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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晉陽宮紫微閣內,楊元慶召開了軍國會議,河北戰役即將拉開,這一次隋軍將投入傾國之軍,以對抗竇建德三十萬大軍。
“各位大臣,目前隋軍共有十七萬軍隊,考慮到必要的邊境防禦,隋軍不可能把所有軍隊都投入到河北戰役,但爲了確保河北戰役的勝利,至少要投入十四萬軍隊,這樣,留在河東和邊境只有三萬人,防禦的壓力很大。”
會議上,十幾名重臣分坐兩列,楊元慶坐在正面,他注視着五位相國和各部寺的主官,緩緩對衆人道:“我有兩個方案,一個方案是在河東募兵五萬,投入到邊境的防禦,另一個方案是暫不募兵,用懷柔手段穩住敵人,我想聽一聽大家的意見。”
議事堂內十分安靜,衆人都在默默沉思,楊元慶向蘇威微微點頭,“蘇相國,你是朝中元老,你先說吧!”
或許是人越老,虛榮心越強的緣故,楊元慶的尊重讓蘇威心中着實得意,昨天下午,楊元慶已經把今天的議事內容傳給了大家,每個人昨晚都考慮過了,蘇威也考慮了一夜,雖然他虛榮心極強,但僅從政務而言,蘇威有着豐富的經驗,看問題也比較透徹。
蘇威捋須沉吟一下道:“老臣昨晚也考慮了很久,如果是冬天發動這場戰役,募兵其實無妨,但現在正是春耕大忙之時,家家戶戶都在忙碌着耕田種地,同時還要負責翻耕軍田,如果現在募軍,可能並不是很妥當。”
其實這也是楊元慶擔憂,此時正值春耕大忙,農業是一國穩定之根本。如果因募兵耽誤的春耕。影響農業,造成糧食減產,這樣會得不償失。楊元慶不僅僅是軍事統帥,他更是攝政王、尚書令,他不能只考慮戰爭。民生對他而言也極其重要。
突厥方面,隋朝已經和突厥處羅可汗達成了和解,暫時解除了北方的威脅,而南面的王世充正和李密交戰,他們都無暇北顧,對隋朝威脅最大的還是關隴的唐軍。
儘管隋唐已達成了和解協議,但楊元慶已得到消息,李世民在西平郡大敗樑師都,西秦四萬大軍已經投降。樑師都自焚而亡,唐朝已經平定了西部大患,他們會不會趁隋軍和竇建德在河北大戰的機會撕毀協議。發動進攻。這令楊元慶感到擔憂。
旁邊裴矩明白楊元慶的擔憂,他微微笑道:“唐朝畢竟不是竇建德和李密那種梟雄勢力。只考慮利益而不考慮影響,他們畢竟是一個正式王朝,他們是以朝廷的名義和我們達成和解協議,他不會輕易自毀名譽,如果他們撕毀協議,他們會失信於天下,天下人何以再相信他們?”
杜如晦笑着接口道:“我也贊成蘇相國和裴相國之言,唐朝雖然平定了樑師都之亂,但並不意味着他們就可以發動對東方的戰爭,相反,我認爲他們之所以和我們簽訂和解協議,並不是因爲薛舉或者樑師都之亂,而是他們也急於恢復生產,穩定內部局勢,攘外必先安內,他們至少需要半年多時間才能穩定住內部局勢,所以支撐用懷柔手段穩住唐朝,而不要急於募兵,另外,可以把主要兵力集中在河東郡,這樣就算唐朝冒天下之大不韙,撕毀和解協議,那他們也只能向關北六郡進軍,而傷不到河東主體,對我們損失也不大。”
衆人一一建議,意見都漸漸統一,現在唐朝的威脅並不大,沒有必要爲募兵而影響春耕,楊元慶也最終決定接受大家的意見。
“好吧!爲了確保河東萬無一失,我們有必要再和唐朝接觸一下,強調一下去年簽署的和解協議,杜相國,就麻煩你再去一趟長安。”
杜如晦點點頭,“事不宜遲,屬下今天下午就出發!”……
長安城的氣氛明顯比去年年末熱烈起來,這並不僅僅是因爲春天到來的緣故,而是因爲唐軍在西平郡打了大勝仗,秦王李世民率五萬唐軍在西平郡一戰擊潰了樑師都部,西秦軍四萬餘人投降,樑師都也自焚而亡,徹底拔掉了這根釘在唐朝脊背上的芒刺,支持樑師都的吐谷渾可汗也親自來長安臣服,送牛羊五十萬頭賠罪。
這次久違大勝仗一舉掃掉了籠罩在長安天空中的陰雲,使長安的天氣變得晴朗起來,滿城歡慶,唐帝李淵特地加封秦王李世民爲尚書令。
就在這種熱烈的氣氛中,隋朝使臣杜如晦抵達了長安城。
皇城太極宮御書房內,李淵正和太子李建成、相國蕭瑀以及吏部尚書陳叔達商議着隋使到來之事。
