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人在震驚之中微微喘着氣,他的眼睛牢牢的鎖定着她的眼睛,她微擡起頭,凝視着他那如墨的雙瞳。
他的瞳中映出她的身影,只有她。
他向着她靠近,天和地都在他們的周圍旋轉,他的脣觸上她的脣,他的舌輕輕叩開她的牙關。
太陽升起又落下,日月在他們的周身輪換,星星長了翅膀,不斷的圍繞着他們飛舞。
吊着竹筐的繩索斷開了,他們相擁着墜落。
天和地之間似乎有無限的空間,他們一直在墜落墜落,似乎永無盡頭。她感到自己的身體被高空中的上升氣流托起,感覺到心臟在不斷的越跳越高飛出胸腔。
他變換着接吻的角度,脣齒糾纏。周身只有風在鼓動着她身上的裙襬和蕾絲花邊,除了他,她沒有其他可攀附的事物,因此,她只能更加用力的抱緊他。
他也用鋼鐵一般堅硬的手臂將她箍緊入懷作爲迴應。
就在她被他吻到窒息,眼前閃現着白光的那一刻,他們卻落到了地面。背傳來猛烈的震顫,她嚇得尖叫一聲,從牀板上彈了起來。
眼睛慢慢適應了眼前的日光,從一片朦朧中,逐漸顯出傢俱的輪廓。
原來,她身處的,不過是自己的房間,原來,她並沒有摔死啊,原來,這裡並沒有他,原來……
似乎鬆了一口氣,又似乎有些失望。
白天,樂樂竟然主動約鈴音出來見面。兩人約在鈴音所住小區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裡。
“你找我出來,有什麼事嗎?別又是談Sun的事啊,關於他,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們是戀人。”鈴音對樂樂沒有什麼好感,所以也不想和她閒聊客套來浪費時間。下午,她還要參加一場面試,一會兒得回去準備準備。所以她開門見山,想早早結束談話。
結果樂樂也不含糊,“今天不是要和你談Sun的事。而是要談你。”她轉身從挎包裡拿出一份資料,按在桌面上,然後推至鈴音面前。她用手指點着那份資料上的一張兩寸照片,那照片上赫然是鈴音的臉。“這個,是你,沒錯吧?”
鈴音驚訝的發現,這竟是自己的簡歷。“你怎麼會有我的簡歷?”
樂樂拿出一張工作證,亮給鈴音看。“我是你所投遞簡歷的這家公司的HR,所以,你自己說我怎麼有你簡歷的吧。”
事情昭然若揭了。
“但是,我不明白你拿簡歷給我看,是什麼意思?”該不會她想提前來個咖啡廳面試吧?鈴音可不信她有這麼好心,還專程跑那麼大老遠來給她進行單獨面試?
“我就開門見山的說吧。我看了你的簡歷,知道你的年齡。沒記錯的話,夏天好像才二十歲,還在讀大四。而你,卻足足比他大了……”她將一手握拳,唯獨食指立起來,彎成一個勾,比出了一個“9”的手勢,“九歲啊。”
怕什麼就來什麼。最怕的事情,似乎就要到來了。手指突然傳來一陣緊繃的疼痛,鈴音竟在不知不覺中,將十指握成了拳——而且是緊緊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鈴音的語氣裡充滿着緊張。
樂樂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緊張,這令她有了片刻得勝的快感,“你不笨,我想說什麼,難道你不知道嗎?”
鈴音不回答。
穩操勝券之人往往都急於炫耀自己的優勢,樂樂終於憋不住,主動將此行的目的說了出來:“你是個騙子。你的臉和你的談吐方式都那麼學生氣,健身房裡的人都以爲你還是個學生,最起碼,也只是個剛剛大學畢業的。你欺騙了我,欺騙了大家。”
“欺騙?我根本就沒有說過自己是大學生或者剛畢業的人,何來的欺騙?”
“不算欺騙嗎?我問過健身房裡和Sun比較熟悉的人,據他們所說,Sun一直都以爲你也在讀大四。他和你認識了這麼久都不知道你的真實年齡,這不是你刻意隱瞞,就是有意欺騙的結果!”樂樂說到此處,情緒有些激動,竟然一拍桌面,“唰”一聲從椅子裡站了起來,一手指着鈴音,用居高臨下的態度質問道:“Sun就是被你用種種欺瞞的方法騙到手的吧!你這個心思險惡的女人!”
“樂樂!你不要血口噴人啊!”鈴音也站了起來。起碼在氣勢上,她不想被樂樂壓下去。“我和Sun,是真心相愛才在一起的!跟什麼年齡無關!”
“李鈴音,你別噁心死人了!”
“你才噁心人呢!整容整得你媽都認不出來了,還想讓我幫瞞着所有人!你指責我騙人之前,不如先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吧!”
