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猛媳婦安慰她道:“那是他們有眼無珠!這樣人家,退了纔好呢。不然,等將來你還要看他們的嘴臉過日子。”
馮氏心裡一萬分贊成,面上卻只笑着點頭。
衆媳婦也來勁了,忙問她可想在鄉下找兒媳。
馮氏見她們目光熱切,心裡一跳,不知如何回答。若要說不,她心裡卻有一樁打算;若答應是,又恐惹來一堆麻煩,兒子要怪自己,只得含糊其詞,說他還小呢,還要讀書呢。
衆媳婦們卻看出點苗頭,覺得有希望。
大猛媳婦見此情形,詫異不已:難道黃家真要尋一個莊戶人家女兒給黃元?他能樂意?
再說另一邊,林大猛正低聲問黃元:他大概會在村裡留多久。因他知道,他遲早要離開家,再行科舉之路的。
黃元笑道:“此一層小侄已經慮到了……”
他說,這私塾既然開了,他便會盡力維持,絕不至半途而廢。即便將來他走了,也會請同窗好友尋找失意舉子、落難秀才等樣人,來此繼續掌管。泉水村山清水秀,遠離紅塵俗世,是隱居的好地方,一定有讀書人願意來的。
林大猛聽了大喜道:“真是多謝賢侄了!”
一面由衷對黃老爹父子誇讚黃元。
黃元忙謙虛了幾句,又對林春道:“林三哥不妨早做此打算:常雕刻些山中四時美景和田園佳境,放在元夢齋展示,引得文人心存嚮往。到時無需小弟尋覓,他便自己尋來了!”
說得林春笑了起來,道這是好主意。
說笑幾句,黃元轉而問林大猛外村人來附學之事。
黃老爹立即豎起耳朵,聽林大猛怎樣回答。
林大猛以爲黃元擔心學生收多了應付不來,便安慰他道:“是有這回事。不過,都是莊戶人家。一年到頭在山上地頭討生活,不知多辛苦,忙的時候,連自家大小娃兒都跟着幫忙做事。哪有閒心幫別人照看娃兒。就算是至親,卻不過情面,弄一兩個來還成,多是肯定不成的。賢侄若是怕應付不來,說個條件,笨的就別收了。”
他沒把話說死,是因爲他媳婦已經答應孃家兄弟,讓孃家侄兒來讀書了。
黃元含笑道:“既然有,一家不多,全村算起來就多了。若讓他們在家吃住。恐照應不周,親戚間生嫌隙。能不能村裡建一所房舍,單給他們住呢?如此,一切事由他們自行擔負,親戚略做照應即可。”
林大猛這才明白他的意思。遂蹙眉細想起來。
忽然,他似有所覺。
轉頭一看,原來黃老爹正盯着他呢。
他心中迅速掂了幾個思量,猜想黃元爲何有這提議,隨即就有了答案,不禁微嘆。
仔細想過後,他搖頭道:“這不成!這是私塾。村裡不能管太多。若是出面建這樣一所房子,單給他們住,那些娃兒可不由村裡管着了?這萬萬不成!隨各家自願吧。好些人家窮苦,不能把親戚弄來,賢侄還少些麻煩呢;若是蓋了屋子,那來的人可就多了。”
黃元聽了啞口無言。
問題是。別家有藉口不把親戚弄來,黃家卻沒有;哪怕泉水村一個外來附學的也不接,黃家還是不好推拒親戚,況且他爺爺奶奶又如此好面子……
這一切都源於黃家有個“落難秀才”!
林大猛看看黃老爹,又同情地看看黃元。愛莫能助。
林春疑惑地問黃元:“你家有誰來附學?”
黃元淡笑了下,道:“還沒定呢,先問一聲。”
他隨即將話題岔開,反問林春哪天走,這幾日做什麼等。
林大猛笑道:“春兒後天走。明天晚上我請他吃飯,賢侄也賞臉來陪一陪。多認些村裡人,往後見面也好招呼。”
黃元爽快地應了。
林大猛見天晚了,便率先告辭,奉長輩離去。接着,其他人也漸次離去,只剩黃老爹黃大娘還沒走,黃家院內才安靜下來。
喧囂聲淡去,天上點點繁星似乎也明亮起來,映着地上飛舞的螢火,別有意趣。黃元仰面躺在竹牀上,靜靜地感受夏夜的氣息。遠處呱呱的蛙鳴,近旁牆根的啾啾蟲叫,清風送來金銀花等花草幽香,縈繞鼻端,無不讓他陶醉。
黃老實去後面看牲口去了,馮氏娘幾個將屋裡院外收拾清爽後,去廚房燒水,預備洗漱,這一刻,院裡就黃老爹和黃大娘坐在他身旁,輕輕爲他搖扇。
黃老爹試探地問道:“元兒,附學的事……”
黃元閉着眼,輕鬆地笑道:“爺爺,這不是什麼大事。咱跟親戚說明白,能幫的就幫;幫不上的,親戚也不能怪我們。是不是?咱們自己也要過日子。”
黃老爹忙道:“那是,那是!”
