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燕一直醉心於修煉黑牢彈指功,就連用餐的時間也在默唸着功法的口訣,雖然短短的十幾天時間,他不可能有多大的作爲,但是他總是樂此不倦、一遍又一遍地演示着,彷彿非常期待下一刻的彈指會出現讓他喜出望外的奇蹟。
路一手看見飛燕獨自一人在自己不遠處修煉着,好像是孩童在玩弄着一件心愛的玩具一般,偶爾露出一驚一乍的表情,這場景也許是勾起他心中的陳年往事,情不自禁發出會心笑意。
這一天,路一手數了數日子,算到飛燕已經在這地牢呆了二十八天,他思前想後,猶豫不決,最後他還是打斷了飛燕的修煉,問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問題:“如果讓你去選擇,你覺得生命重要,還是多年的修爲重要?”
飛燕自然不懂路一手何以有此一問,沉吟半晌,回答道:“我覺得還是生命畢竟重要吧,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修爲可以再練,只是費些時間罷了!”
路一手問道:“如果你選擇了生命,你不單止要失去多年的修爲,而且,還不可以重新修煉的話,你還會堅持剛纔的選擇嗎?”
飛燕不禁愣了一下,不解地問道:“這一定要作出選擇嗎?不可以共存?”
路一手肯定地回答道:“是的!必須二選一!”
飛燕一直在思考着,覺得確實難以從中挑選一個今生無悔的選擇,於是好奇說道:“我決定不了!師父,爲何忽然問到這樣一個問題?”
路一手嘆了口氣,神情凝重地看着飛燕,道:“我實話告訴你一件事,也希望你可以按你的真實所想來回答我等一下所問的問題!”
飛燕點點頭,誠懇地說道:“師父你請說吧!”
路一手一直看着飛燕的眼睛,道:“如果我沒估算錯誤的話,五天之內,就是我們的決鬥時間!”
“五天之內?”飛燕十分訝異,“師父何以如此確定?”
路一手道:“這是這牢房的規矩,約莫就在你下獄後的一個月後進行!今天已經是第二十八天了!”
飛燕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旋即正色起來,“師父你放心,我一定按照之前的約定,在決鬥時敗給師父你,讓師父安然無恙地離開!”
路一手道:“先聽我講完!我們決鬥之後,自然會產生一個勝負結果,敗者,將繼續留在牢房裡面,等待下一個入獄者,就好像我等來的人是你那樣,幸運就是一二十年,不幸運也許就要呆上一輩子!而勝者,確實可以保存性命離開,不過……”路一手一字一句地鄭重說下去,“必須留下一樣東西!”
“留下一樣東西?”飛燕感到好奇,“是金錢還是武功秘籍,或者是武器?”
路一手道:“都不是!是讓勝者徹底成爲一個平凡人,保證不會具備復仇之力的東西!”
飛燕皺起眉頭,不願多想,直接追問道:“那到底是什麼?”
路一手悽然笑道:“對於你我來講,想我們徹底變成一個廢物,最好的辦法就是——剁手!”
飛燕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路一手,又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難以置信地說道:“什麼?剁手?怎麼可以這樣……”
路一手淡淡然道:“結果就是這樣!不知道多少年前,我就是親眼看見這牢房裡面的前輩,將我擊敗之後,砍下一臂而去,而當時在決鬥之前,他也就僅存一臂!”
飛燕對着獨臂大俠的故事並不關心,他只是想着假如自己失去雙手之後,他會發生什麼事,而其中大的可能,估計就是自殺!
飛燕一直都是自命風流、瀟灑倜儻、孤芳自賞,如果失去雙掌,那他就等於剩下一副血肉殘軀,等於一朵凋零失去光彩的蓮花,從此他將無法在外人面前擁有自信的笑容與優雅的舉止,他只能將自己關在房子裡面,終生不見天日,甚至自我放棄生命。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與現在地牢的處境,又有何區別?
