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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玩笑話,林大頭倒遵守了諾言,沒向黃家要東西。
太陽下山後,馮婆子將曬乾的衣裳收進房,蓬鬆堆在牀上,乾爽中透着陽光的氣息。她坐在牀前木凳上,一件件地慢慢摺疊,一邊笑着對靠在牀上的馮氏道:“這回是真不要了。娘先前要送雞蛋,他都推了。”
馮氏輕輕地用面頰碰了碰懷中杜鵑粉紅的小臉,還親了兩下,摟緊了,臉上漾着溫柔的笑意,小聲道:“還是我閨女能幹,製得那小氣鬼難受。真是孃的好閨女!”
馮婆子沒聽清,問道:“你剛說什麼?”
馮氏道:“沒說什麼。”
杜鵑很意外,這個娘不是個容易流露溫情的人,聽她對黃雀兒說話總是呵斥就知道了,這舉動還真反常,想是覺得她小,不礙事。
不過,她也很高興就是了。
高興沒兩天,又出新情況了:這林大頭不但不再跟黃家要東西,反而往黃家送東西。杜鵑頓時對他“刮目相看”,不是感動,而是警惕。
這太反常了!
馮氏也納悶,覺得不對勁,因爲這些東西不是大頭媳婦送來的,是林大頭親自送來的。
這日清晨,馮明英抱着杜鵑站在院牆內一棵桃樹邊,看枝枝叉叉長相醜陋的桃枝上青澀的小毛桃。
這個小姨發現,外甥女特別喜歡到院子裡玩。比如本來她們姨甥在院子裡待着,她要是轉頭回屋,杜鵑就會哼唧哼唧不依。因此,她只要有空,就抱杜鵑到院子裡透氣。
杜鵑卻努力扭着脖子往院門口看。
清晨,是泉水村最美的時候。
山村多霧,霧氣濃厚的時候,三丈之內還可看清實物,再遠,就雲遮霧繞了。這時候向村裡看去,嫋嫋輕煙浮蕩,房屋和樹木在虛實間縹緲不定,恍若浮在雲端。
早起的人畜從村路上進出,就好像穿過仙俠小說中描述的法門:進去的人走着走着,倏忽隱去了;盯緊了看,忽然間又冒出一個人,或者擠出一頭牛來,背上坐着個村童,被霧氣渲染的好似仙童,令人遐想那濃霧背後是一片仙境。
林大頭便是這樣從仙境中走出來,走進黃家院子。
他眉頭上沾滿了細密的小水珠,臉上帶着笑,看起來比平常要親切許多,沒那麼討厭。
他先跟馮明英打了招呼,又逗了杜鵑兩聲,然後將手上兩隻山雞提高,對她道:“這是我捉的,分一隻給你們。燉給你姐補身子最好了。”
杜鵑差點驚掉下巴。
她人小,下巴還沒長牢實呢。
當然,最主要還是林大頭的功勞:他笑得實在太真摯了,真摯得讓她覺得不真實。
呃,這麼說有些拗口,但就是這樣。
算上這回,已經是第二次了。
前天,林大頭送來一大碗燒好的兔子肉,讓黃家人受寵若驚。馮婆子不敢吃,怕他秋後算賬要錢。黃老實笑道,大頭哥也沒那麼特別壞,往常他也吃過他打的野味。
在泉水村,有幾種人日子過得十分富足。
首先就是木匠。因這山裡最不缺的就是木材,大到房子牀櫃和箱籠,小到桌椅板凳盆桶等木製傢什,都可以用木頭造出來。若是有一手好木工活計,哪怕你窮得叮鐺響,也能蓋起樓閣,把家裡弄得整整齊齊,比山外大戶人家看去都不差。再說,幫別人幹活自然要收工錢,是不會窮的。
其次是石匠。雖然手藝精湛的匠人都出去闖蕩了,但村裡還有幾個。差不多的男人沒這手藝,採石還是會的,因爲他們的生活離不開石頭。
再就是獵戶了。上山打獵,似乎每個山裡漢子都會,但稱得上“獵戶”的,卻沒幾個人。他們能入深山獵到虎豹狐狸等珍貴動物,然後將皮毛弄到山外去賣,自然日子好過。
而一般的人,撐死也就逮些兔子野雞之類的小動物打牙祭。林大頭就是這樣的人,常能搗騰些野味回來給家裡添補。
至於黃老實麼,一樣不會,只能幹些力氣活。
且說眼前,馮明英盯着山雞眼睛就亮了。她倒不是稀罕雞,而是覺得山雞身上五彩的羽毛很稀罕。
小姑娘不敢私自接人家的東西,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去叫我娘來。”
馮婆子出來後,聽了緣故,死活不肯收那山雞。
林大頭笑道:“嬸子別見怪。從春兒哭鬧起,我就想,咱們住隔壁,常常的有事要相互幫襯,誰也離不了誰。說句不好聽的,黃家有了事,找孃家得兩天工夫,找婆家也要喝碗茶的空;要是喊我們,站在院裡叫一聲就聽見了。是不是這個理兒?”
馮婆子急忙點頭,覺得他說得合情合理。
林大頭又道:“先前都是我眼皮子淺,春他娘都罵我了。這不,恰好得了兩隻雞,給弟妹一隻。我們還吃了她的呢。嬸子別擔心,我不會找你們要銀子的。”
馮婆子見他說的這樣誠懇,只得接了過去,不住口地道謝。
林大頭揮揮手,道:“不謝。我走了。”轉身就去了。
馮婆子把山雞拎回去,和馮氏母女兩個嘀咕半天,總歸是心裡不踏實;倒是馮明英和黃雀兒,高興地將山雞身上好看的彩羽都拔了,商議做毽子和扎雞毛撣子。
杜鵑心裡就更不踏實了。
她有十分的把握斷定:這林大頭一定是想對黃家提親了,提的還是她這個沒滿月的奶娃子。
想想跟李墩的過往,看看眼前,她不知如何是好。
這種不由自主同成年人的被逼婚又有區別。若是悲痛憤怒過甚,好像太沒出息了些,畢竟她還小,還有十幾年的時間想辦法。
但若說完全不在意肯定也做不到,這時空定娃娃親就等於定了終身了,可不是兒戲,往後想退親,還不知要費多大精力呢。
可是,她還在吃奶,能有什麼辦法阻止呢?
這日早飯後,林大頭夫妻騰出空來,抱着林春鄭重拜訪黃家。
黃老實將他們讓進堂屋坐了,然後叫馮氏出來。
馮氏已經下牀了,雖不幹重活,卻不肯再讓人伺候。
馮婆子好奇,抱着杜鵑也出來坐在一旁,使得她有幸旁聽這場求親經過。
聽林大頭道明來意,黃老實還沒怎樣,馮氏想起林大頭的爲人,本能地就想拒絕。
林大頭瞅着她神色,忙攔住道:“弟妹,你先別急着說話,先聽我說,然後再好好想想這門親結不結得。”
大頭媳婦也賠笑道:“弟妹,我們可是誠心的。我好喜歡花兒呢。要不然,娃兒這麼小,也不會就上門來求。”
林大頭便掰着手指數起來:“咱們住隔壁,那是知根知底。”
黃老實點頭道:“那是,你什麼樣人我曉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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