黃元不等他再問,一翻身坐起來,接過奶奶手中的蒲扇,反過來幫二老趕蚊子,一面隨意問些他們的身體情況、飲食多少、晚上好睡不好睡等。
二老十分高興,忙一一告訴他。
黃鸝站在廊下大聲喊:“哥哥,水燒好了,洗澡吧!”
黃元忙道:“讓爹先洗,我再陪爺爺說會話。”
黃鸝更大聲向天喊“爹,回來洗澡!”
後面便傳來黃老實高聲應答“就來!”
黃大娘體貼地對孫子道:“回頭讓你小叔也幫你做個木桶,就擱在你屋裡。”
黃家兩個洗澡木桶,馮氏房裡一個,杜鵑姊妹屋裡一個,因連接下水道,不便移動。黃元回來了,只能在爹孃屋裡洗澡,跟爹共用一個木桶。黃大娘怕他嫌棄,所以這麼說。
黃元笑道:“等小叔有空再說,別煩他。”
黃大娘聽了貼心,覺得孫子真是無處不好,愛極了,拉着他手不捨得放,不住摩挲。
祖孫又閒話一會,四下裡更安靜下來,山村逐漸陷入沉睡。黃元便道:“夜深了,我送爺爺奶奶回去吧。熬久了,走了困可不好。”
黃老爹忙道:“天黑,你別送了。你路不熟,回頭絆了一跤怎麼辦。我們雖然年紀大些,腿腳還靈便,這路也是走慣了的,沒事。”
黃元笑道:“反正以後要常走的,趁早多走幾遍。明早我還要過去給爺爺奶奶請安呢。”
黃老爹聽了歡喜不已,想說不用,終究還是沒說。
這可是大家子的規矩,鄉下沒有這樣講究的。孫子是讀書人,才這樣尊重他們。他當然捨不得這個在村人面前顯露的機會。
他便站起身,對屋裡叫道:“黃鸝。”
黃鸝忙跑出來,問“爺爺,什麼事?”
黃老爹道:“你哥哥要送我們,你陪你哥哥。”
黃鸝乖巧地點頭道:“噯!”
轉身去廚房,對馮氏等人打了個招呼,然後和黃元各自扶着爺爺奶奶走了。
再轉頭,兄妹倆手挽手,一路低聲細語,從黑夜中穿行到家。那時,杜鵑正在洗澡,黃雀兒已經洗過了,正坐在院中的竹牀上乘涼;而隔壁房頂上,林春正在吹簫,悠長的簫聲襯得蛙鳴更盛、清香更濃、夏夜更靜!
黃元望着房頂上那尊黑影,心想怪不得這小子靈感如此豐富敏銳,長期在這樣的情境下薰陶,不好纔怪呢!
他此時卻沒雅興,不想彈琴相和。
等杜鵑也洗好出來,他將三姐妹叫到身邊,低聲秘授了一番話。
一時黃老實也洗好了,馮氏吩咐他先提水把洗澡桶清洗乾淨,再幫兒子打洗澡水,她則幫兒子找來換洗衣物。
一切弄妥後,纔出來叫黃元。
卻見他們姐弟姊妹四個坐在竹牀上唧唧咕咕,不知說什麼,只聽見杜鵑漏出一句“往後咱家就你當家了!”
她狐疑,喊道:“元兒,洗澡了。”
黃元忙道:“來了。”
便趕緊先去洗澡。
匆匆洗完了,杜鵑三姊妹洗衣裳,他又將馮氏叫到一邊,母子又是一番懇談。黃老實被支開,心裡很疑惑,不知兒子跟媳婦說什麼,竟不讓他聽。
這一晚,黃家人睡遲了。
不過,在林春的簫聲中入眠,都睡得極香。
次日,黃元果然早早起牀。洗漱後,再不像頭天那樣跟在姐妹身後亂轉,而是直接去往老宅,給爺爺奶奶請安。
一大早起來,就迎來新孫子磕頭請安,黃老爹和黃大娘通體舒泰、神清氣爽。黃老爹忙扶起黃元,一面吩咐:元兒就在這吃早飯,叫老婆子去萬家換些新鮮豆漿和豆花來。
黃大娘連聲答應,舀了一碗豆子就出去了。
黃老爹問黃元“可要叫小順過去告訴一聲?”
黃元笑道:“我來時就想好了,要吃爺爺的。我都跟雀兒姐姐說了,叫別等我吃飯。”
這涎皮賴臉的話,黃老爹聽着只覺親密,老臉笑開花。
黃元又問“小叔小嬸和小寶哥哥呢?”
黃老爹道:“下地鋤草去了。”
本來他也是要去的,因黃元昨晚就說今早要來,他便特地留在家等他;不但他,連小順也沒叫出去放牛,等二哥哥來,好多跟二哥哥親近。
小順端了椅子凳子,擺在院裡。祖孫三個都坐了,黃元陪着爺爺說話,問些農事家事;一面又抽空指點小順讀書,問他都學了些什麼,重新幫他安排整理今後的課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