雖然對於普通民衆來說,西秦軍的勝利是一場久違的勝利,是一件振奮民心軍心的大事,但對唐朝高層來說,這其實不過是一場政治較量後的結果,裴寂被調爲西川安撫使後,李世民在朝中勢力大降,爲了挽回朝中不利的頹勢,於是便有了平涼郡大捷。
這就是李淵調走裴寂的真正原因,向李世民施壓,逼他拿下平涼郡,如果李世民再沒有動靜,李淵就會直接任命李神通來接替李世民的主將之職。
李淵心裡很清楚,軍心不穩、軍心即將崩潰,需要安撫軍心,其實只是李世民的一個藉口,他是要拖延西征的時間,而逐漸掌控軍權,當然,李淵並不反對李世民掌控軍權,畢竟是他的兒子。
只是李世民爲了掌控軍權拖延了太長的時間,這就讓李淵有些不滿,軍隊作戰需要耗費大量的錢糧,國庫已經難以支撐。
而且很多重臣都看出來,在薛舉暴亡之時,他的兩個兒子發生內訌,這其實就是最好滅掉西秦的機會,但李世民卻按兵不動,浪費了這次良機,這讓很多大臣都頗有微詞,李淵也承受着巨大的壓力。
所以這次西平郡大捷,在高層內部並沒有引起太多激動,大家都以一種平靜的心態視之,相反,隋軍攻克幽州和即將發動對竇建德的戰爭,卻引起了唐朝內部的震驚和極大關注。
“陛下,隋使此行的目的很明顯,這是隋軍要發動河北戰役的先兆,微臣聽說竇建德集結了三十萬大軍,隋軍必然也會傾力應對,這樣一來,河東兵力空虛,隋使這時候到來就可以理解了,就是要穩住我們。”
說話的是相國蕭瑀,他思維敏捷,眼光銳利,能看透問題的實質,深受李淵信任,在朝政事務上,他隱隱取代了裴寂,成爲朝廷第一權臣,不過爲人正直低調,沒有參與到李氏家族的內部鬥爭中,這也讓李淵對他更加信任。
李淵的眉頭微微皺起,他也意識到這一點,此時正值唐軍平定了樑師都之亂,唐軍沒有了後顧之憂,李淵也有點禁不住誘惑了,太原是他龍興之地,他將河東看得極重,雖然被楊元慶奪走,但李淵始終耿耿於懷,現在河東兵力空虛,這是一次千載難逢之機。
李淵遲疑一下道:“朕在考慮,我們有沒有可能利用這次機會奪回河東?”
“父皇,這絕對不妥!”
李建成當即反對,“我們和隋廷簽署了和解協議,這是以朝廷的名義簽署,如果我們撕毀這個協議,那就會讓我們失信於天下,人以信立身,國以信立本,如果失信,不僅會使天下對李唐寒心,也會使朝臣離心,父皇,得河東而失大義,兒臣不贊成。”
李淵沉思不語,這時,蕭瑀從另一個更加務實的角度勸他,“陛下,太子所言失信是一回事,另外我能不能拿下河東則是另一回事,如果我們出兵河東,楊元慶必然會放棄和竇建德之戰,率主力大軍回援,對他來說,區別只是晚一點拿下竇建德,而對於我們,卻是河東沒有拿下,反而損兵折將,同時失信於天下,陛下,代價太大了。”
李淵點了點頭,又問陳叔達,“陳尚書怎麼看?”
陳叔達是陳朝貴族,學識、才幹皆佳,他原本是絳郡太守,李淵起兵時,他獻絳郡投降,後被封爲黃門侍郎,裴寂辭去吏部尚書之位,由陳叔達接任,但此時他還沒有入相,直到年初相國竇威去世,太子李建成極力推薦陳叔達爲相,陳叔達正式接替竇威的相位,成爲唐朝相國的五相之一。
李淵也是有意識地在削弱關隴貴族的勢力,雖然他因爲得到關隴貴族的全力支持而迅速坐穩了關中,但關隴貴族的強勢也使李淵非常被動。
但由於山東士族支持新隋,使李淵一時找不到和關隴貴族對抗勢力,他便漸漸引進了南方士族,如蕭瑀和陳叔達,他要培養一個能和關隴貴族對抗的新勢力集團,所以陳叔達才能在短短的數月內接連被提升,就是這個緣故。
陳叔達躬身道:“陛下,我們剛到關中便遇到了薛舉發難,緊接着丟失河東,數敗於北隋,到今天好容易才平息樑師都,關中民衆從未得到休息,一直處於戰爭的重壓之下,現在長安雖然米價還算穩定,但各種物資匱乏,陛下,現在民心思定,臣以爲,不宜再發動戰爭,應以內政爲主。”
太子和三個大臣的一致反對,使李淵終於打消了趁機進攻河東的念頭,他點點頭,“好吧!蕭相國,隋使就由你來接待,告訴他們,我大唐是仁信之朝,既已簽署了和解協議,就絕不會出爾反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