薛延陀是鐵勒諸部中最強大的一個部落,由薛和延陀兩個部族組成,下面又分爲大大小小百餘部落,可戰兵力達十餘萬人之衆,遊牧於金山和於都斤山之間,薛延陀大酋長乙失鉢在西突厥可汗達頭死後,被其他鐵勒諸部推舉爲野咥可汗,他野心勃勃,開始想取西突厥而代之。
或許是乙失鉢的野心觸怒了長生天,九月,一場突如其來的寒潮襲擊金山,暴風雪肆虐了幾天幾夜,使薛延陀的牛羊凍死數百萬頭,損失慘重,更重要是,他們秋草未打,無法過冬,薛延陀部被迫無奈,舉部南遷過冬。
大部分部落遷移到了陰山和河套之間的狹長地帶,已經逼近了隋朝邊界,此時薛延陀的異常舉動,隋王朝還並不知曉。
乙失鉢有三個兒子,長子夷男是可汗之位的繼承人,跟隨在父親左右,次子薛乞羅在哈利湖一戰中被楊元慶所殺,三子刺鐸自成一個部落,部落很小,只有三千餘人,刺鐸自稱酋長。
刺鐸部南遷到狼山以南,距離河套平原只有兩百餘里,和其他部落一樣,刺鐸部也遭受雪災痛擊,損失慘重,但刺鐸並不像其他薛延陀部那樣收拾牛羊自救,爲了彌補損失,他的目光便盯上隋境豐州。
自從開皇十九年隋軍大敗西突厥後,隋王朝便開始有計劃地向豐州移民,開發河套平原,爲河套駐軍提供糧食,五六年來,已經從關內各州遷移了上萬戶漢人。
這些漢人主要聚居在五原縣和烏樑素海一帶,另外還有少部分遷移到河套西部的永豐縣和北面的大利縣。
永豐縣大約遷來一千餘戶漢人,按照家族形成了大大小小十幾個村落,分佈在永豐縣周圍以及南面的河口地區。
刺鐸的目光便盯上了永豐縣的漢人和往來於居延海和河套之間的粟特商人,此時正好是冬天,沒有什麼粟特商隊,刺鐸便將他部落的一千多名戰士化整爲零,以小股騎兵的方式進入隋境搶掠漢人村落,一個秋天,他們已經搶了百餘戶人家,殺死數十名老人和男子,其餘婦孺皆掠走爲奴。
但他們不敢大規模騷擾,時斷時續,這種百餘人小規模騷擾一般都不會報給朝廷,都是邊將自己解決,在魚俱羅向乙失鉢提出警告後,乙失鉢立刻派人去斥責刺鐸,刺鐸服帖了,派人送回被掠走的邊民,保證不再進犯隋境。
在蟄伏半個月後,這幾天,刺鐸又按耐不住心癢,再次親自帶領數百人,分爲四個隊趁夜色掩護潛入豐州地界,他們像狼一樣小心,儘量避開隋軍烽燧,在永豐縣以南搜尋目標,但整整兩天,他們一無所獲,漢人都被嚇壞,遷去了永豐縣,尋求那邊的隋軍保護。
就在刺鐸萬分沮喪之時,他的一名手下在柳城戍堡附近發現了六百隻駱駝組成的粟特商隊,駱駝上滿載着貨物,只有十幾名隋軍護送。
這個消息讓刺鐸驚喜若狂,他立刻下令四支小股騎兵隊彙集,彷彿野狼一般向這支粟特商隊猛撲而去,只幹這一票他們就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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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河口烽燧已經嚴陣以待,楊元慶帶着十八名隋軍士兵扼住羊馬城,康巴斯帶着家眷和幾名官員則順繩梯爬上懸崖頂的烽燧,三十名駝夫則頂住大門,羊馬城的大門是木質,並不堅固,難抵敵軍用巨木撞擊,駝夫們又搬來幾塊巨石頂住大門。
羊馬城修得很不規則,城牆高低不一,南面最高處有兩丈,而北面靠大門一帶只有一丈高,大門一帶也是整個防禦的弱點。
此時,羊馬城內堆滿了貨物,除了楊元慶的茶葉外,康巴斯又買了不少綢緞,另外還有幾十頭駱駝和隋軍馬匹,駱駝臥倒在山石下,安安靜靜,彷彿即將到來的戰爭和它們沒有一點關係。
楊元慶手執弓箭全神貫注地凝視着橫河對岸不遠處的樹林,樹林內拴滿了駱駝,此時楊元慶已察覺到薛延陀人進了樹林,正在收攏他們的第一個戰利品,五百餘匹駱駝。
他擡頭看了看山頂烽燧,烽燧已經點燃兩鍋烽火,表示有小股敵軍來襲,這樣,離這裡最近的永豐縣必然會加強戒備,並派斥候來巡查。
這時,一隻柔軟的小手握住了他,入手冰冷,楊元慶回頭看了一眼她,頭上的簾幕已經取掉,後背一壺箭,手執一把弓,楊元慶能夠體會到她內心的緊張。
“害怕嗎?”他微微笑道。
“不!”
妞妞輕輕潤抿一下被風吹乾燥的嘴脣,“只是稍稍有點緊張。”
“那你還不肯上去?”
楊元慶擡頭看了一眼黑黝黝的懸崖,軟梯已經被扯起,但懸崖南面去佈滿了藤蔓。
“憑你的身手,你應該爬得上去,你上去吧!”
妞妞搖搖頭,她調皮地向元慶眨眨眼,“既然楊將軍說小女子身手很高,那爲什麼不留下來好好利用呢?”
