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所坐的位置正好背對着那兩幅畫像,他循着羅升的目光,扭頭一看,心中大驚,連忙問道:“竺公子,這畫上的二位是……”
羅升淡淡一笑,道:“是我逝去的父親和母親!”
羅升舉手指着畫像,說道:“我父親的畫像,是在他生前我找人畫的,而我母親的畫像,則是我父親找人畫的,這幅畫可是我父親的最愛!我母親死的早,我對印象都只能停留在我八歲的時候,她那時候還真的很美!”羅升彷彿沉浸在回憶之中。
高明盯緊了畫像,皺着眉頭,忽然問道:“竺公子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羅升佯裝驚奇地看着高明,問道:“高大人何以有此一問?”
高明說道:“我好像見過一名女子,與令壽堂非常相像!”
羅升一副震驚的表情,站了起來,“咚”的一聲,向高明跪下,道:“高大人,請你一定要告訴我,你見過的那名女子現在在哪,你一定要帶我去見她,她可能是……可能是我失散了二十年的妹妹啊!”羅升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激情,短短的時間內,竟然讓自己的雙目溼潤起來,激動地看着高明。
這事情也出乎竺儒的意料之外,他呆呆地看着羅升,口中呢喃道:“這……這是怎麼了?”
高明爲難起來,因爲他口中說見過的那名女子,可是血池大牢裡面的欣蓉——西廠的重犯,怎能說見就見呢?
高明問道:“你就那麼確定,我見過的那名女子真的就是你的妹妹?”
羅升激動地說道:“我不能確定,但是我一定要見到她,只有見到她才能證明是與不是!當年我們舉家從河南遷往雲南,由於趕路匆忙,又碰上母親犯病,父親對妹妹照料不到,以致她在途中走失,這麼多年以來,父親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臨終前還再三叮囑我,一定要把妹妹找回來!”
從高明的眼神之中,羅升看到了他內心的遲疑,便跪在地上繼續乞求道:“高大人,找到我妹妹,這可是我父親臨終前的最大心願!只要你幫我找到他,你要我幹什麼,我都答應……那十萬兩的欠賬、這房子……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可以給你!”然後又向高明磕頭,“我求求你,高大人,你一定要幫幫我!”
說到這,羅升已經聲淚俱下。羅升自小就沒有父母疼愛,都是養父母帶大,這時候,估計他是把自己代入到這個角色當中,纔會真情流露地說出了感人肺腑的話。
竺儒看見羅升他情真意切,不禁幫着說項,道:“是啊,高大人,如果可以的話,你就幫幫我侄兒找回她妹妹吧,也算是找回我那侄女……”竺儒想到“侄女”這詞,心中也犯起嘀咕:“我這不是一下子又多了一個遠房親戚?”
高明將羅升扶起,說道:“竺公子先請起來,坐下說話!”
羅升說道:“高大人如果不能答應我,我無論如何也不敢起來!”
高明無奈,只好說道:“你先請起,聽我跟你說!”然後又向竺儒說道:“竺大人,你快讓竺公子起來吧!”
既然高明提出要求,竺儒乾脆走到羅升身邊,將他扶到座位上,道:“升兒你不要着急,先聽高大人說!”
高明勉爲其難地坐回原位,一副期待的表情看着高明,等待着他表態。
對於羅升是否可以找回失散的妹妹,促成羅家一家團圓的事情,高明並不關心,他真正在乎的是,既能夠幫助這位財主,贏得今後源源不斷的利益,又能夠透過這次幫助,從中狠狠地賺上一筆!
但是,如果爲了賺上這一筆,而要釋放欣蓉的話,高明又擔心會被上頭怪罪下來,就在他猶豫不決之際,他決定先來個緩兵之計,說道:“其實我也只是與那女子有過一面之緣,這樣吧,你給我一些時間,讓我派人找一找她!”
羅升焦急說道:“要不高大人告訴草民在什麼地方見過那女子,讓我也一起找?”
高明道:“這個倒不必……實話實說吧,竺公子,有些地方,我能去,你卻不能去,話就說到這,希望你能理解,就請你不要再爲難我了!”
羅升還想再說,竺儒已經搶先說道:“升兒你就不要再說了,相信高大人,就在這裡靜候佳音吧!”
羅升無奈地嘆息一聲,說道:“好吧,那一切都拜託高大人了!”說完,便舉起酒杯,悶悶不樂喝下一杯苦酒。
剩下的宴席就在竺儒的自娛自樂、羅升的曲意逢迎、高明的心不在焉中緩緩度過。這表面上,滿懷心事的應該是羅升,但其實真正坐立不安的卻是高明,羅升只是在佯裝心情壓抑,他一直都在不動聲色地關注着高明的一舉一動。
羅升心中也明白,要是高明可以輕易釋放欣蓉的話,那剛纔自己開出的十萬兩和一所房子的價碼,即使不能夠讓高明一口答應自己的要求,也起碼可以讓高明獅子大開口地討價還價,但最後得到,卻是一句“找一找”,說白了就是拖延時間,真正反映的,便是高明的舉棋不定,內心糾結。
退一步來講,舉棋不定也算是一種收穫,起碼比起直接否決更讓人心懷希望。
羅升考慮,他需要給予高明更大的好處,讓高明心中的天枰更傾向於利益,而不是忠誠!
宴罷,羅升不斷地挽留高明在他新宅子中留宿一晚,但高明始終強調說有要事要辦,執意要走,向羅升婉言推卻,羅升執拗不過,只好將高明和竺儒送離了府院。
看見高明和竺儒走遠,羅升立即吩咐一名神隱堂的家僕,帶上五萬兩的銀票,尾隨高明而去。
高明沒有返回血池大牢,也不好叨擾竺儒,自己領着幾個隨從找了一個好一點的客棧投宿。
夜深人靜之時,高明與他的一名心腹在客棧中討論起是否釋放欣蓉的事。
那心腹自然明白自己主人心中的想法,於是說道:“大人其實不必過於爲難,這龍悟空的夫人雖然被大人所擒,但是這件事也就是大牢裡面的人知道,指揮使大人並不知情,只要大人將龍夫人與別的女犯一同提審,帶到大牢外面去,然後把那女犯當作是龍夫人給殺了,把真正龍夫人交給竺公子,那不就是兩全其美了嗎?”
高明疑慮地問道:“那誰能保證大牢裡面人不會懷疑?誰能保證他們就不會說給指揮使知道?”
那心腹說道:“這事情更簡單,大牢的犯人自然不必理會,至於其他的看守兄弟,到時候換上我的人,保證他們不會說出去!退一萬步來講,就算給指揮使大人知道了,跑掉的也只是龍悟空的夫人,又不是龍悟空,指揮使大人頂多也是責備兩句!”那心腹搓動着右手的拇指與食指,使了個壞眼色,“高大人備上厚禮謝罪,指揮使大人自然會既往不咎!”
高明一聽之下,心中闊然開朗,嘴角微微上揚,笑道:“小子說得是理!”
“不過……”那心腹補充道,“大人還是要讓竺公子確認之後,才能將龍夫人釋放,否則就是白忙活了!”
高明問道:“那你覺得,有什麼辦法讓竺公子確認呢?把他帶到大牢裡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