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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逼仄的峽谷不見了,取而代之的乃是一片田園風光。?.?`
阡陌縱橫,村舍錯落,炊煙裊裊,還有樹蔭成行,池塘清澈,以及牧童老牛與柳笛聲聲……
無咎不由得放緩腳步,前後張望。來時的谷口,已無跡可尋。
腳下乃是一條鋪滿青草野花的小徑,從田園之間橫穿而過,通往未知的遠方,直達那朝霞璀璨的天邊盡頭。似乎還有微風吹來,帶着陣陣原野的清香。
此去的路上,幾位同伴的身影依稀可見,同樣的走走停停,只是稍顯匆忙。便是太實那個老頭,也沒了嬉笑的隨意,左右張望之際,神色之中透着幾分凝重。
幻象?
這突如其來的種種,爲劍冢主人的劍意所化。不用多想,眼前只是一方幻境。而劍冢的主人又是誰,朱仁或許不知道,也沒提起,而他來自於前輩們的叮囑應該不會有假,便如他提醒嶽瓊所說,固然幻象重重,只須心神不亂,秉持一念,便可穿行無礙。
而劍冢的主人是誰?何爲劍意?
倘若此間真的藏有九星神劍,而九星神劍的主人,蒼起,便該是劍冢的主人。而劍訣有云:知己知彼,相敵而動,曰劍意。那位劍冢主人的劍意又是怎樣,爲何取名一寸峽?
無咎忖思片刻,無從分解,乾脆不再多想,循着小徑擡腳往前。
青草野花,栩栩如生,田野村舍,歷歷在目。便如真的回到了鄉間,使人不禁爲之心境悠然。
而他沒走幾步,眼光落向田間的野花,稍稍遲疑,擡腳走了過去。不待伸手採摘,一陣光芒閃動。那近在眼前的野花,倏然消失,隨即出現在不遠處,卻是可望不可即。四周景物依然,彷彿沒有任何的變化。他微微一笑,轉而繼續趕路,忽又驀然一怔,暗暗疑惑不已。?.?
腳下踩過的還是那條鋪滿野草的鄉野小徑,而太實等人的身影已然消逝無蹤。而明明方向一致,並堅信那幾位夥伴就在前方,卻因一步之差,如今已是殊途各異。
或者說,腳下的路,只能自己走,誰也代替不了!同一片天地下,一步之差,一念之別,風景亦將不同!嗯,有點道理,也頗爲的有趣!
無咎繼續前行,欣賞着遠近的田園風光。
一陣雲霧隨風飄過,村落中走出了一個少年郎。只見他十五、六歲,相貌樸實,衣着簡陋,卻雙目有神,脣角帶笑。他揹着包裹,大步流星。
那是誰家的孩子,又要往何處去?
“喂——”
無咎禁不住出聲呼喚,隨即又搖了搖頭閉上嘴巴。
且記住了,此間所見均爲幻象。只要不爲所動,便可安然無恙穿過一寸峽!
無咎腳下不停,而兩眼還是好奇地打量着那個少年郎的一舉一動。
果不其然,那少年郎並未聽到呼喚聲,繼續大步往前。而村中卻追出五、六個年歲相仿的少年,各自還拿着棍棒,並喊叫不停:“風昊,你個沒爹沒孃的野種,站住……”
叫作風昊的少年,擡腳想跑,卻已被人追上,索性丟下包裹,返身赤手空拳衝了過去。一陣混亂之後,他帶着滿身的血跡昂首站立。五六個對手卻是躺在地上,一個個狼狽不堪。
風昊撿起包裹,擡腳繼續往前。
身後有人叫罵:“有膽別走,定然要你好看……”
風昊腳下一頓,扭頭啐了一口:“呸!與爾等爭長論短,輸贏無趣,倒不如就此遠去,方不負此生所願!”
“你一個鄉下的野孩子,有何抱負?”
“走遍天下,逍遙四方!”
那個叫作風昊的少年,帶着一身未乾的血跡,拋開凡俗的恩恩怨怨,義無反顧地走了!
此刻的所見所聞,均爲虛幻。而那個少年的豪言壯語,還是讓人敬佩。?`?他叫作風昊?名字不錯,卻不知與這方幻境有何關聯!
無咎注視着那少年的背影,隨之往前行去。彼此相隔不遠,彷如置身於同一片天地之中,卻似夢境,虛實相間而又互無交集。
又是一陣雲霧飄過,那個少年的背影漸漸消失。
須臾,他出現在一羣衣衫襤褸的人羣之中。隨即馬蹄聲響,一羣持刀的莽漢追來,接着血肉橫飛,慘叫陣陣,手無寸鐵的男女老幼,相繼倒在血泊之中。
風昊拼命逃竄,好不易躲進了茂密的樹林。而一匹烈馬隨後而至,鋼刀的寒光令人絕望。眼看着他在劫難逃,而那騎馬的漢子卻被樹枝掃落墜地。他急忙撿起落在身旁的鋼刀,不管不顧劈了出去。
人頭竄起,血水噴濺。
風昊嚇得扔了鋼刀,失聲哭喊起來。而一陣馬蹄聲臨近,他慌忙抹了把淚水,一頭扎進密林,終於逃得一條性命……
“呵呵,想當初自己初次殺人,與那孩子的情形倒也彷彿!”
