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先前一個人的時候,牛反芻似的,那些隱痛便冒上心頭,越咀嚼越難受,偏又無從釋放,想不透怎會是這個結局。
聽了林春的話,她笑道:“那我就厚臉皮收下了。”
林春見她淡淡的,沒欣喜若狂,也沒推拒,莫名的就體會到她心思:將來有結果,收了應當;若無結果,這牀不過就是個牀罷了!
她這樣子讓他心疼。
他不想看她這樣,他要她開開心心的。
於是他道:“你不是最喜歡這些精巧的東西嗎?“
杜鵑撫摸牀沿,點頭道:“對,我是好喜歡。”
林春道:“那就用吧,別想其他的。”
杜鵑正坐下來,聞言擡頭看他,似不解。
林春望着她的眼睛,輕聲道:“這牀我本就是做給你用的。這不比金玉財寶,我親手做給你的東西,是我的情義。我們從小一塊長大,不論將來如何,這情義都抹不去。將來真娶了你,這牀就是我送給媳婦的;萬一不能如願,你也應該開心地用它,因爲它是春生哥哥送給杜鵑的。春生哥哥送你的每一樣東西,都是他對你的情義,沒有目的;就像你爲他做的任何事一樣。我不知道將來會不會遇上什麼‘水煙’‘火煙’,但杜鵑妹妹跟我從小一塊長大,除非把我這十五年記憶抹去,否則沒有人可以代替她。”
杜鵑呆呆地看着他,淚水激涌而出,順着面頰滾落。
除非把記憶抹去?
這話撞在她心底最隱秘處。
她就是有抹不去的記憶,所以纔會這樣痛苦。
她含淚問:“你什麼時候這麼會說話了?”
林春輕輕道:“就是叫你別想太多。”
杜鵑強笑道:“那我不是該趁機向你多要東西?”
林春搖頭道:“那也不必。”
杜鵑詫異極了,她以爲他一定會急忙表白“你說,想要什麼我給你做。”或者“我幫你弄來。”不想卻是這話。
林春見她不解的模樣,微笑道:“合適纔好。”
杜鵑就笑了,擦去眼淚,心情好了許多。
林春看在眼裡。心頭浮起靜靜的喜悅,這才道:“你忙完了,咱們去山邊看看,選一塊地蓋屋子。”
杜鵑驚叫道:“哎喲。把這件大事忘了。”
正好黃雀兒和黃鸝揹着揹簍,手裡還挽着兩個包裹,從廟外跨進來,接過話問“什麼大事忘了?”
杜鵑忙迎上去告訴了她,一面幫黃鸝卸下揹簍。
黃雀兒便道:“這我和黃鸝來收拾,你和春兒快去吧。明天動工打地基,今天地方可要看好了,不然誤事。”
黃鸝也催,說這裡交給她和大姐,管保弄得清清爽爽的。還說,小寶哥哥待會要來修門窗呢。
杜鵑顧不得說客氣話,忙和林春匆匆出去了。
走在田間,兩人很輕鬆地說笑,不再考慮親事。也不想未來的五年之約,就像以前一樣,單純無拘束地、興奮地去做一件事。
“走這邊田埂,這邊近一些。”
“看着不遠,走起來還蠻費工夫的。”
“咱們這樣繞路了,從村裡直接穿過去就近些。”
“這樣屋子你估計幾天能蓋好?”
“料都齊的,蓋起來快得很。就是那山邊上地基不平。要挖地基;還要把水路事先挖好,不然下大雨的時候,水從山上衝下來會出事的。這就得費些工夫了。”
“真虧了你,想那麼多。我本來只想蓋個木屋住的。”
“就是給你蓋木屋。外面牆基用青石板,上面用青磚,裡面全部用木料。這樣乾淨又涼快。”
……
一路說着,就過了河,來到山邊。
杜鵑上次黑夜沒看清,今天一看地形頓時傻眼——
山腳下稍微平坦些、離水近些的地方都被挖成了旱地,都種了莊稼呢。想在癩子家附近找塊地方蓋屋,居然找不到。若是往山上去,倒有大片荒地,但看着就不大好。
於是兩人就沿着山腳轉悠起來。
選屋基地,杜鵑肯定沒有林春在行。但這是她自己蓋屋,忍不住就要拿主意,可每每都被林春否定。
“就這吧,山坡上,一間小院夠了。”
“不行!地方太小了,旁邊挖塊菜地的地方都沒有。”
“那就蓋那,那棵松樹那。”
“不行,都跑山上去了。你不怕?用水也不方便。”
“那怎麼辦?再往西去找找吧。”
“不能離癩子家太遠了。還是在這附近找吧。”
杜鵑一連提議好幾個地方,都被林春否定了。她無法,只好跟着他在癩子家附近流連勘察。據她看來,這兒是沒有地方可選的,也不知他看來看去幹什麼。
最後,林春在癩子家和李家中間選了一塊地方。
杜鵑看了詫異,道:“這怎麼成?這地方亂七八糟的怎麼蓋。”
林春卻微笑着,胸有成竹地指點給她看、分析給她聽:“把這山坡挖掉,填到那坑窪地方去,這一大片就連起來了,夠寬敞。而且這地方在李家和癩子家中間,喊一聲兩家都能聽見。你住這我放心。”
杜鵑遲疑地問道:“可是這乾巴巴的石頭疙瘩地,也不適合種菜呀!白費了這麼大地方。”
林春笑道:“要適合種,早被人開荒了,也等不到你來了。不過我估計,這地面是這樣,底下肯定不是這樣,要不這樹能長得這麼壯實?所以我纔要挖。把面上的挖平了,再把昨天那溝裡清上來的泥都挑過來,好好養兩年,不就跟好地一樣。土地是要伺候的,荒地養熟總要些時候。都是這麼過來的。”
杜鵑恍然大悟,又欽佩又期待,又有些猶豫,不禁問道:“這麼大的山坡,挖起來可費工夫了。哪找那些人來?”
