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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之中,兩道人影緩緩停下,各自有些疲憊,神情中透着無奈。
其中的虞師俯瞰腳下,嘆道:“此處已屬火沙國的腹地,卻不見了那三人蹤跡。遁法太快,着實罕見!”
鍾廣子則是看着手中的一塊黑色玉牌,“啪”的一聲捏成粉碎。黑色的玉屑隨風飄去,瞬間無影無蹤。他拂袖抄手,昂遠眺:“那三人中的老者,遁法極爲的高明。先是接連示弱,又適時毀去了靈牌的精血印記,再又不斷兜着圈子,最後突然一遁千里,遠遠出你我的神識。再加上你我力疲,根本追趕不及啊!”
虞師深以爲然,卻有所不解:“那人好像對於我萬靈山瞭如指掌,他究竟是誰?”
鍾廣子沉吟片刻,道:“或許是位老友,亦或許另有其人……”
虞師又問:“那對年輕男女又是誰,其中有無賊人?”
鍾廣子搖了搖頭,拈鬚道:“眼下的神洲仙道,可謂雲詭波譎。你我唯有固守萬靈山,靜觀其變!”
“是否撤回各處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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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
南陽島,位於何服西南的大海中。
小島方圓數十里,山林覆蓋,白沙環繞,四方碧海連天。因其孤懸海外,且常年炎熱,故而,取名南陽,寓意神洲極地之南而四季如夏的意思。
島上住着二、三十戶人家,以打漁爲生,或也清貧,卻有着避世的安靜。即便偶有修士途經歇腳,也是匆匆來去而互不相干。
這一日,正午時分。
小島正南的一塊沙灘上,突然落下三道人影。
其中的年輕男女,安然無恙,而其中的老者,卻是腳步踉蹌而連連擺手:“哎呦,累死我了——”
沙灘的盡頭,乃是一座十餘丈高的小山。
老者的人還未到近前,劍光出手,石壁上鑿出一個洞口,他揚聲示意:“女娃娃,你我二人閉關,不用理他,我老人家被他坑苦嘍……”
那是太虛,話音未落,身形一晃,蹤影杳無。接連施展遁術,他的修爲已被消耗了七八成,而另找地方閉關之前,卻沒忘了鑿個山洞留給嶽瓊。對他而言,舉手之勞,對於耗盡修爲的嶽瓊,則難免費番周折。
老頭雖然性情古怪,人還不錯!
“多謝前輩!”
嶽瓊道了聲謝,又回眸示意:“你且在此安心等候幾日,多加小心!”
無咎沒有吭聲,呲牙一笑,轉而面向大海,長長舒了口氣。
這是南陽島,太虛與祁散人約定碰頭的地方。
海島地處神洲西南,遠離岸邊數百里,雖然瀕臨何服與古巢兩國,卻是極爲的偏僻。且四方開闊,稍有動靜便可及時察覺。躲在此處,倒不虞有人尋來。
本想着用上幾個月,才能抵達海邊,而一連番的陰差陽錯之後,便這麼突然降落在大海中的小島上。世事難料,真的不知道明日又會生些什麼。
至於祁散人何時到來,太虛是一問兩瞪眼。只說不見不散,安心就地等候。但願兩個見多識廣的老頭湊到一起,能夠找到破解丹毒的法子。
不過,幹坐枯等也是無趣,倒不妨四處走動,領略一下海島的風貌。
無咎計較已定,看向身後。
白色的沙灘上沒了人影,嶽瓊已躲在山洞內吐納調息。爲免驚擾,洞口還佈下一道簡易的陣法。
無咎昂起頭來,海風吹散了亂。
他從短衫上撕了布條,隨意束扎,然後揹着雙手,順着海邊的沙灘往北而行。
亦曾到過極北之地的大海深處,見識了冰山黑水的空曠與寒冽。而這南方的海,則是大爲不同。但見海水無盡,碧浪滔滔,海鳥盤旋,雲天低垂,別有一番景緻。再踏沙逐浪,吹着海風,頓時叫人心曠神怡而悠然忘我。
無咎來了興致,乾脆扔了鞋子,赤腳走在沙灘上,身後留下一串腳印。海浪“嘩嘩”而來,淹沒了他的雙腿,又倏然而去,撫平了所有的痕跡。
片刻之後,浪濤飛濺。一堆礁石擋住了去路,也隔斷了小島的相連。此前所在的裡許方圓,好像是孤懸於小島的最南端。欲往北行,免不了翻溝過塹。凡人想要穿越此間,怕是不易。而無咎的修爲雖然所剩無幾,筋骨力氣尚在。尤其他矯健的身手,比起尋常的羽士高手也不遑多讓。
無咎光着腳丫子在沙灘上奔跑起來,旋即騰空而去。他的腳尖落在礁石上交錯起落,眨眼間便已穿過了驚濤亂石。
十餘里外,有裊裊炊煙隨風飄散。
一片海灘環繞中,樹木掩映,草舍錯落,還有幾條小船停泊在就近的海灣裡。
走到近前,情景一目瞭然。
山坡林間的草屋中,住着百餘位男女老幼。正當午時,各家忙着生火造飯。而那海灣裡的小船,獨木所制,打漁尚可,只怕難以遠航。
無咎順着山坡往上走去,臨近的一間草屋中迎出來幾道人影。
一箇中年漢子,黝黑瘦矮,光着雙腳,裸着四肢,腰間纏着麻布,手裡捧着陶碗,連連點頭帶笑。隨後則是三個孩子,情形相仿,同樣是捧着陶碗,一個個的眼中透着好奇。
草屋內還有個衣衫不整的黑瘦女子,匆匆一瞥,便躲到角落裡,顯然是不敢見到陌生的外人。
“大哥啊,用飯呢!”
