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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處。
低矮的山崗上,矗立着兩間石屋。
屋後,堆着幾個土堆;屋前,有個草垛,坐着一位布衣老者,懷裡抱着柺棍,在溫暖的日光下打着瞌睡。
石屋的四周,樹木成簇、成片,還有紅的、白的花兒,在枝頭迎風綻放。
此時,小徑上走來三人。
爲首的無咎,揹着雙手,步履輕鬆,嘴角含笑;隨行的萬聖子,佝僂腰背,左右張望,神色狐疑;落在後頭的鬼赤,依舊是張死人臉。
“老人家——”
草垛與老者,就在眼前。
無咎停下腳步。
老者依然靠着草垛,打着瞌睡。看他衣衫破舊,滿臉皺紋,身上落着草屑,顯得蒼老而又落寞。
無咎看向左右,又道:“老人家……”
萬聖子有些不耐煩,轉身走開。
鬼赤站在幾丈外,默默欣賞着那滿樹的花兒。
“哦……”
老者終於醒來,睜開渾濁的雙眼,稍稍定神,這才發覺面前站着一位年輕男子。他忙抓着柺棍,便要站起,哆哆嗦嗦道:“哎呀……回來啦……”
“老人家,不必多禮!”
無咎俯下身子,擺手示意。
老者依然堅持站起。
無咎只得伸手攙扶。
老者顫顫巍巍站起身來,凝神打量,恍惚的神色透着失落,搖頭道:“不是我家林郎……”
想必是認錯了人!
無咎本想問路,臨時改了念頭,微微一笑,道:“老人家,高壽啊!”
“哎呀,一兩百歲了,太久了,也活夠了……”
老者分明就是一個沒有修爲的凡人,竟然活了一、兩百歲,堪比築基修士的壽元。也由此可見,得益於靈氣的滋補,原界凡俗的壽元要遠遠高於神洲。而誰不想着長壽呢,卻不料還有人活夠了?
“嘿,老人家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無咎搖了搖頭,道:“而千里方圓之內,僅有老人家住在此地。你已如此年邁,如何過活呢?還有你的老伴與子嗣,去了哪裡?”
“誰……哦……”
老者怔了怔,明白過來,伸出嶙峋的手指,指向屋後的土堆——
“婆娘與幾個親眷,早已病亡。原先還有幾戶人家,受不了艱苦,也搬走了。而小老兒不能走啊,所幸有野果充飢……”
“爲何不搬走呢?”
“我家林郎外出修仙,我等他回來。而百多年過去,依然不見人影……”
“令郎乃是修仙之士?倘若他修爲有成,想必已斷絕人慾,舍卻了親情,你又何必苦苦空等?”
“唉,他若安好,隨他便是。而舔犢之情,人性亦然。當爹的又豈能放下牽掛,但願他不要忘了西華山,此處是他的家啊,咳咳……”
老者的身子虛弱,話語急切,忍不住氣喘起來,一陣連聲咳嗽。
無咎不忍多說,後退兩步……
老者咳嗽過後,緩了口氣,這才發覺四周空無一人。他稍稍恍惚,茫然道:“莫非又睡着了,方纔與誰說話呢……”他擡起渾濁的眼眸看去,只見滿山的樹花綻放。他不禁綻開笑容,自言自語道:“春花開了,秋果熟了,孩子便也回來了……”
“哼,修仙忘了爹孃,如此之人該死!倘若被我遇到,必然煉了他的魂魄!”
“鬼兄,何必氣惱呢。以老萬之見,人性也不盡相同。無先生,你以爲然否?”
百里外之外,三人踏空而行。
此前的所見所聞,或許讓鬼赤回想起了凡俗的往事。素來沉默寡言的他,竟然有些憤怒。而萬聖子則是揣摩人性,藉機大發感慨。
“人性固然不同,而舔犢之情概莫能外。此情僅有,此情唯一。唉,可憐了天下父母心!”
無咎隨聲附和一句,顯然也觸及了心懷。
一位油盡燈枯的老人,已時日無多,依然守着老屋、墳冢,等待他孩子的歸來。而守候至今,唯有漸漸凋零的夢想,陪着他花開花落,一年又一年……
“西華山,足有萬里方圓,乃是西華界最爲有名的山脈,應有修仙家族存在,你我不敢大意!”
“是啊,且找個地方,探聽一二……”
人在途中,不免有着各種各樣的遭遇。片刻之後,鬼赤與萬聖子已將那老者與滿山的樹花拋在腦後。而無咎則是擡手一指,猛然加快了去勢。
須臾,三人落在一片寂靜的山谷中。
無咎踏着柔軟的草地,擡頭四處張望。片刻後他撩起衣襬坐下,招呼道:“兩位,過來說話!”
鬼赤、萬聖子走了過來,與他相對而坐。
無咎舉起一枚圖簡,示意道:“再有兩日的路程,便將遇見原界修士。而無論是村子,或集鎮,均爲家族的管轄之地。只要你我現身,必然招惹麻煩!”
