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週六,且是每月一次的“探視日”。女囚們早早就起來梳洗整潔,在囚室裡安靜坐好,期待着獄警叫到自己的編號。
被叫到的人,就會興高采烈的讓獄警給自己加上手銬,在其帶領下走出囚室。因爲這意味着她們將能和前來探監的親人見上一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囚室高高的窗戶逐漸射不進陽光,這意味着時間已是下午。
同室的女囚大多臉上都帶着笑容,她們已經和親人見過了面,正在與室友分享着親人帶來的糖果和餅乾。
只有少數的犯人落寞的蜷縮在角落,與前者形成明顯的對比。
這些都是沒有被叫過號的人。
突然之間,獄警的喊聲傳進了囚室:“4501!跟我走吧。”
蜷縮着的其中一個女子擡起了頭,有些不敢相信的瞪着獄警。直到獄警打開了門,朝她招手,她才趕緊急急忙忙的下了牀,汲拉着布鞋衝到門口。
冰涼的手銬銬住了白皙的手腕。手銬對於她來說是恥辱的象徵,可她無法拒絕。
“請問……警官,來看我的人是誰?我爸還是我媽?”她怯懦的詢問着,微佝着腰,一點都沒有過去的風姿。
獄警看了她一眼,回到:“你有那麼年輕的爸?”
其實她也知道父母不會來看她,因爲她是家族的恥辱,父母恨不得與她脫離關係。但她也實在想不出還會有誰來探視自己,因爲昔日的那些“好友”如今都嫌棄她,只會把她當作笑柄。
等她終於被引入探監室時,這纔看清來探視的人——林御風!
她趕緊把手藏到衣襬下面,深怕對方看到手銬。她覺得很丟臉。
林御風注意到了來人的小動作,但卻假裝沒有看見,他指了指桌子對面空着的椅子,說:“坐啊,站着幹什麼?”
丘芸這才扭扭捏捏的在椅子裡坐下了,但也只坐了半邊屁股。她侷促的低着頭,後悔上午沒有跟囚室的大姐討一點兒粉底來擦擦。她當時嫌棄那粉底劣質,也不想浪費自己兜裡不多的兩個鋼鏰。她的家人多久沒給她送零花錢了?她已經記不清了。早知道林御風會來,就算是再劣質的粉,她也是願意往臉上塗的。
“風風哥哥……”她把聲音捏得很柔很甜,可惜如今的尊容卻與之不甚搭調,“你對我……果然是最好的……”
林御風不接話。這個丘芸,就算是坐了牢,還是那麼的自作多情。
當年他蒐集到了她多次僱兇殺人未遂、僱人偷竊他人公司機密等等罪行的證據,終於讓她鋃鐺入獄,也算是爲鈴音報了仇。
他對這個女人不報同情,這是她罪有應得。
他朝身後勾了勾手指,一位律師模樣的青年就將一隻硬殼手提包放在了桌上,從裡面抽出兩份文件。
丘芸雙眼放光,“風風哥哥!這是不是結婚申請書?你終於答應要和我結婚了?”可在看到文件標題時,她整個人都泄了氣。
“丘小姐,今天來,是通知您,丘氏即將被林氏收購。由於您是丘氏的其中一位股東,因此需在這份文件上簽名。”律師的聲音毫無抑揚頓挫,聽得丘芸心寒。
她難以置信的瞪着林御風,卻無法從他臉上看出任何的波動。
不甘心的,她追問道:“是不是簽了這份文件,風風哥哥你就會娶我?”
林御風嘆了口氣,把自己的鋼筆遞給她,“籤吧。”他沒說是或者不是。
丘芸又問:“是不是?”
