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停水停食，對於我來講，同樣提不起任何心情，更讓我不安的是，老李心中壓抑的不滿，不知道何時會突然爆發。
我在牢房的角落裡面靜靜地蹲着，昏暗的環境中，也看不見老李的身影，甚至連他身上的鎖鏈也沒有發出聲響——死寂的沉靜讓我感到一絲恐懼。
也不知道蹲了多長時間，我感覺小腿出現久蹲的麻痹，於是試探性地問了句：“前輩，你還好吧？”
好一會兒，老李一直不答話，我便輕輕地挪動了一下腳步，腳鐐發出“叮鈴”一下細響，這時候，老李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把我嚇了一跳，身子沒穩住，向後倒去。
我坐倒在地上，驚恐地看着他，問道：“前輩，怎麼了？”
老李寒着臉問道：“你和那長公公認識？”
我答道：“他是我的朋友！”
老李又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我凝視着他，沉吟不語，心中盤算着，是不是該把我的真實身份告訴他。
老李催問道：“怎麼？不肯說，還是不敢說？”
我淡淡一笑，道：“錦衣衛！”
老李似乎對“錦衣衛”三個字不甚好奇，淡淡然問道：“你是西廠的人嗎？”
我苦笑了一下，道：“不是，我甚至在懷疑，就是西廠的人把我抓進來的！”
老李問道：“爲什麼抓你？”
我搖搖頭，老李又問：“剛纔那獄卒說，你們是灰衣人帶進來的，誰是灰衣人？”
我無奈地說道：“我也想知道！”頓了一下，續道：“前輩你覺得，會不會和抓你的人是同一個？”
老李冷冷地看着我，半晌不說話。
我說道：“前輩，很抱歉！”
老李問道：“爲何道歉？”
我道：“因爲你錯失了離開這地牢的機會！”
老李道：“你覺得是你的錯嗎？”
我苦笑一下，道：“我覺得不是！但是我覺得需要有人向你表示歉意，而這裡只有我一個人，所以只能由我來向你道歉！”
老李笑了笑，笑容並不虛僞，我覺得他的心情可能舒坦了一些，於是問道：“前輩沒有記恨於我吧？畢竟弄成現在這樣，與我那個朋友或多或少都有些關係！”
老李收起了笑容，嚴肅地看着我，道：“其實我還真的想把你殺了！”
說起一個“殺”字，我感覺到老李目光中露出了兇光！我把手腳緩慢收攏，警戒起來，開始後悔自己剛纔的自作聰明，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但是，我的想法剛結束，老李殺氣頓時散去，平和地說道：“但是，我現在想通了！”
我甚是愕然，疑惑不解地看着老李，他沉吟了一會兒，問道：“你覺得離開好呢，還是不離開的好？”
我想起了降魔金鐗的遭遇，正色道：“如果離開這裡，是需要付出沉重代價的話，我想，我寧願留下來！”
老李問道：“難道你想在這裡一輩子？”
我搖頭，道：“誰也不想！”
“我也不想！”在黑暗中，我感覺老李的眼神又產生了新的變化，彷彿有種異樣的光芒，我實在是搞不懂他到底在想着什麼。
我不禁問道：“前輩你這是……”
老李沒等我說完，手指指着牢頂，搶先問道：“你知道這裡有多高嗎？”
我想都不用想，直接回答道：“三丈多！”
老李問道：“你能跳上去嗎？”
我搖搖頭，爲難道：“別說三丈，就連一丈我也跳不了！”
“我也不能！”老李又問道，“順着鐵欄杆，你能爬到頂嗎？”
我看了看這連通上下的鐵桿，不解問道：“這有何難？前輩何以有此一問？”
老李沒回答，又問道：“爬到頂，能夠到那牢口嗎？”
這時候，牢房十分昏暗，但是根據我平時的觀察，由於牢口畢竟貼近牢房牆壁一邊，與牢房其他方位鐵欄杆的距離都要遠一些，而從鐵欄杆頂部到牢口的最短距離大概也有兩丈，即使我能夠利用鐵欄杆借力向牢口跳躍，憑我的能力，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我無奈地搖着頭，說道：“前輩，晚輩實在辦不到！”
老李卻說道：“其實我也不行！不過，如果有我幫你的話，你覺得可以嗎？”
“你幫我？”我愣了一下，忽然間靈光一現，心道：“難不成，老李想與我一同越獄？”
我皺着眉頭考慮了一下，嘆了口氣，苦笑道：“前輩，即使你能把我拋到牢口位置又能怎樣，剛纔你也看到的，外面有數值不清的刀斧手和弓箭手，只要我一踏上牢獄外面的土地，說不定就會立即被弓箭手萬箭穿心，出師未捷身先死啊！”
老李帶着諷刺的語氣，笑問道：“你怕？”
我嚴肅地說道：“既然是要逃，自然是想活着離開，難道前輩只是不想活在這裡，而是想死在外頭嗎？”
老李嘿嘿一笑，道：“那好，我不勉強你，但是，如果我想你幫助我，讓我出去，我去面對那些刀斧手和弓箭手，你意下如何？”
這倒是一個正常思路，老李願意促成我，讓我有機會從牢口脫身，但是我卻因爲擔心不敵地牢的外部守衛而退縮，那角色調換一下，如果老李無懼被亂箭射殺，那我是不是應該表示一下回報，答應他的請求呢？
這其實是一個兩難的博弈：
如果我不答應嘛，在情面之上還真有點說不過去，日後兩人獨處的時候，老李說不定就會變本加厲地對我刻薄對待。
一旦我答應老李，幫助他從牢口脫身，事情就變得更爲複雜，假如他越獄不順利，失手被截殺的話，那麼這地牢裡面就只剩下我一人，也許我就得孤獨終老；假如他越獄不成反被擒，而他又將我供出來的話，那麼這地牢雖然有了兩個人，但是估計監獄長也不會輕易饒了我們，說不定直接讓我倆啃着紅薯喝着涼水共度晚年！
就算一切順利，他能夠擺脫所有的獄卒，成功越獄，那麼，他會回來救我嗎？這個可能性幾乎不存在！到時候還把監獄長給惹火了，一怒之下，把牢口封死，那我就不用終老了，直接餓死在這裡！
按照這樣的分析，我幫助老李的最終結果，就是沒有好結果！
想到這，我不禁露出了極其爲難臉色，一掌打到自己的臉上！
老李看見我這個表情，不滿地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苦笑道：“前輩，要不你直接把我打死算了！”
老李不解地問道：“怎麼？你不想走離開？”
“不是不想！”我嘆息一聲，“我想問，假如我幫助前輩離開這裡，前輩就那麼有信心，一定可以衝破外頭的守備？”
老李嘴角上揚，得意地哼了一聲，道：“我覺得可以，起碼能把命留住！”
我接着問道：“那之後，前輩會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他臉上骯髒的緣故，我感覺老李正在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半晌才說道：“你擔心，我會把你留下？”
我笑了笑，道：“說實在話，我與前輩非親非故，與你在這牢獄裡面生活一個多月，似乎還累積了一些仇恨！”我第一天到達這個地牢的時候，我就因爲被老李打成內傷，最後被迫喝下自己的尿來治療，這股冤屈勁，我是今生都不可能忘記的！
我冷冷地說道：“我想，前輩是不會爲了我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人而以身犯險，選擇再闖龍潭的吧？”
老李沉吟片刻，道：“你說的不無道理！我還真的沒有讓你信服的理由！”
既然老李都坦誠承認了這一點，我也就不再說話，靜靜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