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側着臉,眼睛沒有看向她,但他已經紅透了的側臉,出賣了他的心。
比當衆下跪獻花還要令他緊張——當時他是憑着一腔熱血去跟她獻花告白,而此刻,卻是發自內心。
“因爲怕別人會把我制服上的第二顆鈕釦搶走,所以,索性事先我就先將它拽下來藏起來了。還好,爲你守護好了它。”他這樣說着的時候,紅暈就從臉頰一直蔓延到了脖子根。
小小的鈕釦在她的手心閃着光,和夕陽一樣的輝煌,就像一枚金光閃閃的勳章。
這是名爲夏天的騎士,爲他的公主贏得的勳章。
“那你衣服上的其他鈕釦,是被女生們搶光的嗎?”鈴音捂住嘴,有些想笑的問着他。她早就注意到了,他的襯衫完全是敞開的,露出了訓練得非常結實的胸肌腹肌。
很多女生都紅着臉,用一種癡迷的目光遠遠的望着他。
多麼美好的青春啊,在他年輕的側臉上閃爍着光芒。
夏天突然轉正視線,認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他用宣讀誓言一般鄭重的口氣,對她說:“鈴音,傳說得到制服上的第二顆鈕釦,就能夠得到那個男人的心。現在,我將我的心,交到你的手中了。”
鈴音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手中的小小鈕釦,似乎真的變成了一顆活生生的心臟,鮮紅鮮紅的,表面佈滿着血管,正在她的手心有力的跳動。那是夏天的一顆真心。
鈴音的眼眶因爲他的告白而發熱。
她低頭看着手心裡的鈕釦的那一剎那,一滴晶瑩的淚珠從臉上滑落,滴在了鈕釦上。
鈕釦氤氳出一片昏黃的水澤,塑料的質地此時卻變得猶如水晶一般晶瑩。
“你要好好的將它收藏好哦,”夏天爲她將手心合上,然後,按住她的手,將它按在自己的心口,“我的心,在你的手中,它爲你而跳動。”
那一刻的他,無比的英俊,雙眸反射着餘暉,恍若閃着火彩的鑽石,在她的心靈深處,凝固成永恆的絕美畫面。
夏天牽着她的手,不肯放開。在他的帶領下,他們重溫了曾經走過的校園道路,和管理員躲過貓貓的自習教室。
最後,他們來到了那株被護欄圍起來的梧桐樹下。
護欄上依舊掛着搞笑的標語牌,不許跨欄。但梧桐樹樹幹上的刻痕明顯增多了。
鈴音很懷念的仰望着樹幹上的刻痕,她找到了自己曾經刻下的“情人傘”。
而她驚訝的發現,在她的名字旁邊,情人傘原本空着的那一側,竟然被刻入了人名——“夏天”。
“夏天……這是……你刻的?”她驚訝的望着夏天。
夏天含笑看着她,執着她的手指,撫摸在那刻痕上。刻痕凹陷,邊緣參差不齊的樹皮,輕輕的騷動她的指尖。
“一邊是你,一邊是我,我們撐着小小的傘,在這寬廣的天地間同行。無論風吹雨打,我都會爲你撐起傘來,不讓風吹到你,不讓雨淋溼你。”充滿了詩意的告白,是那麼的令人動容。
他凝視着她的雙眸,“鈴音,做我的女朋友,好嘛?”
鈴音咬住了下脣。
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現在,她的心裡已經有了另一個身影,如果抱着這樣的心去接受夏天的示愛,對夏天來說是不公平的。
所以,她遲疑了,她無法給他答案。
“鈴音,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夏天霸道的抱住了她的腰,脣就要向着她欺過來。
鈴音慌張的躲開,慌亂的,丟下他,逃離了案發現場。
不斷的奔逃,奔逃,雙腳不受控制,無法停歇。
耳邊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心跳聲,如同直接擂打在耳膜之上一樣,越來越響亮,震得她頭暈目眩。
她一直跑,腳步慢慢的減緩速度之後,才恍恍惚惚的意識到,眼前的建築似乎是男生寢室樓。
夏天的宿舍,就在這棟樓上。
此時,正有人從宿舍樓門中走出來。
鈴音緊張的轉過身,想要藏身在一棵路樹後面。
但那個走出樓門的人,卻還是認出了她。“李鈴音!”他喊道。
鈴音不得不轉過身來,與他正面相對。她尷尬的舉起手和他打了個招呼,“嗨……李浩白。”
“咦?老大沒跟你在一起?我記得他說要去校門口等你的啊……”
李浩白的疑問讓鈴音神經緊張,她深怕他會提議帶她一起去找夏天。
“啊啊……我們……我們剛纔見過面了,我正準備離開呢。”
“這樣啊,可惜了,我還打算跟你去搓一頓好吃的,然後給你讀讀我最近寫的詩……”