“我怕利用過頭,壞了。”楊元慶苦笑一下,他知道勸也是白勸。
“你知道就好,不要再勸我,至少在這裡我的武藝僅次於你,我會成爲你的得力助手,而不是累贅。”
妞妞深幽的大眼睛裡像寶石一般明亮,目光裡飽含着深意。
“我知道!”楊元慶對她笑着點頭。
“將軍,來了!”
幾名士兵發現樹林邊出現了大羣黑影,楊元慶也看見了,黑暗中,在三百餘步外,大約二百餘人已經下了河面,分爲兩隊,中間有數十人抱着三棵已被砍斷的大樹,動作很慢,就像一隻百腳蟲。
楊元慶忽然發現薛延陀人手中都有盾牌,防護很嚴密,他心中一沉,敵軍有盾牌,而自己沒有弩,這場仗就不好打了。
“元慶,讓我衝出去大殺一通吧!”楊巍拎着兩隻大錘,心急如焚。
“不要急!沉住氣。”
楊元慶看了一眼南面兩丈高的牆,便對幾名守在南牆上的士兵道:“南邊不管它,大家都集中在大門兩邊來。”
十八名士兵都集中到了北牆一段,分佈在大門兩邊,用茶葉包踮腳,引弓搭箭,蓄勢待發。
就在這時,一陣雷鳴般的馬蹄聲從西面急促奔來,黑暗中戰馬奔騰,人影曈曈,瞬間便衝到了百步內,楊元慶雙箭射出,爲首兩名騎兵從馬上栽倒,手下隋軍紛紛放箭,二十支箭呼嘯着射去,十幾名敵軍被射中,慘叫落馬。
但這一次薛延陀騎兵沒有逃走,二百餘騎兵加快速度,向北城牆奔來,瞬間便衝到三十步外,楊元慶大喊一聲,“全部蹲下!”
他經驗豐富,意識到會發生什麼,二百餘名薛延陀騎兵風馳電掣衝至北城牆,箭如雨發,叮叮噹噹,將石牆頭撞得火花四濺。
就在騎兵的掩護下,薛延陀士兵如潮水般涌來,中間夾雜着三棵枝椏茂盛的大樹,打得非常有章法,抓住隋軍人數少的弱點,薛延陀騎兵箭如急雨,將隋軍死死壓制住了。
楊元慶大怒,這樣下去,他們根本沒有機會,他立刻喝道:“兩人一組,一人用盾牌掩護!”
隋軍變化陣法,一人用盾牌掩護,一人射箭,開始射箭反擊,三輪箭後,又有二十幾名騎兵栽下馬,薛延陀騎兵後退了十幾步,隋軍壓力稍緩。
“啊!”一聲慘叫,一名隋軍士兵被射中額頭,滾翻下牆去。
楊元慶站在北面邊,搭箭拉弦,動作迅疾無比,箭無虛發,片刻間,三十名薛延陀騎兵被他射倒,一壺箭已經罄盡,薛延陀騎兵也發現他的厲害,數十支箭同時向他射來,就在這時,一面盾牌擋在楊元慶面前,幾支箭從妞妞臉龐擦射而過。
一百五十餘名薛延陀士兵在騎兵的掩護下衝到了北牆下,他們砍下六株大樹,連同枝椏向大門兩邊牆頭一架,一百餘人便沿着樹幹攀爬,弓箭停止射擊,雙方開始進入貼身攻防戰。
數十名薛延陀士兵儼如野狼一般,瞪着血紅的眼睛,嗷叫着揮刀劈砍,楊元慶拔出橫刀,迎戰而上,橫刀劈過,三顆人頭咔嚓被斬飛,他勇如猛虎,刀光閃爍,在他面前血霧瀰漫,片刻十幾人慘死在他刀下,在他帶領下,他身邊的七八名隋軍也奮勇殺敵,殺得敵軍死傷累累,但隋軍也出現了傷亡,一聲慘叫,一名隋軍中矛栽下牆去,另一名隋軍士兵手臂被砍斷,痛得暈厥過去,妞妞將他救下牆頭。
這時,一名薛延陀士兵從樹枝下悄悄爬出,手執一根長矛,無聲無息地刺向楊元慶的小腿,就在長矛即將刺中楊元慶小腿之時,一個苗條身影閃過,一腳踢飛長矛,反手一劍,刺穿了偷襲者的咽喉。
在大門另一邊,楊巍帶着十名隋軍士兵和數十敵軍血戰,他舞動大錘,勢如瘋虎,打得攀牆敵軍腦漿迸裂,屍體血肉模糊,他已經忘記了生死,胳膊上中了一箭也毫無知覺。
楊元慶不由暗讚一聲,這傢伙是個拼命胖三郎。
就在這時,楊元慶忽然發現十幾名薛延陀士兵竟翻上木門,用長矛猛戳下面頂門的駝夫,駝夫慘叫連連,已經被戳死了四五人。
不等元慶叫喊,妞妞凌空一躍,如雨燕穿簾般跳上木門,身姿敏捷矯健,躲開敵軍刺殺,長劍快疾如電,霎時間,七八名薛延陀士兵被她刺穿脖頸,翻倒下木門,她一聲嬌叱,手腕一抖出,幾朵劍花耀眼閃亮,刺向其餘幾人的咽喉。
楊元慶笑着向她豎起大拇指,可他一轉眼,發現一支狼牙冷箭迅疾無比地射向木門上的妞妞,他想救助已來不及,驚得楊元慶肝膽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