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下車,到山上去聽杜鵑唱,然後再問她唱的什麼。
可是看看對面坐着的陳青黛,又忍住了。
陳青黛也聽見了歌聲,納悶地問:“這是誰,唱得都是什麼?怎麼古古怪怪的?”
說着就要掀開車簾,伸頭往山上看。
楊元不想她發現杜鵑,更不想她知道自己在聽歌,因此制止道:“別動!掉下去怎麼辦?聽見什麼都好奇要瞧,這一路你就把脖子伸着吧,頭擱外邊,也別拿進來了。”
丫鬟雲芳聽了有趣,“噗嗤”一聲笑了。
陳青黛羞惱地瞪了她一眼,纔對楊元道:“我不就是想看看誰在唱嘛!好像是個小姑娘呢。表哥……”
楊元打斷她的話,板起小臉道:“有什麼好聽的!你跟着我坐一輛車,我就要考你的學業。把這首詩先背了吧,一會講給我聽。”
陳青黛立即雀躍地接過書去,低頭記誦起來。
“很好,”楊元想,“總算能安靜地聽曲了。”
可是杜鵑到底唱的是什麼呢?
他心裡萬分疑惑。
是不是在爲他送別呢?
肯定是,因爲歌聲有些憂傷。
他心裡也不捨起來,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山頭上,杜鵑一直唱、反覆唱,直到馬車消失在視野內,她才閉嘴,望着官道想:“再見時,你還記得我嗎?”
馮氏走過來,疑惑地問閨女:“你剛唱的是什麼?”
杜鵑轉頭,微笑道:“是一支曲子。他唱給我聽的。我這麼一唱,他就曉得我來了,也曉得娘來了。”
馮氏頓時又激動起來。
杜鵑忙又把要耐心等候的話勸了些,一邊拉着她走下山來。
站在官道上,馮氏猶望着前方不肯回頭。
正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傳來,兩騎駿馬疾奔過來。
馬上人看見他們,一帶繮繩。那馬便停住了。
杜鵑定睛一看,禁不住叫道:“小姨父。小舅舅!你們回來了?”
任三禾詫異地看着她們,問道:“怎麼在這?”
他可不認爲杜鵑會來接自己。
杜鵑笑道:“我跟娘在鎮上逛。走到這來,順便看看小姨父和小舅舅回來沒有。誰知真就回來了。真是好運氣!”
任三禾瞅着她似笑非笑道:“哦?真的?”
一面跳下馬背,輕輕一舉,將杜鵑抱到馬鞍上坐了,自己牽着繩子在旁跟着走,然後才問馮氏:“就姐姐和杜鵑來了?”
忽見馮氏眼下淚痕尚存。更詫異了。
馮氏忙道:“就我娘倆。”
馮興業也跳下馬背,對馮氏道:“大姐,你來騎馬。”
馮氏急忙擺手後退道:“我不敢騎。你自個騎吧。我走路好的很。”
馮興業只得罷了,遂一邊走一邊問些家中情形。又說些在府城的見聞,慢慢往家趕去。
路上,任三禾沒有再問杜鵑剛纔的事。
杜鵑卻想,回去得說服娘和外公,把這事告訴他。
如今楊元不在黑山鎮了。要想順利認回他,必須小姨父幫忙。且不說他的武功,就是見識也不是外公這些人能比的。有他幫忙,自然事半功倍。還有,他早就買了馬。寄養在外公家。他騎馬的功夫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去府城那點路對他來說,也容易的很。
杜鵑這樣做,還有個緣故:任三禾本就知道內情,很清楚杜鵑不是黃家親閨女。
但他不知道馮氏當時生的孩子哪去了,說不定以爲死了呢,畢竟在野外生產,生下來活不長很有可能。
以後杜鵑還會出山來找楊元,而她從未離開過任三禾關注的範圍,到時候自然要給他一個說法,那還不如現在就告訴他實情。
回到馮家,自然又是一番熱鬧。
當晚,杜鵑就跟外公和馮氏說了自己的想法。
馮長順點頭答應了。他也早想跟小女婿說這事了。小女婿是個有能耐的人,告訴了他,也好多一個人拿主意。
於是,任三禾和馮明英就被叫進裡屋,在場的人除了馮長順和馮婆子,還有馮氏和杜鵑。
馮氏再次將當年野外產子的情形說了一遍,只不過把生的孩子翻了一倍,換成了龍鳳雙胞胎。
杜鵑就見任三禾愕然張大嘴巴,還飛快地瞄了她一眼。
她不禁有些好笑,知道他驚訝什麼。
馮長順又把他發現楊家小少爺楊元長得像馮興業小時候的事說了;然後是杜鵑,將她試探楊元的經過也說了。
總結下來,這個楊元一定是馮氏當日丟失的兒子。
震動最大的要數馮明英了,她用雙手捂住嘴巴,纔沒叫出聲來,但雙眼立即紅了,淚水溢滿眼眶。
“姐姐,你……你是怎麼捱下山的?”