林御風瞭解她的固執,只得回答:“是。”
丘芸立即在簽名欄裡龍飛鳳舞的簽下自己的大名,還主動要來印尼,在上面壓了個指印。她充滿欣賞的盯着自己的簽名,對林御風邀功道:“風風哥哥你看啊~我的字還是那麼漂亮吧~”
林御風卻說:“鋼筆送你,留做紀念。”看到丘芸如視珍寶般的將鋼筆雙手握住貼在心口,他就覺得她很可悲。
不知她是否還記得,這隻鋼筆其實曾經是她的東西。
三年前,丘芸用東南亞橡膠貿易的權限作爲交換,將他從林夏天手中“買”了過來。丘芸當着林夏天的面,在地下室裡讓林御風籤屬“賣身契”,發誓今後一生都將爲她這個救命恩人效勞。這隻鋼筆被她塞進了林御風手中,見證了他簽下屈辱的合約的全過程。
三年後,他不過是讓鋼筆物歸原主罷了。
律師將文件收回了公文包,扣上包扣的聲音,將林御風也從回憶拉回現實。
他整理了一下思緒,又說:“你的父母打算拿了錢就去國外養老,他們應該不會再回國,也沒顏面回來。今後你也無需掛念他們,那些錢,足夠他們度過奢靡的晚年。”
丘芸震驚得嘴都合不攏,“我爸媽……他們就這樣丟下我了?我是不是他們親生的啊!”她不敢相信,父母竟然連親自來告訴她這些事情都不願意。
“他們希望你今後不要提及自己和丘氏有任何關係。當然,他們還給你留了兩間鋪面收租,將來出獄後不至於沒有着落。”林御風的手指在桌面上彈動了一下,說完:“話已經帶到了。”便站起了身。
丘芸也跟着站了起來,目光緊追着林御風,“風風哥哥,你還會來看我嗎?還會的吧?”若不是被獄警攔下,她估計就會貼到林御風身上去。
林御風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探監室。
“你會回來娶我的吧?我們說好的!我等你來娶我啊!風風哥哥……”她的聲音在背後如遊魂一般的追着他。
林御風加快了腳步,直到再也聽不見丘芸的呼喊。
他當然不會娶丘芸,過去不會,現在更不會。這輩子,除了李鈴音以外,他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也不在乎對任何人食言。
其實當年他本來也有打算要藉助丘芸來操縱丘氏,與林氏抗衡。但遠在意國的外祖父的律師卻出乎意料的聯繫上了他,說是拿到了證明他和外祖父血緣關係的鑑定書,並協助他將財產從叔父手中奪回。
他又憑藉這筆財產,東山再起,殺回國內奪下了林氏。沒有追究繼母和弟弟的罪責,已算手下留情。
意國,米蘭。
夏日炎炎,陽光彷彿沒有阻礙的曬透了每一寸街面。
林夏天問吧檯要了一杯冰啤,一飲而盡。杯身的冰霜很快就融化了,化成一道道水跡沿着杯身流下,在吧檯上畫出一個圓圈。
他揩去額頭的汗珠,吐出一口帶着涼氣的嘆息。
這是在意國跑的第幾座城市,他已經不記得了。跟酒保攀談之後,他再次被失望的情緒覆蓋。
這三年,他已經跑遍了國內的每一座大小城市,卻毫無收穫。現在,他又來到了意國,來到曾經和鈴音有過交集的地方,和見到的每一個人描述鈴音的長相,可得到的回答無一例外:“沒有見過。”
這樣漫無目的的尋找,不知要持續到何時。
世界那麼大,尋找一個人就如同大海撈針。他也曾去警局報了失蹤案,曾在電視上網路上投放尋人啓事,可都沒有效果。鈴音就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他不知道下一站在哪,還能去什麼地方找她。
但就如同人必須呼吸否則就會死亡一般,他必須持續的走在尋找她的路上,不然就會失去活下去的意義。
他再要了一杯啤酒,打算喝完它之後,就離開酒吧,繼續上路。後天是母親的生日,他打算回國陪母親兩天。
酒吧柱子上小小的電視機裡,正在播報新聞。
在海國發生了大旱,令本就窮困的國家雪上加霜。國際難民救助團體已經進入了受災最嚴重的村莊,正在爲災民分發物資。
記者正在採訪救助團體的負責人。
林夏天眼神茫然的盯在電視上,卻並沒有注意到那位負責人說了什麼。他的視線落在那人身後的卡車和難民隊伍。
突然之間,從一閃而過的鏡頭中,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但他無法確定,因爲那名負責人挪動了位置,剛好將卡車旁的工作人員遮住。
酒杯停在口邊,他伸長了脖子緊盯屏幕,深怕錯過任何一個鏡頭。
鏡頭終於再次落回了卡車旁。這一次,他清楚的看到了,那穿着洗得發白的卡其襯衣,扎着凌亂的馬尾,正在給難民分發乾糧的女人,和鈴音長得非常相似!
他猛的挺直背脊,放下了酒杯,將酒保嚇了一跳。
何止是相似?根本就是李鈴音本人!三年苦尋無果,一朝卻在電視上看見。真是衆裡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啊!
“電視機,我愛你!天助我也!我的愛!終於找到你啦!”他高聲歡呼着,激動得抱住酒保光溜溜的腦殼狠狠啵了一下,然後便在人們看變態一般的鄙夷目光下飛奔出了酒吧。
他必須馬上去海國!現在就去買機票!去晚了,她又逃走了怎麼辦?他多麼希望自己能有一扇小叮噹的任意門,能夠秒速穿越到她的身邊!
他趕到機場,可惜較早的機票都賣光了,只能乘坐“紅眼睛航班”,也就是在夜裡飛行的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