無咎拱手打着招呼,分說道:“小弟的大船沉沒,意外至此,多有打擾,呵呵……”
父子四人在草屋門前一字排開,卻沒誰應聲。中年漢子,只管咧嘴笑着。
“嗯,聽不懂我的口音?”
無咎撓了撓頭,伸手拿出一個金錠遞過去:“初次見面,不成敬意。我要在此盤桓一段時日,還請多多關照!”
中年漢子搖了搖頭,遞上了他手中的陶碗。用意倒也淺顯,他不要金錠,卻又讓出吃食,很是淳樸好客。
“不、不——”
無咎看着陶碗裡的黑色糊糊,急忙謝絕,心思一動,收起金錠,又拿出幾套衣衫:“大哥呀,我送你幾套絲袍,能否換取漁舟,改日離去還你……”他唯恐對方不明白,還衝着海灣擡手指了指。
不過瞬間,絲袍脫手。
無咎呵呵一樂,便要道謝。
誰料那漢子搶了絲袍之後,又劈頭砸了過來,緊接着便是一陣叫嚷,很是憤怒。他的三個孩子也是連連啐着口水,同仇敵愾的架勢。屋裡的女子終於露出半個身子,卻拿着一把魚叉。
無咎始料不及,抓着絲袍連連後退。黑瘦漢子怒氣稍緩,依舊是哇哇叫嚷,而他愣是一句沒聽懂,兀自一臉的茫然。
怎會就得罪了這家人呢?
既然來到此處,便想着與村裡的人家親近、親近,順道探聽一些風俗人情,或是海上往來的風聲。正所謂,人在天涯身爲客,莫道夕陽好還鄉。而眼下無從溝通,也只能就此作罷。
無咎打消了在村裡逗留的念頭,轉身就走,沒走兩步,又放下絲袍以表歉意。當他回到海灘上,依然覺着有些狼狽,回張望之際,恍然中似有所悟。
這海島上的小村子,固然貧寒簡陋,卻自給自足,有着一方屬於自己的安逸。金子雖好,無處買賣;衣衫華麗,不合時宜。有草屋遮風擋雨,有魚蝦果腹,有妻小陪伴,夫復何求也!人這輩子啊,榮華富貴也好,貧窮困苦也罷,不外乎一個知足常樂!而那小船,乃是人家賴以爲生的倚仗。自己強人所難,惹來憤恨也是咎由自取!
無咎搖了搖頭,繼續往前。
赤腳踢踏着細細的白沙,舒適柔軟;海浪徐徐翻卷,說不出的涼爽愜意。只覺得碧海入懷,神魂盪滌,天宇澄澈,四方寧和。彷彿紅塵喧囂頓去,乾坤煥然再造。從未有過的輕鬆,便這麼隨着海闊天空撲面而來。
須臾,到了小島的盡頭。
無咎意猶未盡,循着小島另一側的海灘繼續溜達。溜達的途中,他還不忘穿過參天的古木,去林間尋幽探奇,接着又跑到小島百餘丈高的主峰轉了一圈。當他返回最南端的那片沙灘,已是黃昏時分。
斜陽西墜,霞紅萬里。醉人的晚霞在波瀾壯闊中舒緩起伏,渾然天地一色。
美!
萬千景色,難以描述,一個字,美!
無咎坐在白色的沙灘上,懷裡抱着一堆採摘的野果。
他一邊欣賞那海天景色,一邊吃着果子。當暮色四沉,他舒了個懶腰,仰面朝天躺下去,不無自在的呻吟一聲。
“唉,我喜歡這樣的日子!”
沒有追殺,沒有血腥,遠離了紛紛擾擾,也遠離了生死的相爭。看着星星,聽着濤聲,在海風的輕拂中,享受着難得的忘我與寧靜。天涯共此時,皎月萬里明。
這一刻,好似躺在天地的呵護中,卻不知,能否迴歸亙古的永恆!
無咎打了個哈欠,緩緩閉上雙眼。
依稀彷彿:西泠水暖,風華雨濃,靈霞雲煥,邊塞鼓鳴;恍惚之中:半截鞦韆守故園,一夜風雪送離人;還有,一襲婉約的白衣人影,朦朦朧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