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關注的重點很奇怪,不是“爲什麼還給他”,而是“喜不喜歡”。
鈴音無言的將禮物又向他面前推了推。
林御風不再看那些東西,目光回到了報紙上。“送出的東西沒有收回的道理。你拿回去吧。”
“我不要。”
“不是給你的,是給你父母的。”
“那更不能要了。無緣無故的,給我父母送禮做什麼?”
“不是說了,是見面禮嗎?你怎麼忘性這麼大?”林御風手一抖,將報紙疊成了方塊,甩到了桌面上,然後雙手插兜站了起來,“給你就收下,退什麼退,矯情。”
呃……居然說她矯情?“林御風,我把禮物退回來這叫矯情嗎?反正,不能收就是不能收。東西就放這裡了,你自己看着辦吧。”鈴音也站了起來,她覺得自己表現得已經很堅決了,但看在林御風眼中,卻只是倔強。
“你什麼意思?”林御風的聲音很冷。
“什麼?”
“我問你,什麼意思?”
“就是覺得不該收這些東西,沒什麼意思。”
“你是想跟我劃清界限?”
“嗯……啊?”鈴音怔了一下。林御風在說什麼?這話題跳轉得太快了吧。
“禮物退了兩次,這不是擺明了要劃清界限嗎?”
“那又怎樣?我們本來……本來就應該劃清界限啊。你和我,就是下屬上司,這個界限本來就應該分明一些,哪有下屬收上司的見面禮的?按理說,應該是我給你送見面禮纔對。不過我送的禮物你估計也看不上……”
鈴音還在說着,林御風卻已經走人了。鈴音呆呆的望着已經空掉了的大廳。林御風什麼時候走的?她根本就沒察覺。
過了一會兒,樓上突然傳來“嘭”的一聲巨響。是林御風摔上了房門。
在這場不算爭執的爭執之後,兩人再沒說過一句話,即使不小心碰面,林御風也不看她,完全把她當作了空氣。
假期結束後去上班,雖然還有司機接送,但林御風卻總是和她錯開上下班的時間。往往她吃早餐時,他要不是還沒起牀,要不就是已經走了。下班後,林御風也一直要到深夜纔回。
這簡直就是故意在躲着她嘛。
爲了對這種赤果果的冷暴力表示反抗,鈴音乾脆拒絕參加烹飪課程。下午下班後,就隨便買些麪包、滷蛋果腹,然後直接去健身房擼上兩個小時的鐵,再拜託司機去接她。
這樣一來,她回家的時間可以比林御風更晚,更加不必碰面。而另一方面,她也開始上網查租房信息,爭取早日搬出去。
白天,偶然有一次,在風暴傳媒和林御風打了照面。對面而行的其他兩三個同事都停下來,讓到一邊,很恭敬的向他鞠躬,鈴音也學着他們的樣子讓到一邊。林御風身後跟着一大羣人,目不斜視的和她擦肩而過。他身後的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將她撞得貼在了牆上,林御風連頭都沒回。
本來這一撞並不算什麼大事,鈴音也沒放在心上。但耐不住其他同事有了想法。
大家紛紛猜測她在林御風那裡已經“失寵”了。失寵的妃子人人打壓,失寵的第三者也不例外。
她去員工餐廳吃飯,會有人伸出腳來絆她。開完會回來,桌上的東西全被扔進了垃圾桶,椅子被塗滿紅油漆。去飲水機接水,也會有人突然拍她的背一下,表面上是和她打招呼,實際卻是在她背後貼了一張寫有污衊性言辭的紙條,上面寫着:“我是賤貨,我是狐狸精,我勾引上司、勾引採訪對象、破壞別人姻緣。”從她後方經過的人都在掩嘴竊笑,而她卻渾然不覺,丟臉丟遍了全公司。若不是齊奇發現了那張紙,憤怒的將它扯了下來給她看,她還不知道別人在背地裡是如何看待她的。
而最可惡的一次,是她在快下班前去上洗手間,提好褲子準備出門,結果隔間的門卻打不開了。有人將女洗手間的大門給鎖上之後,在門外擺了塊“修理中”的牌子,這樣一來,就沒有人會進入女洗手間,自然也沒人能聽到鈴音的求救聲。
因爲手機和包包都放在辦公室的抽屜裡,她身上再沒有其他的通訊工具,喉嚨都快喊破了,手在門上砸得都淤青了,也沒能招來一個救兵。
一直在冰冷潮溼的洗手間裡熬了兩三個小時,熬得她近乎絕望。深夜的洗手間迴音似乎特別的明顯,稍微的咳嗽一聲,聲音就能在洗手間光滑的四壁來回碰撞,顯得陰慘慘怪可怖的。而這些聲音被牢牢的困在洗手間裡,怎麼也傳不出去,只能怪林御風買的辦公樓質量太好了。
停止了叫喊之後,寂靜便將洗手間慢慢的淹沒了。聲控感應燈閃了幾閃,瞬間熄滅。鈴音的身體猛的一抽,腦海中突然閃現出《寂靜嶺》裡牆皮在黑暗中慢慢剝落的場景,不覺一陣毛骨悚然。
就在她又餓又冷又絕望的時候,一片沉寂中,突然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脆響。
渾身的寒毛頃刻間豎了起來。她驚惶的瞪大了雙眼,盯着隔間的門縫,神經在恐懼的催化下,敏感到了極點。
她將自己抱得緊緊的,更緊的瑟縮進了牆角。
又是“磅”的一聲巨響,宛如驚雷,鈴音渾身都隨之一彈。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摩擦在瓷磚表面,有什麼東西正在靠近。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黑色的影子遮住了從門下縫隙裡透進的光亮,而那黑色的影子幾乎馬上就要破門而入——
“咣!咣!”隔間的門板正在被不明物體扯動,插銷和轉軸都隨着震動發出了了“咯啦咯啦”的聲響。
鈴音恐慌起來,不知道門外站着的究竟是人是鬼。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門終於被打開了。
她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
一個黑影擠入了狹小的隔間,有什麼東西捏住了她的雙肩。
她驚惶的尖叫了一聲:“呀啊!”
