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戲子

此時正是寒冬時節,一年中最冷的時候,窗外白雪紛紛,花木枯死。一家佇立在街角的戲院人來人往,多是穿着華貴的貴族子弟,攜着妻妾前來聽戲。已近新年,街上來來往往的小販正不遺餘力地售賣着貨物,期盼着過個肥年。

而那蜷縮成一團,蹲在牆角的小乞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些貴族子弟們買了好吃的,遞給他的妻妾,就算是身後的侍衛,也能分得一口熱乎的吃食。冬天於他們而言,不過是一場冰天雪地的狂歡,而對於這些流浪街頭的孩子們,這是一場會令他們受凍,死在街頭的災難。

菱風國兩極分化,貧富差距十分嚴重。富人們花天酒地,吃不完的食物一車一車地傾倒,而窮人們只能抱團取暖。

戲院裡的後臺,一個凶神惡煞的嬤嬤手持一條皮鞭,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她看到一身薄服的少女趴在平時化妝用的小桌上,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揚起手裡的鞭子,對着少女的後背狠狠抽打了下去。鞭子劃破空氣,撞上少女的肌膚,啪的一聲脆響。

疼,好疼。

這是廖霜原被打醒後的第一個想法,但她還沒來得及回頭看看抽打自己的人是誰,就被嬤嬤單手扯着耳朵拎了起來:“馬上就開唱了,你怎麼還在這兒睡啊?”廖霜原摸了摸自己的臉,還是很燙,她腦中混沌一片,應是發燒了,這些天,連件棉衣都穿不上,還得天天登臺唱戲。

她張了張口:“嬤嬤…我難受…”“難受個屁!別想偷懶!你這小賤人,馬上就開唱了,你在這兒給我裝病?快點去穿戲服化妝,要不然小心我打死你!”嬤嬤推了她一把,廖霜原一個趔趄,站穩後卻發現她的孿生妹妹正抱着一身戲服站在她的面前。

廖霜原的妹妹叫廖霜璃,她與她,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只是霜璃的眼角有一顆淚痣,而霜原則沒有。

廖霜璃一身戲服,口上塗着紅色的口脂,兩頰微微泛着粉色。她張口道:“姐姐,快點收拾好上臺吧!我上一場都演完了,你怎麼還沒收拾完…我幫你化妝如何?”廖霜原伸手想推開她:“我難受的很,我不想上臺了…”

“姐姐,你要是不上去,可是要吃鞭子的!”廖霜璃探出頭往外看了看,“客人們可都等着呢,這是今兒的最後一場戲了,你再堅持一下,過了這一場,我就出去給你買藥!”見廖霜原依舊扶着額,她索性也不再多說了,幫着她換了戲服,又化了妝,才道:“姐姐,再堅持一下,我知道你不好受,堅持一下…算我求你。”

廖霜原嘆了口氣,看向臺下坐的滿滿當當的人,只覺得胸中氣結——當了足足十七年的戲子了,每天起的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天天不是練功就是登臺唱戲,還要時不時被不懷好意的客人調笑一番,打落門牙還得往肚裡咽,真不知道這種憋屈的日子什麼時候能結束,也許一根白綾勒死在樑上,就能結束了吧。

廖霜原和廖霜璃這對孿生姐妹,本是兩個戲子的孩子,可父母早亡,她們無處可去,在這戲班子里長大。二人都是旦角兒,只是因爲無人庇護,從小飽嘗苦楚,遭了數不盡的欺負,能做的,只有拼命練功,這樣可以免遭惡毒的班主的鞭子。

廖霜原抽離了思緒,望向身後的廖霜璃:“霜璃,這一場是什麼戲來着?”“是《金玉奴》,快上去唱吧,姐姐,唱完了我就去給你買藥!”廖霜璃推着她,霜原只能不情不願地走到臺上,向着滿座賓客施施然行了個禮,靜待着開口唱戲。

“青春正二八,生長在貧家。綠窗人寂靜,空負貌如花…”廖霜原開口唱了起來,這是第二場,而這場戲足足有九場。廖霜原硬生生撐到了第五場的時候,覺得有些受不住了——眼前的景物都模糊了,一邊兒莫稽的戲詞遠遠的傳了過來,聽得極不真切,聽不到上句詞,又頭昏眼花,燒得難受,廖霜原一時竟張不開口唱了。

廖霜璃站在幕布後面,本正聽着戲,卻忽覺得耳邊靜默了下來,心中一緊,悄悄扒開幕布向外看——廖霜原呆呆地站立在臺上,扮莫稽的師兄阿福,正有些焦急地爲她使眼色。下一刻,廖霜原雙膝一軟,癱倒在戲臺子上。

臺下一片驚呼,廖霜璃心中一緊,連忙奔上了臺去,和阿福一起將廖霜原扶了起來。臺子下邊的人有罵的,有問怎麼了的,亂成一大片,管事的嬤嬤連忙上去安撫一衆客人,還不忘回頭狠狠瞪了臺上的三人一眼。

嬤嬤走上臺,看似俯身關懷廖霜原,實則是在使勁兒掐她的臉頰:“你怎麼回事!唱着唱着就躺下了?今兒個還有王爺來看戲,你居然就這樣給咱們戲院丟臉!我抽不死你個小賤人…”她罵的太難聽了,廖霜璃聽不下去,正想張口維護一下自己的姐姐,臉上就結結實實地捱了一巴掌,嬤嬤怒斥道:“發什麼呆?還不把她擡下去,沒有眼力的東西!”

就在這時,坐在前排的一個男子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站起了身來。他一身墨色的長袍,袍上繡着繁複的暗銀色花紋,手中拿着把泥金摺扇。這便是嬤嬤口中,今日來到戲院聽戲的王爺——菱風國當朝皇帝阮蕭衍的親生弟弟,阮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