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二忍無可忍道:“分家了也要聽爹的!爹想管就管。”
小寶道:“那也要好好商量,哪有這樣逼的?”
奶奶說大姐親事的時候,就不像這樣。
似乎只要爹孃不樂意,奶奶就會順從他們的意思。
黃老爹到底忍不住,決心要好好教導孫子。
因此他又坐起身,神情凝重地對小寶道:“你大伯孃把你大伯拿捏得死死的,眼裡哪還有公婆。要是雀兒和杜鵑跟林家結親了,從此你大伯一房就只認馮家,不認黃家了。所以我纔要把杜鵑和雀兒許給我們黃家的老親。你可聽懂了?”
黃小寶神色木然道:“沒聽懂。”
杜鵑和雀兒姐姐許給林家,怎麼就只認馮家不認黃家了,他死也想不明白。以前也聽爺爺奶奶說過,說是因爲任三禾的關係,可他依然還是不明白。
黃老爹等三人看着他頹然無力。
黃小寶看着爺爺奶奶和爹,也是一陣心煩無力。
他再也不想多說什麼,一聲不響地走出去了。
畢竟他只有十二歲,並不能真的當家理事,發一頓脾氣不管用後,面對亂糟糟的場面,忍不住就想逃避。
再說杜鵑家,等黃小寶揹着黃老爹離開後,黃家兩個本家爺爺也走了。黃老實原要留他們吃飯的,可他們不敢多留,怕杜鵑爺爺奶奶說他們偏心。
看戲的人也都逐漸散去,然一個個還不肯丟下這事,有些低聲私議,有些大聲爭論,全都是圍繞杜鵑的。
因爲杜鵑今天的言行對大家衝擊太大了,褒貶不一。
人都走後,一直沒露面的任三禾才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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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杜鵑微微一笑,眼中光芒閃耀。
杜鵑知道他這是誇自己,然心裡並不得意,暗想自己墮落到跟鄉下老頭老太太鬥智鬥勇。便是勝了,又有什麼可值得炫耀的?嘴上卻什麼都沒說,招呼他上桌去坐。
林大頭一家也涌進來,個個笑逐顏開。
如今林黃兩家真成兒女親家了。
夏生一直看着黃雀兒笑,說不出的開心。
他覺得,雀兒既不像杜鵑那樣厲害,也不像小時候那麼怯生生不敢說話,現如今她說話不軟不硬,又文靜又知禮,實在讓他喜歡。
黃雀兒見林家人都來了。又感覺到夏生灼灼的目光。就羞澀起來。跟杜鵑打了聲招呼,忙避入房裡去了。
夏生目光追着她的背影,十分的遺憾,因爲他想問她面對黃老爹時害怕不害怕呢;還有他們的將來。他有好些話要跟她說。
至於林春和九兒,則和杜鵑相視而笑。
因爲,這場由他們籌劃和指揮的計策真的成功了!
關於這點,杜鵑也感到高興——再沒有比讓學生親自參與某事更加增長他們的人生閱歷和見識的了。
長輩們分頭坐下後,林里正喝了口茶,才正色對杜鵑道:“你這丫頭,今兒太不像話了!不認爺爺奶奶,那話也是你能說的?”
杜鵑道:“我跟姐姐本來就死過了嘛。我死了兩回。”
林里正鬱悶道:“這不是沒死成嘛!只要沒死,你就還是他們的孫女。那祖孫的情分就沒完!”
他倒跟姚金貴一個口氣。
九兒捏着嗓子尖聲道“鬼啊——”
衆人轟然大笑起來。
冬生上前摸了摸杜鵑的手,仰頭道:“是熱的。”
因爲有老人說,鬼身上沒有熱氣,這娃兒就想試試。
大頭媳婦忙打了他一巴掌,道:“瞎扯什麼!”
杜鵑對林里正賠笑道:“林爺爺。我不過是拿這話堵爺爺的嘴,不當真的。不這樣的話,這事扯來扯去也扯不完。”
林里正哼了一聲道:“我怎不曉得?我就是看你平常還孝順,要不然當時我就要罵你了。說歸說,你們往後可不能真的對你爺爺奶奶不孝,那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他看向杜鵑的目光有些複雜和猶豫。
黃老實急忙道:“那不會。我幾個閨女最孝順了。”
杜鵑也保證道:“那哪能呢。我爹和我娘也不許。我爹是出名的老實孝順兒子;我娘雖然跟我奶奶不和,卻最是要強,就算自己不吃,該孝敬公婆的也要孝敬。都是奶奶糊塗,看不到孃的好。”
馮氏感激地看了閨女一眼,心裡酸酸的。
今天婆婆一樣罵得很難聽,還當着許多人。然除了開始那一會,後來她一點都不生氣了。
爲何?