鬼赤與萬聖子換了個眼色,相繼出聲——
“你言下之意……?”
“總不能躲在這荒山野嶺,否則何必如此辛苦。”
“此去五、六萬裡之外,有個沐天城,雖爲家族所在,卻爲各方聚散之地而修士衆多。”
“前往沐天城?”
“無咎……”
“咦?”
“哼,無先生倒是喜歡熱鬧啊。而愈是人多的地方,愈是兇險。磐石城,何嘗不是前車之鑑?”
“萬兄,稍安勿躁。沐天城內雖然高手衆多,卻龍蛇混雜,便於藏身。凡事小心,應無大礙!”
“鬼兄,你的心思瞞不過老萬!也罷,陪着兩位走一趟……”
無咎的提議,得到鬼赤與萬聖子的響應。三人又敘談片刻,設想了各種兇險,以及應對之法,然後各自歇息。
便如所說,三人各懷心思。
無咎雖然以教書先生自稱,卻也當過真正的將軍。他最爲擅長奇兵之道,從不畏懼鋒矢之險。依着萬聖子想來,就是喜歡熱鬧。而他前往沐天城,絕非爲了湊熱鬧。他要攪亂整個原界,藉此試探玉神殿的用意,再讓冰靈兒知道他的下落,以便彼此的再次重逢。再一個,他也想見到月仙子。來日前往玉神界,只怕離不開那個女子的相助……
鬼赤的心思,不難猜測,便是尋找鬼丘,與鬼族弟子的下落。
至於萬聖子,倒是簡單。
這位妖族的祖師,只想保全弟子,撈取好處,趁機提升修爲,然後繼續歷練紅塵、感悟風月之妙趣……
庚申。
四月。
清晨時分。
無咎獨自坐在山谷中的老樹下,拿着酒壺飲着酒。而看似悠閒的他,又一心二用,凝神遠望的同時,不忘關注着魔劍中的動靜。
魔劍天地的陣法,依然分成兩半,成了韋尚與月族的兄弟們,以及月族弟子的藏身之所。此時,雙方雖然不再爭吵,卻像是暗暗較勁,各自忙着修煉。
陣法的數裡之外,兩道金色的人影孤零零守在原地。那是夫道子與龍鵲的元神之體,有了五色石之後,亦在吐納調息。
而魔劍角落裡,一度凝聚不散的陰氣,突然掙扎晃動,還有呻吟聲傳來……
無咎稍稍詫異,旋即恍然,急忙收斂心神,擡手召出他的魔劍。
與之剎那,一道壯實的人影“砰”的落在面前,卻四肢袒露,氣喘連連,分說道:“兄弟,我的肉身已成,卻再也承受不住陰煞禁制……”
是鍾尺,渡過天劫之後,傷勢慘重,被無咎收入魔劍養傷。如今他的傷勢,已痊癒大半,重塑的肉身,也得已大成,卻再也承受不住芥子天地的陰煞禁制。幸虧無咎的及時發覺,將他放了出來。而他身上的威勢,已然顯示出飛仙二層的境界。
“哎呀,怪我疏忽了!”
無咎起身致歉,又意外道:“鍾兄的進境喜人啊!”
鍾尺乃是神洲仙門的前輩人物,卻執意捨棄輩分,故而無咎與他兄弟相稱,反倒更添幾分親近。
“我修煉至今,不缺境界,唯獨少了天劫啊,所幸有了陰煞之地閉關,故而修爲大漲。不過……”
鍾尺面如黃銅,身軀粗壯,且披頭撒發,鬍鬚濃重,雙目有神,儼然一位彪形大漢,卻又陰氣環繞而與衆不同。他緩了口氣,愧疚道:“不過,愚兄的傷勢未愈,仍要閉關一段時日,不能與兄弟分憂解難……”
“嘿,何必見外!”
無咎摸出一個戒子遞了過去,示意道:“幾塊靈石送給鍾兄,以備不時之需!”
鍾尺接過戒子,微微一怔。戒子中不僅有上萬塊五色石,還有衣衫服飾、丹藥符籙與飛劍等物。即便他身爲仙門至尊,曾身價不凡,而如此貴重的饋贈,還是出乎他的想象。他默然片刻,也不出聲,摸出衣衫換上,並挽起亂髮。待他整理妥當之後,威嚴的氣勢渾然自成。
無咎退後兩步打量,連連點頭。
“嗯,不愧是萬靈山的門主,想必當年也是威震神州的一方高人!”
“謬讚了!公孫兄弟,纔是我神洲第一人!”
“相互吹捧,好不尷尬也!”
“哈哈……”
兩人相對而笑。
無咎卻神色一動,舉起魔劍。
“鍾兄,且去陣法之中閉關……”
“兄弟,失陪……”
隨着光芒一閃,鍾尺失去了身影。
而便於此時,兩位老者從天而降。
其中的萬聖子很是得意,揚聲道:“有我老萬與鬼兄出手,些許小事,不足掛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