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的軍營內一片忙碌,所有士兵都穿戴盔甲整齊,準備兩天的乾糧,刀槍擦亮,弓箭調絃,各個營帳前,士兵們圍坐在一起吃午飯,燉鍋裡可以看見一條條肥美的黃河鯉魚,和一塊塊半斤重的肉,菜餚格外豐盛,米飯也可以吃飽。
這是大戰前的先兆,每一次大戰前,士兵們都會飽餐一頓,所以士兵們都格外沉默,盡情享受美味的魚肉,這或許是他們的最後一餐。
王世充帶着幾名親兵正和一羣士兵們共享今天的美食,這也是王世充善於帶兵的一個重要原因,他能和士卒們同甘共苦,贏得了底層將士的愛戴。
王世充昨天接到了楊元慶的情報,把發動進攻的時間定在今天,雖然具體的進攻時辰還沒有定下來,但王世充已經做好了進攻前的最後準備。
“大將軍,這次若立下大功給我們什麼獎勵?”一名年輕的士兵滿懷期望地問道。
王世充正在吃一條魚,他吐出一根魚刺呵呵笑道:“這次你若能殺二十個敵人,我賞你一個宮女做婆娘!”
士兵們都鬨笑起來,一名老兵拍拍年輕士兵的肩膀,揶揄他道:“小三郎,脫下褲子給我們看看,毛長全沒有?”
衆人又再次大笑,這時,一名親兵快步走來,在王世充耳邊低語幾句,王世充點點頭,對士兵們道:“大家吃飽一點,打仗纔有力氣,今天有的是肉,儘管吃。”
王世充站起身快步返回了自己的中軍帳,進帳便問:“信在哪裡?”
一名親兵將一封信呈給了他,這是從江邊聯絡點直接得到信,楊元慶和王世充在黃河兩岸各自設立了一個聯絡點,只要一艘船過河,便能迅速傳遞信息。這個聯絡點便是兩人合作逐漸走向深化的一個標誌。
王世充急忙打開信看了一遍,果然是他期待消息,具體進攻時間定在今晚一更時分。
王世充輕輕出了一口氣,他等待這一刻已經多時了。
陝縣唐軍大營。黃君漢匆匆地走向中軍大帳,由於他情緒不穩,李孝恭便暫時將他調到大營,派另一員大將去守函谷關。
這幾天,黃君漢心中又是緊張又是期待,李孝恭畢竟是河間郡王,他的彈劾一定會有效果。就算得罪了齊王,但至少他的女人能回來,他的尊嚴能保住,但黃君漢心中還有一絲不安,齊王畢竟是皇帝的兒子,聖上真的會降罪自己兒子嗎?
剛纔李孝恭派親兵來找他,朝廷的御史已經到了,這使黃君漢的心都懸到了空中。他知道自己期盼的一刻到來了。
剛走到中軍大帳前,卻聽見大帳內傳來主將李孝恭憤怒的呵斥聲,“什麼叫證據不足?這種情況首先是要把齊王調京。要先換帥,然後再談別的事,現在大戰在即,聖上卻不換帥,要什麼證據,這場仗叫我怎麼打?”
黃君漢停住腳步,他心涼了一半,證據不足,他哪有什麼證據?難道沒有證據就不能懲罰齊王嗎?
這時又聽見了御史的聲音,“郡王殿下。畢竟他是齊王,把他撤回長安,不就是告訴朝野他真的搶奪大將之妻嗎?那時讓陛下顏面放何處,殿下,你也要體諒一下聖上的難處。”
如果說剛纔只是心涼了一半,那麼現在黃君漢的心徹底墜入了冰窟。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聖上根本不想處罰他的兒子,而是找各種理由來替李元吉開脫,黃君漢臉色露出了一絲淒涼的笑意,難怪李元吉敢肆無忌憚搶他的女人,就是因爲王子犯法,不可能和庶民同罪。
大帳內,李孝恭揹着手來回踱步,心中已經憤怒到了極點,他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聖上派御史來,不是爲了主持公道,而是爲了遮醜,他原以爲一紙彈劾奏章,聖上就能把李元吉先調回去,換一個元帥,等打完這場仗,然後再調查,這是正常的做法。
但聖上的偏袒使他的希望落空,反而把局勢變得更復雜,這種情況下,李元吉怎麼可能再配合自己作戰,聖上爲了所謂的帝王尊嚴要貽誤整個戰局。
李孝恭不是皇帝,所以他無法理解帝王之心。
這時,李孝恭一擡頭,見黃君漢站在帳門口,心中頓時一陣歉疚,收斂了臉上的憤怒,勉強笑道:“黃將軍,於御史奉旨前來調查上次之事,你進來吧!”
黃君漢面無表情走了進來,給李孝恭和于志寧行了一禮,一言不發,李孝恭拍拍他肩膀,忍不住嘆口氣道:“先坐下吧!”
