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夠。”方一程回答的很決絕：“外頭的風言風語多難聽？您知道嗎？這兩天小粟都沒辦法在小區走路，只要一出門兒，就會被人指指點點！還有幼兒園的那些孩子，聽到自己家長的背後議論，搞不明白是什麼意思還會跑來問小粟發生了什麼！您覺得小粟應該怎麼回答？她以後怎麼做人？”
莫小粟咬了咬嘴脣，這些事她其實沒有對方一程哭訴過，只是方一程都看在了眼裡、放在了心裡。
“這件事，我不會就這樣善罷罷休。我一定會找出背後的主使者。”方一程咬咬牙，“爸，我只能說，對不起。”
方天盯着他，足足有一分鐘之後才緩緩開口：“一程，你是不是很恨我？”
“您認爲呢？”方一程居然笑了一下，然後拉着莫小粟站起身來離開了。
“你沒事兒吧？”看着沉默的方一程，莫小粟忍不住問道。
“小粟，在你的父母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你的感覺是什麼？”方一程突然轉過頭來，盯着妻子。
莫小粟的手猛地收緊，臉上頓時血色全無。
“抱歉！或許我不該問的……”方一程歉疚地看着她。
“我唯一感覺就是，我做錯了什麼？”莫小粟卻主動提了起來：
“當年，我在上學的路上，被兩個追逐打鬧的孩子撞了一下，從人行道上摔到了馬路上。這時，一個叔叔衝過來，把我拉了起來，而他自己，卻因爲躲避不及被開來的汽車撞倒了。”
“這個叔叔成了見義勇爲的英雄，得到了各種榮譽。當然，再多的榮譽，也抵不上一條人命。於是，我的父親出於愧疚，就開始幫着這個叔叔的遺孀和孩子做許多事來補償。”
“在世人的眼裡，他就是做再多，也是天經地義的。畢竟，我們家欠了人家一條人命！”莫小粟仰起頭，看着車頂，“所以，哪怕我的母親漸漸察覺到了不對，漸漸開始反對我父親去那家幫忙，也只會被罵做忘恩負義！”
“你父親和那個遺孀，真的是日久生情了嗎？”方一程特意瞭解過莫小粟的身世，而當時的報道就是這樣說的，他們倆個日久生情，莫小粟的母親出於嫉妒，揮刀砍像恩人的妻子。
“不是日久生情，是那個女人從一開始就故意存了心，報復我們的。”莫小粟悽然一笑，“這些話，是她親口對我媽媽承認過的。可笑的是，我爸爸卻以爲那些都是我媽媽自己編造出來的！”
“大年三十兒，家家戶戶團圓的時候，我爸爸在他們家；我媽媽生病住院的時候，我爸爸又被那女人一個電話叫走了。”莫小粟的眼淚流了出來，“矛盾一天天地積攢下來，其實在我母親察覺不對的時候也試圖挽回過的，她肯代替我爸爸去幫他們家做任何事，就是在那個時候，那個女人告訴我媽媽，她需要的不是什麼幫助。而是，她失去了丈夫，她的孩子也失去了父親，這些都是我們欠她的！”
“我媽媽可以忍受一切侮辱，
也可以忍受一切委屈。但是，卻不能允許她的女兒受到一點點的傷害。所以，當那個女人一再地辱罵、甚至毆打我的時候，她憤怒了！可我父親居然說這是誤會，不讓她報警。於是我的母親帶着我衝到了那個女人家裡找他們理論，後來，就發生了那樣的事……”
“小粟，別說了！”方一程已經深深後悔自己揭開了妻子的舊傷疤。
“沒有關係。”莫小粟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你知道我媽最後留給我的話是什麼嗎？”
“她從窗戶裡摔出去的那一剎那，想到的不是自己，沒有像一般人那樣喊‘救命’！而是用盡力氣對我喊道‘小粟，你要好好兒的！’。我記得很清楚，她人都摔了出去，聲音卻留在了屋子裡，留在了我的耳朵裡、我的心裡……”莫小粟泣不成聲。
“好了，小粟！都過去了！都過去了！”方一程把她摟在了懷裡。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告訴我自己，我的命揹負了太多人的性命和幸福，我不允許自己生活的不好！”莫小粟抽泣着，“可是，別人都說我是掃把星。”
“你不是！你不是！”方一程輕撫着她的後背，滿心心疼。
“我知道我不是。”莫小粟倔強地擡起頭來，“從來沒有人知道，那個把我撞到馬路上的始作俑者是誰！”
“是誰？”
“就是那個女人的兒子！換句話說，正是因爲要彌補他的過錯，他的父親纔會丟了性命！可是，沒有人在意這些！他們只會指責我、指責我媽媽！我們做錯了什麼？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莫小粟憤怒地責問，卻沒有人能回答她。
