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益多執教長大已經半年了。
而在這一段時間裡,夏北和張銘曾經不止一次地分析過長大的打法戰術。
在夏北看來,這位錢教練,其實並不是一個合格的主教練。
通過研究他上任以來的長大比賽,就能夠發現。如果說他上任初期,長大的戰術體系還顯得有些混亂的話,那麼現在……就更混亂了。
尤其是剛纔看的這場訓練賽,更支持了夏北的判斷。
似乎長大的隊員,都還處於一種戰術摸索的階段,在具體打法上並沒有形成一套完整的東西。
毫不客氣地說,如果長大以現在的狀態參加校際大賽,別說爭奪天南星賽區的前四,就連能不能保住前十都要打個問號。
這也正是夏北把第一站選在長大的原因。
除了長大是瀚大打得死對頭之外,更因爲這位主教練的存在。
夏北能看出長大的病,自然知道,身爲主教練的錢益多日子不好過。
所謂病急亂投醫,相較於其他大學戰隊的主教練,這位錢教練顯然更容易上鉤一些。
此刻能坐在這裡,就已然證明了這一點。
但夏北會跟錢益多開誠佈公嗎?
夏北纔沒那麼傻。
別看這位錢教練一副“你大可直言不諱,朕赦你無罪”的坦誠模樣,可夏北知道,一旦自己那樣說,人家能射你一臉。
你以爲你是誰?
拿這兩個本子,就可以在人家面前指點江山?
不管你的道理再充足,說得再天花亂墜,就憑你這態度,你就別想進長大的門。
沒有任何一個主教練會喜歡一個不懂事的隊員。
“長大目前的狀態很不錯,”夏北斟酌了一下,說道,“根據之前的比賽來看,戰隊的戰術體系經過了幾次輪換,現在已經漸入佳境了。我想,如果最終磨合成型的話,威力一定很強。”
他說着,笑了笑道:“正好,因爲我的關係,張銘和薛傾已經退出瀚大戰隊了。對付剩下的那些人,我相信,以錢教練您的水平,就算用老一點的戰術體系也沒問題。”
辦公室裡一陣寂靜。
錢益多靜靜地看着夏北,如果不是還端着主教練的架子,他都要跳起來給這小子鼓掌了。
混了這麼多年,錢益多也算是老油子了。
什麼情況,對什麼人,說什麼話,那是時間歷練出來的本事。
也因此,從他的角度看年輕人,就是俯視。一般的年輕人見面幾句話,他就能掂量出肚子裡有幾兩油,是個什麼品性。
錢益多見的年輕人多了,有笨的,有機靈的,有會說話的,也有不會說話的。
可見過會說話的,沒見過這麼會說話的。
這小子明明把長大的問題都說了個透,可偏偏,聽起來就那麼舒坦,那麼悅耳。
先說那句“戰術經過幾次輪換”吧。
錢益多自己知道自己的事。
自從上任以來,他爲戰隊設計了五六個戰術體系,可直到現在,連一個都沒有真正完成。
而這一點,夏北顯然是看得很清楚。
可到了他的嘴裡,卻是“漸入佳境”“如果最終磨合成型”……問題點出來了,話卻聽着讓人舒服。
而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自己要什麼。
瀚大!
夏北話裡的意思很清楚。
首先,因爲他的關係,瀚大已經自廢武功。其次,哪怕長大的新的戰術體系還沒有成型,他也可以用老的戰術體系,對付剩下的那些人。
自己想贏,他就能幫自己贏!
話說得明白,還謙遜貼心,這可不是隨隨便便一個青愣小子就能做到的。
這種小子誰教出來的?
他這纔多大?
也就不過二十二三歲吧?
孫家犯了什麼癔症,得罪誰不好,得罪這樣一個年輕人,不知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嗎?
少年也分很多種。
有一些,欺了就欺了,敢不服就再特麼欺負你一回。
但眼前這個年輕人……至少老錢是不願意去欺負的。
夏北看起來是如此安閒淡然,無論是氣質還是言談,都讓人覺着舒服。但透過表面,錢益多更能看到的是他的沉穩,冷靜和執着。
這種人,只要確定了一個目標,就會一直往前走,再沒有半點回顧。
錢益多相信,就算自己這條路走不通,他也會找到另外一條路。哪怕千迴百折,他也能闖出來。
幾乎是轉瞬之間,老錢就已經有了決定。
如果說,之前答應見夏北只是一時心血來潮的話,那麼現在,他覺得,這小子或許真的是自己破解如今困境的福星。
“好吧,”錢益多起身,走到虛擬戰術推演臺前,“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
兩天過去了。
這一年的夏季,天氣悶熱得彷彿時間也凝固了一般。
人們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對於大部分人來說,生活的重心終究是自己和身邊的一切,例如繁重的學習和即將到來的考試,例如生氣鬧彆扭的女友,例如一場久別重逢的聚會。
而那些與自己距離比較遠的人和事,哪怕轟動一時,終究也會沉寂下去。然後被遺忘,被忽略。
因此,在過去一週之後,夏北這個名字,就已經從瀚大人的腦海裡漸漸淡化了。
除了應付學業和生活中的各種煩惱之外,他們的注意力也被這個時代的無數新聞飛快地消耗着。
只是偶然在提起孫季柯,提起已經退出了兩個主力的天行戰隊的時候,大家纔會想起這個乾淨帥氣,神情恬淡的青年。
誰也不知道他如今去了哪裡,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似乎這個人,會就這麼消失,從此杳無音訊,成爲證明權勢和財富力量的一個小小注腳。
而沒人知道的是,就在這一天的上午九點,夏北在長風大學教務處辦完了最後一道手續,拿到了入學文件,學生證和宿舍的鑰匙。
“辦完了?”