她不敢想象,要是自己攤上這事,還能不能活着下山。
馮氏一邊流淚,一邊木然道:“不記得了。”
她真的不記得了。
當時生了兒子的喜悅,發現兒子丟了的恐懼,沒找回來的絕望……種種感受,如今回憶起來都覺得錐心疼痛,當時是怎麼捱過來的?
連她自己都要懷疑了。
杜鵑忙掏出手帕幫娘擦淚,又勸馮明英道:“小姨,你別難過了,惹得娘也跟着掉淚。今兒她都哭了好幾場了。外公叫你和小姨父來,不就是要討個主意麼。眼下可是有指望的,還哭什麼?該振奮起來,想法子把人要回來纔對。到時候那纔是大喜事呢!”
一番話說得馮氏擡起頭,滿臉希冀地看向任三禾。
他也正幫妻子擦眼淚呢,一邊低聲勸慰。
忽覺屋裡靜下來,擡頭一看,大夥兒都盯着他呢。
他卻沒有往日的冷靜沉着,神情有些訕訕的,斟酌言辭道:“這個……這事不能急。急也沒用。沒有證據。楊家不認賬有什麼用?”
說完了,卻無人接腔,大夥兒依然盯着他。
任三禾就有些尷尬。知道不說些有用的,岳父怕是不會放過自己了。因而低頭沉思。
他用心想了會,才又擡頭對馮氏道:“反正大姐都等了九年了,不妨再耐心等等。我抽空去打探那楊家的底細。務必要將這事查清了,再上門跟楊家要人。在這之前,大姐先忍忍。我說句不該的話,大姐就當他幫你栽培兒子好了。你想,要是早早的把兒子認回來。這去府城讀書的機會可就丟了。說起來,你還佔了便宜呢。”
他竟然跟杜鵑一個說辭。
杜鵑就噗嗤一聲笑了。
馮氏聽任三禾肯伸手幫忙,心裡放鬆,便也笑了。
馮長順奇怪地問杜鵑道:“你小姨父說得有理。你笑什麼?”
杜鵑就說,自己也是這麼勸孃的。
大家聽了都笑起來。
笑完,杜鵑盯着任三禾道:“小姨父,這個事真的很重要。把弟弟找回來,不僅解了孃的心結。對我們全家都好。我們家要是有了男娃,爺爺奶奶也能消停些。”
她看出任三禾有些不上心。
若說緣故,那一定跟她有關。也許是怕此事影響她的未來,說不定還擔心泄露她的身世秘密。因此,她便提醒他。黃家找回這個兒子,真的很重要,對她也很重要。
好吧,杜鵑承認自己有些要挾人。
但是,他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又是親戚,不是該攜手奮進,共創美好生活嗎?
所以,杜大小姐就利用自身要挾小姨父了。
果然,任三禾聽了這話,神情慎重多了。
他沉吟了一會才道:“這幾天我正好在這,先打探了再說。若是不弄清就急着跟楊家要人,萬一他們不認,就沒了轉圜的餘地了。“
馮長順也點頭道:“我也是這麼說。所以我先頭心裡雖然疑惑,卻沒吵出來,就怕的這個。你們想,那楊家要是肯把兒子還人,那還不對外說這娃是撿來的,何苦瞞着?”
這也是杜鵑疑惑的。
原先楊家沒兒子,還有個說辭;如今都有了親生的了,爲何還瞞着?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說出來人家只會讚揚楊家做了善事。
衆人猜測了一陣,不得結果,只好先丟開。
第二日,任三禾果然出去打聽了。
回來說,楊家大房自從生了第二個兒子後,對楊元明顯不如原先疼愛。這回送他去府城讀書,看着是好事,只怕另有企圖。
可他又想不通,爲何楊家不公開楊元的身世呢?
只要公開,事情不就簡單多了。
馮氏聽說後又哭了起來,覺得兒子肯定不受養父母待見,還不知怎樣被折磨呢,會不會把他弄出去賣了?
杜鵑忙安慰道:“小姨父說的‘不如原先疼愛’,那是跟原先比。要說弟弟吃苦頭,我看不會。娘想想咱們看見他的時候,他身上穿的,還有那天吃的,還有小子跟着,並不是沒人管沒人問的。”
任三禾點頭,說正是這樣。
他道:“楊家嫌棄他,這事就有指望。等下次出山,我就去府城,託朋友留心他。大姐也不要太擔心,就當兒子在外讀書,時候到了,兒子也就回來了。”
馮長順點頭,正色勸女兒道:“你妹婿做事把穩,你聽他的沒錯。要是心急,不說楊家了,就是你那兒子,他也不一定肯認你。他好好的少爺當着,憑什麼認你一個鄉下媳婦子做娘?不如等他大些,懂事又能明白道理了,我們也準備好了,再把這事說出來。”
這話撞在馮氏心坎上,她可不是一直在自卑麼。
因此她連連點頭,將多年的思念按捺下去,一心一意等候兒子長大。
這事暫且就擱下了,幾人便安心安意地做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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