那捏住她雙肩的黑影突然說話了:“李鈴音,是我啊,林御風。”
“林……林御風?”鈴音遲疑的慢慢睜開了眼睛。眼前的黑影背對着光源,一時之間分辨不出五官。
眼睛漸漸的適應了光線之後,鈴音終於看清了林御風的臉。真的是他!
再沒有什麼,比救人於危難更令人動容的了。雖然現在並非陷於生命攸關之時,但孤立無援外加恐懼飢寒之中,唯有林御風找到了她,將她從囹圄中救出,她怎能不激動?
因着這層激動,她緊緊的抱住了他。
“你終於來了!”彷彿是在這裡等待了這個人很多很多年一般,醞釀得幾乎要爆發的期盼總算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
她的肩膀在他的懷中顫抖,她的臉埋在他的衣襟裡,發出了隱忍的哭泣聲。
他沒有想到會得到她主動的投懷送抱,因此雙手在半空中擡着,卻忘記了移動。
直到意識到她正在哭泣,他的手才一寸一寸的收緊。
他安撫的拍着她的頭,將她的腦袋按進自己的懷中。他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語言安慰她,只能這樣將她抱緊。
她瞬間回到了童年,變成了被欺負之後在父親懷中討取安慰的小孩子一般,放聲大哭了起來。
這不是一般的惡作劇,性質之惡劣,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
事後,林御風連夜調出洗手間外走廊的監控,看這天下午進出洗手間的人究竟有誰,然後第二天,通過人事部一一覈對,將惡作劇之人直接開除,並且通告業內所有的傳媒公司、出版社切勿招收這幾人。
而鈴音問起他是如何發現自己被關在洗手間裡的,林御風說,司機聯絡不上她,於是便報告了林御風。林御風打了她好幾個電話都沒人接聽,又去健身房找她,還通過丘傑聯繫了波梅,卻都沒有她的消息。於是他就想到了公司。
趕到公司,遍尋不見她的身影。他再次撥打她的手機,卻聽到她的辦公桌抽屜裡傳來手機鈴聲。
她的包還在辦公桌內,這也就意味着,她很有可能還沒有離開公司。當時唯一沒有找過的地方只有洗手間,雖然覺得可能性不大,但他還是要試一試。
鈴音很感激他的執着,如果不是他這種刨根究底的精神,大概她要被關到第二天才能被前來做清潔的工人發現。
由於林大總裁對此次惡作劇事件表示了嚴重關切,所以風暴傳媒上下都揪緊了皮,不敢再欺負鈴音。
陳茜對鈴音的刁難也因而消停了下來。工作得以順利進行。
鈴音的工作慢慢有了起色,已經能夠熟練的編撰公衆號消息了。
自己的事業有了進步,自然也就有了多餘的心力去關心別人。她開始考慮是否能夠利用手頭的人脈資源,試着爲夏天多介紹些模特兒的工作。
白天的生活風平浪靜,但晚上在健身房裡的時光,卻掀起了微瀾。
這天傍晚,鈴音照常前往健身房。
最近夏天爲了準備畢業論文,特別的忙碌,晚上幾乎很少出現在健身房。今天難得通過微信確定了他會來健身房的消息,鈴音其實挺興奮的。
爲了能在多日不見的他面前呈現出完美的形象,她今天特意提前一個小時起牀,認認真真的畫了個“桃花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