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談不上什麼莫逆之交,真正的熟悉,還是在她成爲林氏的貴夫人,併爲林家生下兒子許多年之後。
夏月媛將這個兒子,視作自己在林家立足的最大籌碼。
林御風對這個小了他很多歲的弟弟,一直都不理不睬,幾近於無視。而對夏月媛這個繼母,他更是從來都沒有尊稱過一聲。
當她察覺林晟天要將林氏留給林御風時,就覺得林御風是個巨大的威脅。
一旦擁有了林氏,就等同於擁有了隻手遮天的權勢。她開始擔心,林御風接手林氏後,自己的兒子會遭到林御風的排擠。林御風從小就憎恨她,自然不會給她母子好日子過。
爲了兒子,她這個做母親的便開始處心積慮的謀劃爭奪林氏的計劃。
而她能夠想到的最好的幫手,則非能與林氏匹敵的丘氏董事長——丘華莫屬。
大概,林晟天打死都不會想到,他的好兄弟好商業夥伴丘華,竟會和自己的妻子,合起手來背叛他吧。
兩人顯然已經在龍璽皇朝以這樣的方式見過很多次了,無需再多花功夫客套寒暄。所以丘華剛一落座,夏月媛便開門見山的說道:“我家那個死鬼看樣子快不行了,你那邊進行得怎麼樣了?Unica的資金問題似乎已經被林御風察覺了,我們得加快進度。他可不是容易對付的角色。”林晟天都快不行了,她擔心的卻不是他的身體,而是權利之爭。
丘華搖晃着紅酒杯,看似很慈祥的方臉上,忽而閃現出一抹狡獪的笑:“你不是說,晟天希望早點看到長子結婚嗎?不如乘此機會,直接讓晟天發句話,將我家芸兒儘快嫁給林御風,這樣即使林氏落入了林御風手裡,芸兒也能當我們安插在林御風身邊的眼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當兒子的若是孝敬父親,也不敢不從。若林御風果然不從,便是不孝,你也好趁機在晟天耳邊吹吹風,讓他對林御風失去信任,將林氏繼承權轉到你那寶貝小兒子的名下。”
“嗯……這倒是個萬無一失的做法。”
兩人當下敲定計議,推杯換盞,就如同已經將林氏握在囊中了一般,大肆慶祝了起來。
因爲整個策劃部的人都在拼業績,爭取能夠被提拔成策劃一總監,所以,連身爲編輯的鈴音也出動去拉廣告了。
知名大品牌的廣告基本都被那些本就有些內幕情報的老員工給拿下了。鈴音這樣資歷不深的員工,也就只能想辦法從一些新興的時尚品牌入手了。
一家名爲“秋之嵐”的將傳統扎染技法與新潮的鞋履、包袋設計融合成一體的手工作坊打來了電話,資訊在公衆號做軟推廣的相關事宜。是其他員工接到的電話。但似乎並沒有和對方溝通成功。這個員工似乎是嫌“秋之嵐”沒有名氣,推廣價格也給不了很高,便愛搭不理的。“秋之嵐”方面最終以這個時尚公衆號的風格和他們的品牌理念不搭爲由,禮貌的掛了電話。
鈴音聽說之後,便決定親自去拜訪這家名爲“秋之嵐”的手工作坊坊主。
齊奇聽到她這個決定時,覺得很沒必要:“這家‘秋之嵐’可是在鄰省的郊區啊。而且感覺也不是很有實力。你去了,不但路途辛苦,估計也是白跑一趟。即使簽了推廣合約,那也沒什麼賺頭。”
可鈴音卻認爲:“即使只是針尖大的賺頭,那也是要好好珍視的。那些生產鈕釦的工廠,每顆鈕釦也就賺個幾釐錢,可量的積累能夠導致質的飛躍啊。別看那只是幾釐的賺頭,積累得多了,也就成了很大的一筆錢。而且,每一個潛在客戶都要用心對待,說不定因此建立起來的口碑,可以爲我們吸引更多的客戶呢?”