無咎感慨之餘,搖頭笑了笑。他只當看風景,有着置身度外的輕鬆。
又是一陣雲霧飄過,風昊再次現出身影。此時的他,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蓬頭垢面,十足一個乞兒。不過,他的身旁多了一位鬚髮灰白的老者。他稱呼對方爲師父,而對方稱呼他爲昊兒。須臾,雲霧之中冒出一座高山,還有山門牌坊,名爲古云山。
師父說,此乃靈山,修仙的地方。從今以後啊,你這個孤苦無依的孩子,便跟着我老頭子混日子吧!
風昊振奮不已,自言自語:我要修煉仙道,我要成爲仙人!
古云山的後山,有個石頭搭建的小院子,兼着外門弟子的伙房,很是寒酸簡陋,而此處便是師徒倆棲身的地方。
風昊這才明白,他的師父並非無所不能的仙人,而是一個伙房的伙伕,一個仙途無望的老修士。之所以將他帶在身邊,無非想要給他這個可憐的孩子找到一條活路罷了!而他沒有仙門弟子的身份,他成了一個燒火砍柴的雜役……
春去秋來,轉眼三載。
風昊的個頭長高了,身子骨結實了,走近路來虎虎生風,整日裡嘴角掛着笑容。有師父陪伴,有飽飯吃,還能見識到仙門的種種神奇,哪怕是再苦再累,他也感到舒心快活。
閒暇時分,他便拿着一本舊冊子翻閱。冊子名爲《星辰訣》,被他師父隨手扔下,他卻撿來如獲至寶,每日裡苦讀不輟,還依照上面的法門學着吐納調息……
這一日,弟子站在院裡接受師父的叱問:“昊兒,你的衣衫爲何破了,莫非那羣師兄弟又打你了?且忍常人不能忍,方能成常人所不能成……”
風昊道歉認錯,又安慰道:“弟子任打任罵,絕不招惹是非,況且那羣師兄傷不得我,師父放心便是!”
師父端詳片刻,伸手抓過弟子的腕脈,愕然失聲:“昊兒……你何時有的修爲,竟然已達羽士一層,且頗爲的奇異,極難察覺啊!”
風昊懵懂:“我也不知道呢,只是將師父所傳的功法勤加修煉,不知不覺身輕體健,耳目聰慧,且渾身的力氣……”
師父意外之餘,難以置信:“你是說《星辰訣》,那篇我從凡俗集鎮淘來的破冊子?分明無用啊,便是扔了也沒人要呢,合該你機緣湊巧,真是出乎所料!我且幫你搜集功法,只管暗中修煉,來日再稟報仙門錄籍造冊,成爲真正的仙門弟子,呵呵……”
像是看着自家的孩子有了出息,老頭頗爲欣喜,便竭盡所能蒐集功法,只想讓他的便宜弟子,變得更爲強大而出人頭地。
而風昊每日裡燒火砍柴之餘,苦修不輟。或許機緣湊巧,或許《星辰訣》神異,或許天賦異稟,或許師父的呵護,總而言之,他的修爲在突飛猛進……
“瞧瞧人家的運氣,嘖嘖!”
無咎順着腳下的路繼續前行,卻不忘羨慕起那個風昊的好運氣。而對方的勤勉刻苦,聰慧隱忍,以及堅毅不拔的志向,還是讓他自嘆不如。
又是雲霧飄過,呈現出一片山谷的景象。
一羣仙門的弟子,圍住了風昊,出言羞辱之際,還暗中施展法術加以捉弄。風昊竭力迴避,卻欲罷不能,忍無可忍,只得奪路而逃。誰料他的修爲早已超出想象,稍稍出手,無從收斂,頓時重創了一人。霎時羣情洶洶,隨即遭致圍攻。
他真的怒了!
隱忍,並非懼怕,而是一種不屑,因爲他的志向是成爲雄鷹搏擊蒼穹,而非棲身於叢林之中與鳥雀聒噪!
他施展修爲,拳打腳踢,那羣往日裡高高在上的師兄們頓時倒了一地。而隨後趕來的長輩,卻是不分青紅皁白,不僅將他打傷,還要廢了他的修爲,並將他逐出山門。
關鍵的時候,他的師父挺身而出。
那個逆來順受的老者,爲了救下風昊,甘願代爲受過,竟自行廢了原本低微的修爲。而當他帶着遍體鱗傷的風昊走出了古云山,便已難以支撐。他躺在草地上奄奄一息,吃力說道:“我修爲低微,沒有資歷收授弟子,所謂的師徒名分,實乃貽笑大方。況且我壽元耗盡,時日無多,最終還能幫你一回,蒼天無情亦有情……”
風昊哭泣:“生我者,父母,知我養我者,師父!”
師父欣慰道:“昊兒,走吧,從此海闊天空……我一個打理伙房的修士,大道理也是懵懂,卻不妨送你一句俗話……不畏風雲遮望眼,胸有天地泯塵埃。揮劍斬盡百千恨,鐵血難斷一寸柔……”
師父留下了兩句話,含笑長逝。
風昊埋葬了師父,跪在墳前久久不起。直至三日過後,他擦乾了淚痕,攥着雙拳,低沉道:“弟子謹記師父教誨,不敢以私怨泯滅良知。從此仗劍四方,必當掃盡天下陰霾。願行德所致,天門爲開,青雲扶日,是謂蒼起。弟子以此爲誓,道號蒼起——”
無咎默默看着那疲憊的身影孤獨遠去。
蒼起?
那叫作風昊的少年郎,原來便是蒼起的前身?
而一寸峽的由來,竟然如此的曲折。前後不同的兩句話,更是寓意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