鈴音這一句話正中靶心。
樂樂倒抽一口冷氣,頹然跌回了座位。
她眼神發直的盯着某個地方出了一會兒神,好半天才又急促了喘了幾口氣。
鈴音也坐了下來,默默的觀察着她的表現。這個樂樂,這麼簡單就被唬住了?她不相信。
果然,調整過來之後,樂樂又恢復了從容。她輕蔑的瞟了一眼鈴音的簡歷,又說:“看來你失業該有一段時間了吧?工作不好找吧?怎麼樣,是不是很想來我們公司,要不,我幫幫你?”
樂樂這種奸猾的嘴臉,讓鈴音心裡很不舒服。“不必了,君子不食嗟來之食。我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你就直說,有什麼企圖吧!”
“怎麼叫企圖呢?你看,我給你解決了工作的問題,幫你保守你年齡的秘密。你呢,幫我保守整容的秘密,還有,把Sun讓出來。這是兩全其美的事啊~何樂而不爲呢?”
“你不用收買我。我本來就沒打算說出去。而且,Sun是個人,不是物品,容不得你這樣推過來推過去的。你們公司的職位,我也不稀罕。請你以後不要再打Sun的主意!”
鈴音說完此話,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咖啡廳。
樂樂氣急敗壞,卻又沒法當面拿鈴音撒氣,只得將她的簡歷抓成一團又扔在地上使勁踩,這才得以發泄心頭之恨。
千盼萬盼,終於等到了鈴音和夏天約定的“答覆日”。
鈴音發了大半天的傳單之後,總算能夠回家好好拾掇一下自己的儀容了。
發傳單這種活兒雖然挺磨人的,但好就好在可以當天領到工資。
鈴音手握着還熱乎着的兩百元工資,打算爲夏天挑一件情人節回禮。
手頭比較緊,沒法買太昂貴的東西,但是二百元以內的物品還是很多的。
她爲他挑選了一款口碑很好的電動剃鬚刀。剃鬚刀是成年男性的生活必須品,只要長鬍子,就都會用到。鈴音希望他每次使用它時,都能想起自己。
鈴音將禮物妥善的收好,然後急急趕回家中將自己裝扮一番,等着夏天的邀約。
可是不知爲何,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再等到月亮升到了頭頂正上方,卻還是沒有等到夏天的邀約。
時針已經指向了數字9,肚子也已經餓得麻木了。
大概今天,他是忘了那個約定吧?
鈴音說服着自己,提醒自己不要太在意。夏天最近忙於畢業論文等要事,即使是忘記了約定,也是情有可原的。
剛纔等得太專心,都忘記了吃飯。鈴音去小區附近的小街上買了些手抓餅,又買了瓶大果粒酸奶和一串香蕉,便汲拉着拖鞋往家走。
快接近她所住的單元樓時,遠遠看見一旁的路燈下站了個人。
這麼深更半夜的,誰會站在路燈下等人呢?
她慢慢的向着路燈靠近,發現那個人的身影特別熟悉。她試探性的喊了一聲:“夏天?”
那人轉過身來,果然是夏天。
鈴音歡快的小跑步迎了上去,氣喘吁吁的停在了夏天面前,可是令她意外的是,夏天的表情似乎不是特別愉快。
見到了她,他難道不開心嗎?
“夏天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鈴音問。
夏天不說話,眼神飄忽不定。
鈴音覺得他一定有心事。“你怎麼了呀?跟我說說也行啊,說不定可以給你出出主意呢?”
“……你出不了主意的……”夏天的聲音很低,含着一種深深的憂鬱。
在節能燈泡的冷光照射下,他眼睛下方的兩圈青色顯得異常濃重,臉色又顯得蒼白得幾乎有些病態。他就像是個剛剛生過一場大病的人,身體雖然還勉強支撐着站立,說話卻是氣若游絲的。
“夏天,你是不是生病了啊?”鈴音有些不太確定的問着,同時小心翼翼的觀察着他的表情,不願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
他就那樣定定站着,任憑她看。
“哎呀,你說話呀!怎麼不說話?你真病啦?病傻啦?”鈴音搖晃着他的手臂。
“別搖了!”夏天忽的一甩手臂,鈴音晃了一下,手中裝食物的袋子被甩飛在地,遺落一地狼藉。
鈴音瞠目結舌的盯着那灑脫的食物,簡直有些懷疑這個對她如此兇暴的人不是夏天。
“你……怎麼像換了個人似的……”鈴音一句話裡打了三個顫,可以聽得出來,她在強忍着哽咽。
夏天也意識到自己行爲的失態。不光是鈴音覺得今天的他不像他,連他都這樣覺得。
“所以呢?”他反問。
“所以……”鈴音也不知道究竟該所以什麼。她只覺得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