就爲了這個讓旁人覺得憨厚得有些可笑的信念,鈴音獨自踏上了開往鄰縣的列車。
她將編輯的工作帶在手提電腦裡,在列車上,仍舊不停的工作。
列車在鄰縣的一個市區停下之後,鈴音還需轉乘大巴到縣城中,然後換坐電動三輪車深入郊外。
雖然旅途相當的疲勞,人生地不熟帶來的各種困擾也令她心累,可是在敞篷三輪車上,吹到了郊外清新的帶着樹葉和橡木香氣的風之後,所有的疲勞都被驅散了。
春末初夏之交,正是陽光最爲溫煦的時節,野地裡還有未凋謝的各色野花,在和風中對着過往的路人招手。
偶爾有拉着簡易兩輪車的馬兒,噴着響鼻,與小三輪擦身而過。馬兒身後落了一路黃綠色的糞,並不怎麼臭,只是散發着乾草的氣味。
白色黃色的菜粉蝶相互追逐嬉戲着,在空中展示着美妙的舞姿。
三輪車很突兀的停在一座並不陡峭的山腳下。鈴音拎着行李,從三輪上跳下,白色的球鞋落進粘乎乎的黑泥裡,瞬間有一半都變成了黑色。
開車的師傅說了一聲:“到了,沿着山路往上爬一段就是了。”便開着三輪噗噗噗的駛遠了。
鈴音吐着舌頭,表情很是尷尬的將鞋子從爛泥裡拔出來。鞋底粘的黑泥,讓她瞬間增高了起碼兩釐米。
她在一塊大石頭上揩掉黑泥,望了一眼山路——半山腰上,隱約有一座復古的建築,似乎就是“秋之嵐”。背起行囊向上跋涉,走走停停,好不容易纔來到了那座建築前。
建築被竹籬笆和青石圍着,古樸清幽,相當的有韻味。
鈴音推開竹籬笆上的小門,進到院內,這才發現,建築在小院內的部分,竟然沒有絕對的牆壁,整個都是用玻璃圍合的。
“打擾了!請問有人在家嗎?”鈴音朝着玻璃內喊着。
幽深的室內,慢慢的踱出了一個人影,嫋嫋婷婷的燈籠褲加麻布衫,袖子一直挽到肩膀上,用布帶束緊,頭髮在頭頂盤了個髻——是個女子。
那女子隔着玻璃牆看了鈴音一眼,便馬上又消失了。
鈴音以爲她是不想理睬自己,沒想到,那女子竟然從建築的側面繞了出來。
原來,這房子的門竟然在側面。
女子手上拿了個水壺和杯子,還未開口說話,就先給鈴音倒了滿滿一杯水。“是想喝水嗎?來。”她將水杯遞到鈴音手裡。
鈴音受寵若驚的接過了,爬了那麼一大段山路,還真有些渴。喝了一口水,解了渴,她說明來意:“我是風暴傳媒時尚公衆號的編輯李鈴音,您這裡是‘秋之嵐’嗎?貴坊曾致電我們公司,資訊做軟推廣的事。我就是來跟您談這個的……”
那女子接過鈴音的名片,又仔細打量了她一番之後,說道:“我只是作坊裡的扎染師,不是坊主。坊主今天不在山上。”
“那您方便告知坊主在哪兒嗎?”
“這……”她露出有些爲難的神色,“不太方便。要不您今天先下山,到縣城裡住下,明天再來吧。”
好不容易爬上山,況且縣城離這裡還有一些距離,鈴音可不願就這麼離開。“今天坊主會回來嗎?要不我在這裡等他也行。”
那女子進屋去打了個電話,出來說道:“您還是先離開吧,坊主今天是不會來的。”
鈴音料到會吃閉門羹。畢竟當初“秋之嵐”主動和風暴傳媒聯繫時,也是被員工冷淡對待過的,他們如今要小小的報復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鈴音無奈,只得下了山,自去縣城尋了個小旅店住下。
晚上將滯留的編輯工作處理好,稿件發給公司之後,鈴音很晚才睡下。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攔了三輪進了山。等到太陽快落山,還是沒能見上坊主一面。第三天、四天也是如此。
到了第五天,鈴音把行李也背上了山,她打算賴在作坊不走了,非要見到坊主不可。
第一天曾接待過她的女子,看她如此執着,也狠不下心趕她走,於是便替她在作坊一樓闢了間小房間過夜。
沒想到,這位於半山腰的作坊內部,竟然相當的大,而且有很大一片區域被門阻隔着。門後似乎是小型工廠,時不時看見有穿着被燃料染得斑斑駁駁的工作服的人進進出出。
甚至還有好些個村婦捧着繡片運送到這裡來,成羣結隊有說有笑的涌入門內,一直到太陽落山之後,才又魚貫而出,結伴回村。
作坊頂上的巨大天台,擺滿了棚架,用以晾曬扎染的布料,以及作坊裡自己染的綵線。那布料上散發出一股純天然的植物燃料的氣息,布匹很長很長,成片成片的展開,場面極其壯觀。
鈴音被這畫面驚呆了。
這“秋之嵐”絕對不是她曾經以爲的小規模手工作坊,而是集合了附近村鎮的手藝人,相當成規模的、使用傳統技法和天然材料進行生產的大型作坊。
她攔下幾個村婦打聽情報,發現這“秋之嵐”竟然是幾個年輕的設計師成立的,想要復興民族傳統的染織刺繡手藝。
她突然之間,更下定了要將“秋之嵐”談下的決心。
手機在山裡信號很差,又沒有Wifi,鈴音又不敢輕易離開這幢建築,怕出去後就不再讓她進來了,所以乾脆就直接和外界失聯。
沒想到,在一個陰雲密佈的傍晚,意外的人卻找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