黃君漢坐下,對黃君漢冷冷淡淡道:“於御史有什麼要問嗎?”
于志寧咳嗽一聲,笑道:“聖上對黃將軍的遭遇很同情,對齊王的所作所爲也很震怒,所以特命我來調查真相,如果情況屬實,一定會嚴厲懲處齊王,請黃將軍放心。”
黃君漢冷笑一聲,“我估計我的小妾現在應該死了,被齊王殺人滅口,我還有什麼可說呢?”
于志寧臉上露出尷尬之色,乾笑道:“話不能這麼說,若齊王膽敢那樣做,他只會罪加一等,黃將軍要相信陛下的寬厚公正。”
黃君漢依然冷冷道:“那你需要問我什麼?”
于志寧精神一振,連忙說:“就是關於齊王搶走黃將軍愛妾之事,黃將軍有沒有什麼證據?”
黃君漢想了想道:“我的親兵指認,可以算證據嗎?”
于志寧臉上露出爲難之色,“黃將軍的親兵恐怕不妥,最好是第三人指證,或者有什麼直接的證據,比如齊王什麼貼身之物落在現場,現在又正好在黃將軍手上。”
黃君漢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憤怒,他憤然道:“讓於御史失望了,我沒有任何證據!或許我真是誣陷了齊王。”
“這....”
于志寧看了一眼李孝恭,表情極其爲難,李孝恭心中明白,是他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就算聖上想處罰,朝廷的一班體諒帝心的大臣也不會讓他處罰齊王,比如眼前這個於御史,在他們心中,維持帝王的形象比什麼都重要。
最後的結果李孝恭也想到了,無非是聖上給黃君漢某個方面的補償,然後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李孝恭心中嘆息一聲,人心的難測,官場的複雜,不是他能想得到,他苦笑一聲道:“於御史一路勞頓,先下去休息吧!”
于志寧知道李孝恭是要和黃君漢再談一談,他點點頭,起身跟親兵休息去了,大帳內只剩下李孝恭和黃君漢兩人,帳內十分沉默,氣氛顯得有些緊張。
半晌,黃君漢嘆道:“萬春我估計也已不在人世,打到他又有什麼意義?這件事我認了,誰讓他是齊王。”
李孝恭歉然看着他,語重心長道:“等打完這一仗,我們回長安,我會好好向聖上說清這件事,我相信聖上會給你一個說法,或許你能得到一個意外的驚喜。”
黃君漢沉默不語,他明白李孝恭所謂的意外驚喜是指什麼?他心中涌起一種巨大的恥辱感,但他剋制住了自己的憤恨,李孝恭又拍拍他的肩膀,“等戰爭結束,我會去找聖上,但現在暫時把這件事拋開,大戰將至,我們要全力對付王世充,楊元慶可能會渡河?”
黃君漢一驚,“楊元慶會渡河嗎?”
李孝恭神色十分凝重,“我剛剛得到情報,風陵渡河面上出現了大批渡船,我懷疑楊元慶會從風陵渡過河。”
“可是我們風陵渡的守軍還不到兩千人。”
“所以我才擔心!”
李孝恭憂心忡忡道:“決不能讓楊元慶斷了我們的後路。”
他看了一眼黃君漢,又道:“你可率本部六千人前去閿鄉縣防禦,那裡的兩千駐軍也歸你指揮,必然時,你可以使用火油封鎖河面,楊元慶曾經在河內郡點燃火油封鎖河面對付李密,效果非常好。”
“函谷關不守了嗎?”黃君漢問。
李孝恭嘆息一聲,“函谷關我會另外派人去防守,關鍵是閿鄉縣,那裡纔是防禦的重中之重。”
黃君漢默默點了點頭,“卑職這就出發!”
夜越來越深,已經漸漸到一更時分了,李孝恭和平常一樣坐在大帳內看書,但今天他的心緒格外焦躁不寧,他總覺得有什麼事情使他心中堵得慌,想來想去,只能是黃君漢的事件和聖上的態度,可他心中又隱隱覺得自己的焦躁不寧和這件事並沒有關係,是有其他事情。
李孝恭揹着手在大帳內踱步,當他走到第五圈時,一個念頭忽然從他腦海裡閃過,彷彿被雷劈中一般,他呆立在那裡一動一動,他已經想到是什麼事讓他焦慮不安了,是楊元慶和王世充的沉默,已經七八天了,居然沒有一點動靜,這非常令人奇怪,難道是.....
他心中涌起一種極爲不安的感覺,他覺得楊元慶也知道了黃君漢的事件,所以他纔會這麼沉默。
就在這時,帳門外傳來親兵十分緊張的稟報聲,“殿下,巡哨士兵稟報,河面上發現了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