林春沉默了會,才道:“你放心。肯定有人的。”
見杜鵑還不解,又道:“黃家會找人幫忙的。”
他指的是黃元。
杜鵑蓋屋,黃元要是不出頭出力,他可真瞧不上他了。他斷定他不會袖手旁觀。肯定會驅使學生家以工代束脩,來爲杜鵑幫忙。林家花錢請人不是不可以,但他不想奪去黃元這機會,不然杜鵑該難過了。
杜鵑也想到這點,也沉默下來。
真要那樣,她不能拒絕,也不打算拒絕。
若拒絕了,就等於跟黃家恩斷義絕,她不想鬧得那樣。
林春見她又陷入那件事,忙轉移話題。指着山腳下的一處坑窪溼地道:“瞧見那窪地沒有?我準備在河邊架一趟水車,把河裡的水往上車,弄到這窪地裡來;李家旁邊那條山溝那,也挖個水坑蓄水,上下一齊使勁。除非天大旱,不然這兒就不會缺水了。再從東山弄些竹子來,栽在這後坡……”
隨着他的描繪,杜鵑自動腦補,將眼前地形變幻修補粉飾,幻化成栩栩如生的一幅農居圖畫,忍不住笑了。
“你這麼一會兒工夫。連興修水利都想到了!”
杜鵑由衷讚歎他腦子靈活。
林春笑而不語。
只要用心,沒有想不到的。
可是幫杜鵑蓋屋,他能不用心嗎?
自從早上她說出自己的打算後,他滿腦子想的就是這件事了,自覺心思靈動,眼耳俱開。全力構思創想。其實他想出來的比告訴杜鵑的要多的多呢!
杜鵑對河裡看了看,又問道:“水不容易車上來呢。”
林春很有把握地說道:“這不難,我去跟李家和癩子商量,在河上攔一道堤壩,水車就安在堤壩附近。上下水落差變大。利用水力衝擊帶動水車運轉,都不用費神的。春夏山水下來的時候,連堤壩都不用攔。”
杜鵑越發高興,覺得前景可期。
林春見她這樣高興,也笑了。
忽一眼看見李家院內出來一個人,忙迎上前去。
接下來,林春和李家、癩子商議,將水利建設納入這次建房活動一塊規劃。
等初步議完,已是晌午了。
癩子留林春和杜鵑吃飯,今兒是他往二妮家過禮的日子,家裡正有客人。
杜鵑婉拒了。
癩子上午去村裡的時候,在二妮家聽人說了黃家早上發生的事。衆說紛紜,都道杜鵑被黃家趕出來了,也不知實際內情如何。這時他看着杜鵑和林春,不像定親的模樣——定親了還在外幫杜鵑蓋屋,讓她一個人住外面?因此心下着實同情杜鵑,便安慰地說道:“杜鵑,你搬來住,二妮聽了肯定高興。”
杜鵑點頭道:“你們不嫌我就好。”
癩子急忙道:“怎麼會嫌!杜鵑你別怕,這山邊人家少,回頭我們多喂幾條狗,就沒什麼好怕的了。我家狗下小狗了呢。”
杜鵑忙叫他別送人,說她搬過來捉兩隻過去養。
林春看着這個憨厚的少年,覺得杜鵑跟他做鄰居自己很放心;加上二妮,那也是個實心眼的姑娘,他就更踏實了。
跟癩子告辭後,兩人便過河往回走去。
杜鵑這時的心情比來時又輕鬆了些,望着陽光普照的田野,隱有掀開新一頁的期待。
但她覺得林春似乎把這房屋弄得太複雜了些,不放心地叮囑道:“林春,就蓋三間屋,別弄太講究了。”
林春應諾道:“不講究。”
杜鵑又道:“也別太大,就三間,小小的。”
林春保證道:“小小的。晚上我畫個圖樣拿來你看。”
杜鵑這才放心,說太大了她一個人住害怕。
林春忙又保證一番。
杜鵑忽又有新擔憂,問道:“這幾天會不會下雨呢?”
林春安慰道:“應該不會。秋天雨水少,就算下,也是綿綿細雨。況且我們又不用打土坯,一律用青石磚瓦木材,所以不怕的。我下午就安排起來,快得很。”
杜鵑聽了放心,轉而又愁起飯菜來。
她說,明早就上山打獵去。
唉,她現在可是一無所有。
原本她是想進深山弄些珍稀藥材去山外賣,得了銀子再請人建房的,沒想到林家接手後弄這麼快,她一點準備都沒有。
林春輕聲道:“我叫大哥帶如風去就行了。你在家幫着煮飯。把村裡大鍋借來一支,什麼都成了。先用我家的米糧。也不用記賬,等將來你有了,儘管還我家。”
杜鵑輕輕“嗯”了一聲。
也沒什麼好矯情的,她也沒的選擇了。
等兩人回到娘娘廟,還沒進門,就聽裡面傳來哭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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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七張更新票,有些力不從心,對不起。不過,原野會努力保持雙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