因爲她見兩閨女和黃老實把公婆氣得那樣,尤其是自己那個老實男人,竟然當着這麼多人面,寧死都不答應爹孃的退親要求,也不答應把杜鵑許給外甥,一瞬間,積壓在她心中多少年的怨氣一散而盡。
現在她渾身輕鬆,看着男人和閨女既幸福又滿足,對於黃雀兒許給夏生的事,心裡也沒了疙瘩,覺得挺好。
哪怕黃老實這會子要她去給公婆低頭賠罪,她也願意給他這個面子。
林里正又勸了幾句,然後問起夏生和黃雀兒的親事。
男人們便商議起來。
這些事就不用杜鵑操心了,連馮氏都沒插嘴。
她要留衆人吃晌午飯,拉大頭媳婦去廚房給自己幫忙。
大頭媳婦急忙說不行,應該去林家吃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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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里正急忙阻止道:“別弄了。今兒咱林家人不能在這吃飯。大頭你倆也別喊他們過去吃。這事先要晾幾天。弄得太熱乎了,那不是打你公婆的臉麼!”
馮氏想想也是,一面剛把公婆氣走,一面跟林家熱乎乎地吃飯議親,確實是打公婆臉面,傳出去不好聽。
任三禾點頭,也道這話有理。
林大頭哈哈笑道:“弟妹不急。等過些日子下聘禮,還怕咱們沒一塊吃飯的時候。我看就二月二吧。二月二,龍擡頭,挺好!”
黃老實先問過馮氏,答應了,就定於二月二過禮。
說定後。林家人和林里正就都離去了。
任三禾夫妻多日不在家,家中積累了許多事,因此也告辭,說好了晚上再來吃飯。
等人都走後,杜鵑便聽見房裡傳出黃鸝嬌怯怯的喊聲“二姐姐”,忙轉身跑進去。
黃老實和馮氏以爲黃鸝怎麼了,也跟了進去。
卻見黃雀兒和杜鵑都坐在牀沿上,正哄着小妹子,慌忙就問“怎麼了?”
黃鸝其實沒什麼。因這次立了功,小女娃便有些傲嬌。病中又十分享受兩個姐姐的寵愛和照顧。沒事也要嗲嗲地喊一聲“大姐”“二姐”。要這樣要那樣,聽她們溫柔地哄自己,變着法子逗自己,那感覺真是好的不得了。
先前爺爺奶奶鬧上門來了。她也知道沒人顧得上她,很懂眼色地一個人躺着;等人一走,這不就喊上了,光大姐來了還不行,還要喊二姐。
見爹孃問,杜鵑寬慰道:“沒事了。也不燒了。”
馮氏不放心,叫杜鵑讓開,自己上了牀前踏板,坐在牀沿上。探手摸了摸黃鸝額頭。
黃老實站在旁邊緊張地問:“還燒不燒?”
似乎覺得手感不穩,馮氏沒吭聲,卻俯身過去,用嘴脣在黃鸝額頭上碰了碰——因爲嘴脣對冷熱感知更強烈一些——然後纔回道:“是不燒了。”
雖這麼說,手下卻幫黃鸝掖緊被角。又柔聲告訴她道:“還不能起來呢。外頭風大,再養一天。叫你姐姐陪你說故事聽,娘去給你做好吃的。可想吃什麼?”
娘這樣溫柔可真少見,黃鸝簡直幸福死了。
她望着馮氏,小聲道:“不大想吃東西。”
嬌怯怯的小模樣,似乎比昨晚還要虛弱。
老實爹聽見急了,忙道:“不吃東西怎麼能好?閨女,你娘從外婆家帶了許多好吃的呢,晌午做給你吃。瞧你都瘦了好多呢!”一副心疼的樣子。
黃鸝眼睛明顯就亮了,乖乖地點頭應道:“嗯。”
這會子也不說不想吃了。
杜鵑和黃雀兒把她的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相視忍笑。因爲憐惜她病了一場,也不戳破,任她撒嬌去。
馮氏道:“你外婆給了許多臘肉,還有兩隻薰鴨子。娘晌午燉一隻鴨子,用蘿蔔燉……”
杜鵑急忙道:“黃鸝還沒好呢,哪能吃那又鹹又油的東西。娘,別燒些亂七八糟的。不是還有饅頭麼,就煮一鍋油茶,就着小菜吃饅頭。”
一面又對黃鸝哄道:“你要聽話忌嘴,病纔好得快。不然看着好吃的不能吃,那多虧本!”
黃鸝忙點頭,也覺得不能再病了,得好起來。
杜鵑又道:“大舅母泡的小蒜頭和小黃姜不知道有多開胃,你吃了還想吃呢。那油茶也是我新學的,跟粥和玉米糊都不一樣。我又琢磨着泡了些幹菌子放裡面煮,調弄得可有味兒了。”
黃鸝情不自禁地嚥了下口水,也不裝虛弱了,大聲告訴馮氏道:“要吃油茶。”
黃老實答應得比誰都快,“煮,煮油茶。”
說完纔想起來,問杜鵑道:“油茶是什麼樣的?”
馮氏白了他一眼,道:“問那麼多幹嘛?等下吃的時候不就曉得了。”
又囑咐黃雀兒和杜鵑道:“雀兒在家累了幾天,杜鵑也走累了,你倆在這陪黃鸝,再把帶回來的東西收拾收拾。娘去煮飯。”
安排定後,她才轉身出去。
杜鵑忙道:“爹,你去幫娘燒火。”
黃老實立即答應,屁顛屁顛地跟了出去。
馮氏走在前頭,不自覺地抿嘴笑。
她就知道杜鵑會吩咐她爹給自己打下手,要說閨女就是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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