鈴音爲難的笑了笑,腳步一邊向遠離李浩白的方向撤退着,“嗯……雖然我很期待拜讀你的新作,不過,晚上還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馬上走了,改天,改天再和你好好聊哈!拜拜!”說完,不等李浩白迴應,就飛也似的逃走了。
鈴音逃出大學校門時,路邊的一輛黑色的轎車也在慢慢的跟上她飛奔的腳步。
車裡後排坐着的那個黑影,正是林御風。
他一直在緊盯着她的背影,監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無論是夏天在校門口前將鈕釦放進她的掌心,還是夏天抓過她的手按在心口,或者是她爲他感動落淚,這一幕幕,都被他看在眼裡。
纏繞在他手上的手帕,在他用力握緊雙拳時,被血染成了更深的紅色。
在他默默的坐在車裡,等待她再次從校門口現身的那漫長的一分一秒裡,紅色的血液逐漸乾涸,變成了赤黑。
他的心,也隨着時間的分秒流逝,變成了陰沉沉猶如暴風雨前的天空一般的濃黑色。
從未覺得時間是那麼的漫長,那麼的難熬,在他等待她的身影再次出現在視野中的時光,寂寞和嫉妒就如同鈍鏽的刀子一樣,一刀一刀,剜着他的心,緩慢的對他進行凌遲。
在即將被泥石流吞沒滴車中,在黑暗陰冷的山洞裡,這個女人明明那麼的在乎他,不顧一切的拯救他,他還記得她的體溫,記得她緊抱着他的雙手,記得她在晨光中的微笑——可是,一旦回到了S城,這一切,就都如同被橡皮擦擦除了一般,不復存在了嗎?
這個女人究竟把他當成了什麼?
他將自己珍視的母親的遺物都交給了她,便等同於將他的心託付到了她的手中。可是,她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和他以外的男人親親我我你儂我儂。
這令他怎能不恨?
是夜,林氏本家大宅。
因爲接到父親病情惡化的電話,林御風迅速趕回了本家。
可是,父親卻並沒有如電話裡所言的出現病情惡化的症狀,這讓林御風感覺受到了欺騙。
但他仍舊不露聲色的,等着看夏月媛葫蘆裡究竟會倒出什麼藥。
夏月媛在他的對面坐下,眼睛瞄了林晟天一眼,似乎得到了聖旨一般,傲氣十足的說道:“風風,你年紀也不小了,我們那個時代,到了三十歲,孩子都會打醬油了。當然咯,你事業繁忙,我也是清楚的。不過……”話說到這裡,她的眼珠子又朝着林晟天那邊瞟了一下。
林晟天蒼老了許多的臉上,始終掛着一種奇妙的表情。
夏月媛繼續說道:“你父親的意思是,希望你在他臨終之前——娶妻。你父親的身體每況愈下,現在我想盡辦法,到處尋訪名醫,才幫他延緩了壽命……”
夏月媛沒有再說下去,拿出了紙巾開始拭淚。然而事實上,她只是在做戲給這兩父子看,她的眼眶中根本就沒有淚。
林御風在她不注意的時候,飛速的勾了一下脣角。對於他來說,她的心思,不過就如同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罷了。
拭完不存在的淚,又擤完不存在的鼻涕,將戲做足之後,夏月媛停止了腰板,終於轉入了正題:“你父親讓我全權負責你的婚姻大事。我的意思是,咱們林家和丘家是世交,你和丘芸又被外界公認爲金童玉女,不如,你和丘芸就在今年夏天定婚好了。”她一拍大腿,一錘定音。
林御風的冷笑變得明顯了起來。他的婚姻大事,豈是你夏月媛說定就定的。
“我父親指明瞭讓我非要和丘家聯姻了嗎?”他的話是對夏月媛說的,目光卻看着林晟天。
林晟天臉上那種奇怪的表情就如同面具一般。“風風,你何必與你母親較勁?”
“母親?”林御風斜眼瞪着夏月媛,“我只知我母親早在我年幼時就死了。若這個女人是我母親,那麼她現在就應該待在墳墓裡。”語氣隨然輕飄飄的,話裡的威力卻令人膽寒。
夏月媛起了一背的雞皮疙瘩。她又驚又怒的吼道:“林御風!你太放肆了!當着你父親的面,你竟能說出這般不孝的話!你就是不想成婚,不想了卻你父親的一樁心願!你讓你父親以後如何能放心的離去?你這就是不孝!大逆不道!”
其實林御風會拒絕,早在夏月媛的預料之中。她是巴不得她拒絕之後,讓她給他安個不孝的罪名呢。
可是,林御風接下來的話,卻打破了夏月媛的計劃。
“我有說不結婚嗎?我父親的心願,我是一定會完成的。但是,既然父親並沒有指定我的結婚對象人選,那麼,我就可以自己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