看着夏北走出辦公室,等候在走廊上的何煦迎了上來。
“辦完了。”夏北晃晃手裡的學生證,笑道。
三天前,夏北走進了長大天行戰隊主教練的辦公室,接受了一次單獨的考覈。
沒有人知道考覈的內容是什麼,就連何煦也不知道。
他知道的只是,考覈時間異常地長。而當三個小時之後,錢教練笑容滿面地把夏北送出來,旋即就開始爲夏北進長大的事情奔走。
“恭喜了。”何煦跟夏北握了握手,笑道:“爲了你這事兒,錢教練可是把學校上下都打了個通關啊。”
夏北點了點頭,目光微微凝聚。
他已經聽說了,在自己這件事上,長大高層的反對聲還是挺大的。如果自己是和申請其他學院一樣,一來就直接遞交申請書的話,恐怕下場也是被拒絕。
畢竟,長大和瀚大的恩怨,還惠及不到一個無足輕重的學生身上。
而爲了自己,錢教練幾乎是一路撞牆撞過去的。
他先是找到了教務處,然後找到了幾位副校長和生物戰甲專業最權威的專家教授。在無果之後,他找到了校長,最後乾脆找了校董事會主席。
軟磨,硬泡……何煦說他把整個學校高層打了個通關,真是一點也沒誇張。
此刻手裡拿着長大的學生證,夏北很清楚其中的分量。
而對錢教練,他也只是感激。
不管錢教練的目的是什麼,夏北只知道,他是自己在最困難的時候,第一個毫不猶豫伸出手來的人。
夏北記仇,但更記情分。
“走吧,”何煦拍拍夏北,說道,“先去辦公室,錢教練還等着你呢,一會兒帶你去跟大家見面。”
“好。”夏北一笑,跟着何煦向天行訓練館走去。
……
“怎麼樣怎麼樣?”
長大天行訓練館的休息室的門被牛小同推開,一看見他,袁野等人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道。
“定了!”牛小同道,“所有手續都已經辦完了,從今天起,夏北就是咱們長大的人了。”
“嚯,”袁野道,“還真收了啊?”
“那他會來咱們戰隊嗎?”一個隊員問道。
“當然。”牛小同撇了那隊員一眼,一臉這還用問的表情,“如果不是錢教練想招他入隊,怎麼會這麼幫他?”
衆人都是一陣點頭。
一個隊員道:“這下,咱們和瀚大可是結了死仇了。還有信德集團。這傢伙真有那麼神,能讓錢教練都爲他下這麼大力氣?”
“是啊,”另一個隊員道,“以前可真沒聽說過瀚大玩天行的有這麼一號人物。我打聽過,別說校隊,就連繫隊也沒有。如果是個高手,沒道理不出名啊。”
說着,這隊員扭頭看向趙燕航:“趙哥,你怎麼看?”
趙燕航坐在桌子前,正在光腦上翻看天行比賽的視頻,頭也不回地道:“操那麼多心幹什麼?老錢考覈過他,願意招,就證明老錢認可他的價值。”
那隊員一撇嘴:“可我覺得,老錢自己的水平也就那樣!”
這話一出口,整個休息室都陷入了一種古怪的沉默之中。
雖然從來沒人公開說過,更沒人往外傳,可在戰隊內部,大傢俬底下對錢益多的執教水平,是有些懷疑的。
只不過,在長大這兩年換來換去的這些教練裡,老錢的確是性格最和氣,最受大家喜歡的一個,因此,許多話大夥兒都憋在心裡,從不往外說。
“裴仙,”趙燕航從光腦屏幕前擡起頭,先瞪了那隊員一眼,然後看向裴仙,問道,“你怎麼看?”
裴仙坐在沙發上看書。
聽到問話,他搖了搖頭,沒有吭聲。
“好了,”趙燕航知道他的性子,也不追問,對衆人道,“我們也別猜了,反正他要進了戰隊,肯定是要見面的。是騾子是馬,總歸遛遛就知道了。”
說着,他扭頭往玻璃牆外的走廊另一端看了一眼:“不過,我總覺得錢教練這一寶,押得有些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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