“做錯事的不是我們，後果卻要我們來承擔。”方一程嘆息一聲，“小粟，知道我爲什麼突然這樣問你嗎？就是因爲，我覺得，很多事，本來不是我們能控制的，卻被人遷怒。”
“一程，你是被領養的吧？”莫小粟漸漸止住哭泣，問出心底的疑問。
“是，也不是。”方一程的回答很奇怪。
“嗯？”莫小粟不解了。
“我和方家在法律上的關係，的確是養子。”方一程的聲音有些艱澀，“但我是爸爸的親生兒子。”
“我好像沒聽明白……”
“二十多年前，有個女人，早上出門時，在自家附近撿到了一個正在娃娃大哭的孩子，她結婚多年，一直沒有孩子，見到這個孩子，就把他撿回了家裡給他洗了澡、餵了飯，但是，這個孩子太小，說不清自己家在哪裡。”方一程的語氣平靜。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丈夫出差恰好回來了，見到這個孩子，就報了警。警察很快查到，這是一個三陪小姐的孩子，但是這個小姐已經消失了，也就是說，這個孩子被她遺棄了。也沒有人知道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
“於是，這個女人就覺得，這是上天送給她的孩子，要不然，那麼大的城市，這個孩子怎麼就會恰好出現在了自己家附近還被自己撿到了
呢！所以，她對這個孩子一直非常好，甚至在生了自己的孩子之後也一直對這個撿來的孩子一樣好。”
“可是在這個孩子十九歲的那一年，出了一場意外，醫生搶救時發現，這個孩子是稀有血型，而當時醫院沒有庫存。就在這個危急的時候，這個女人想到了她自己的丈夫和一雙兒女，也都是這個血型。於是這個孩子被順利救了回來，但是醫生無意間的一句話也讓這個女人心裡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醫生說什麼了？”莫小粟聽得完全入了神。
“醫生說，這種血型是‘熊貓血’，撿來的孩子居然都能和她的家人擁有同樣的血型，這真是太巧了！於是，起了疑心的這個女人偷偷把這個孩子的頭髮和她丈夫的頭髮送去做了DNA鑑定。”
“結果呢？”儘管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但是莫小粟還是忍不住催問。
“結果證實，他的丈夫就是這個孩子的親生父親。也就是說，這個孩子是他丈夫和別人的私生子，被他丈夫扔在了她家附近，故意讓她撿到然後收養。”
“一程……你說的……是你自己？”莫小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我也希望不是，可是事實就是這樣。”方一程點燃了一支菸。
“怎麼會是這樣……”莫小粟愣了半天都沒有辦法從震驚中回過神兒來。
方一程說的沒錯兒，這就是事實。只有這樣，才能解釋方家人奇怪的關係！沈慧榮對方一程的厭惡，是因爲被丈夫背叛之後，自己居然還將他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養了十九年，視若己出！而當殘酷的真相被揭穿，她要承擔的，不止是被背叛的痛苦，還有被隱瞞利用的屈辱！
而方天，因爲做了虧心事，也不得不對她多多遷就，最後倒黴的，就是方一程！
“原來，你和我一樣，都是倒黴鬼！”莫小粟想不出什麼安慰的詞語來，也知道什麼安慰都是沒有用的。
“看起來，是這樣。”
夫妻二人相視一笑，一切曾經的痛苦和悲傷，都已經過去了。他們要做的，不是沉浸也不是抱怨，而是面對。
“如果是這樣，我們還要追究照片這件事嗎？”莫小粟有些爲難了。董芳華和方一程並不是簡單的收養關係，畢竟，在方一程十九歲之前，董芳華也曾經真心實意地待過他。
“這件事應該跟她沒有太大的關係。”方一程分析道：“或者說，照片或許是她找人拍的，但不會是她散播出去的。因爲她對方氏很在意，不會允許有半點不利於方氏聲譽的消息傳出的。”
“那會是誰？”莫小粟話音一落，自己就想起另外一個人：“張欣悅！”
“有可能！”方一程點了點頭，“現在別想那麼多了，你先休息幾天，等我查清楚再說。這一次我們不能再就這樣善罷罷休了。”
莫小粟點了點頭，上一次她輕易地算了，但是這一次不能再這樣，因爲她也有了想要守護的家庭和家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