何況,飛燕自從修煉暗器功夫以來,在沒有遇到路一手之前,他自認是錦衣衛甚至全武林當中的暗器最強者,唯一讓他覺得能成爲他不可逾越的對手,只有那位遠距離將藍道人一刀斃命的神秘人,而且,黑牢彈指功纔剛剛入道,對擊敗那位神秘人也纔剛剛燃起了信心,現在那神秘人的身份還沒有查清,連交手的機會都還沒有遇上,如果現在就要奪取他雙手的話,他寧死也不甘心!
想到這,飛燕情不自禁緊張地呢喃起來:“我不能沒有雙手!我不能沒有雙手!我不能!”
路一手苦笑道:“我何嘗不是呢?”路一手在這牢獄裡面呆了二十年之久,爲的自然是保存性命而離開,但是想到換取生命自由的代價,卻是自己傲世武林依靠,心中不免神傷與彷徨。
飛燕想起了之前與路一手之間的決鬥約定,才終於明白到他當時爲何悶悶不樂,也明白了他剛剛爲何問到生命與修爲的取捨與抉擇,如此說來,飛燕自己當初的成全對路一手來說,並非真正的偉大,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反而是一種傷害!
飛燕問道:“師父,難道咱們就沒有其他辦法,可以兩全其美嗎?”
路一手苦笑道:“你覺得有嗎?”
飛燕不解地問道:“師父難道就沒想過在決鬥的時候強行逃離,或者奮力一搏?”
“你是說越獄?”路一手無奈地笑道:“你沒有經歷過決鬥,自然不知道地牢外面的世界,如果有幾十名神箭手同一時間將箭頭瞄準你的身體,你覺得你可以從容面對,並且全身而退嗎?”
“幾十名神箭手?”飛燕難以置信這地牢竟然有如此嚴密的佈防。
路一手道:“還有幾十名刀斧手,只要你稍有異樣,他們的利器就會隨之戳向你的心臟!”
飛燕沉默了,在那樣的情況下,即使他與路一手聯合起來,要孤注一擲地拼殺一番,相信最後也只能剩下兩具冰冷的屍體!
路一手長嘆一聲,道:“除非我們遇到幫手吧,否則,咱們就不用想什麼突圍了?”
“幫手?”飛燕靈光一閃,“那決鬥時候,是不是隻有我們兩個,會不會,還有其他人?”
路一手想了想,道:“上一次的時候,除了我和那獨臂人前輩之外,還有另外兩組囚犯,我想,監獄長雖然愛看熱鬧,但是他也不是一個愚蠢到不可救藥的人,他深知我們這些人的實力,我估計他每次只安排三四組囚犯,能夠穩妥地控制住場面!”
飛燕彷彿看到了一絲曙光,大喜道:“那我們可以聯合另外那些囚犯,一起反抗啊?”
路一手笑道:“你也不要太樂觀,不是每一個囚犯都有我這般能難和決心!除非我們遇到的是那幾個人,否則,我看不出有什麼勝算!”
“那幾個人?”飛燕立即追問,“是誰?”
路一手道:“我的幾個老對手,他們在二三十年前可謂叱吒江湖……算了,說了你也不認識!何況,他們現在是死是活、身在何處我也不知道!”
飛燕剛剛燃起的希望又被撲滅,心中不免有點難以接受,但還是心存寄望地問道:“他們不是在這地牢裡面?”
路一手倪了他一眼,道:“誰說他們就在地牢了?我只是說除非能見到他們!”忽然又幸災樂禍笑了一下,“不過還真的說不準,可能他們也被抓進來了!那就好玩了,好玩,哈哈……”
飛燕不敢相信,路一手說起“他們”,竟然還能笑得如此高興,略帶不滿地說道:“師父,我們都快死了,你還能笑得出來!”
路一手楞了一下,隨之躺在了地上,繼續哈哈大笑,道:“不知道爲什麼,想起他們,我還真的寧願留下來,看不見他們還好,看見了,估計還是氣不過,又得打上一架!”
飛燕對路一手口中的“他們”完全提不起興趣,他腦海中只有一門心思,就是盤算着如何能夠手腳完整地安然離開這個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