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隨從正是方火鳳所扮。
她被秘密帶來山中,聽說黃元還活着,驚喜交集。
這麼說,黃元詐死後也沒丟下她,她熬到頭了?
然她問展青帶她去什麼地方,他卻不肯說。
等到了回雁谷,看見了杜鵑,她便什麼都明白了。
她此時的心情如同熊熊的火焰被澆了一桶冷水,驟然熄滅。
回雁谷,回雁谷!
大雁南飛來到了回雁谷!
這裡真美呀,就像世外桃源。
怪不得黃元會來這裡。
因爲他是孤雁的伴侶!
他終於還是追着她來了!
這個世外桃源是他們的,不是他跟她的。
她心痛如絞,淚如雨下。
可是爲什麼還要把她弄來?
弄來看靖安公主的幸福生活?
這也難怪,她如今是大靖最尊貴的公主,炙手可熱,又怎會放下當年的仇恨。當年,就算她方火鳳放棄一切私奔黃元,落在她杜鵑眼中,也不過是奪去她夫君的強盜行徑。如今雙方地位掉轉,她怎會輕易繞過她!以她的身份不好明搶,便暗奪!
一路失魂落魄地想着,不知什麼時候到了地方,她被放了下來。
一震之下驚醒,她忙擡頭四顧。
當看見對面站着的兩個人,她沒有喜悅,再次心中一沉。
見到黃元是意料中的,可死去的陳青黛怎麼也在這?
黃元,即李墩走上前來,溫和地對她一笑,“來了!”一如既往的清淡溫潤,好像她不過是出遠門歸來一樣。
陳青黛興奮地衝過來扶起她,叫道:“方姐姐。你可來了!”
方火鳳艱難地對她咧了下嘴,便再笑不出來了。
黃元假死,陳青黛也假死!
看樣子黃鸝和小順也是知道內情的。
都知道。就只瞞着她一人!
她拋棄一切私奔他,如今連陳青黛都不如了!
她終於明白了:他本來並不想帶她來這的,是要將她退回昝家的,卻沒想到她心意堅決,要去黃家侍奉他爹孃,不得已才接了她來這;他原本只計劃帶陳青黛一個人來這的。當然不是因爲他對青黛深情厚誼。而是相比她方火鳳來說,青黛對於靖安公主沒那麼刺眼。
她含淚笑着,呵呵地笑。似乎很激動。
陳青黛忙安慰她道:“別哭了方姐姐,來了就好了。咱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表哥好的很,一點事都沒有;這兒也很好,可美了,樣樣都有,比泉水村還要好。就是人少。我也沒個人說話。這下好了,你來了我就不悶了。走,咱們進屋去換衣裳。”
方火鳳被她拉着,僵硬地往屋裡走去。
對於身周的一切,她再沒有心情打量。
那邊,李墩對展青抱拳道:“多謝展大人!展大人費心了。”
展青回禮道:“李大人說哪裡話。皇上命下官一切聽大人安排。這本是分內事。大人可還有吩咐?若無。下官就告辭了。”
李墩道:“有勞大人了。下官送大人!”
展青忙請他留步,方帶着人走了。
李墩看着他去遠了。這才轉身看向上房。
他目前所住的地方距離任三禾一家居住的石屋有四五里路遠,要向東拐過一座山峰才能出去。
這裡也是一個山谷,靠北山坡上蓋了幾十間木石結構的院子,所有工匠、鄭家人都住在這裡。山谷內還開墾了不少荒地,也是爲他們這些人準備的。
山谷西面被高牆大院圍着,有禁軍守衛,那便是火器研製基地。
他所住的院子以山石砌成圍牆,上房五間,三間正屋帶兩耳房,東西廂房各三間。不但他家,所有人家都一樣格局。
當下他走進上房,去了東屋房內,這是他的臥房兼書房。
只見屋內亂糟糟的擺了許多木箱,有些打開了,裡面是書籍和紙張,還有筆墨等,他便一樣一樣收拾,放到合適的地方。
正忙着,陳青黛領着梳洗換衣完畢的方火鳳走了進來。
“見過公子。”方火鳳朝李墩蹲身施禮。
“一家人,客氣什麼。可累了?累了就先吃點東西去歇息,睡一覺起來再說話。”李墩扶起她,目光在她臉上掃視。
“有些累,不過不想睡,想先看看。”方火鳳垂眸道。
“嗯,那好。讓青黛陪你轉轉。別出去走遠了,山林裡有野獸,會傷人的。”李墩叮囑了一句,重新彎腰收撿東西。
方火鳳輕聲道:“我不出去,就在家裡。”
因見滿屋子東西,便問:“這些是哪來的?”
陳青黛聽她說不出去,忙挽起袖子幫忙歸置東西,一面興致勃勃地回道:“是靖安公主叫人送來的。還有好些衣料和吃的用的東西呢。”
方火鳳頓時心再沉——
來了這,靖安公主無處不在!
她見李墩搬起一架古琴小心掛在牆上,心刺痛。
偏陳青黛又告訴她:“表哥如今不叫黃元了,改叫李墩了。”
方火鳳聽了一怔——
李墩,爲什麼取這樣一個鄉土氣的名字?
不知爲何,她覺得這個名字一定跟靖安公主有關。
她呆呆地坐在椅內,失神地看着他二人跑來跑去收拾擺放東西,一邊收拾,一邊有來有去地詢問商議,十分融洽自如,她卻像個外人。
陳青黛收拾了一會,對李墩道:“我去做飯了。”
李墩直起身子,四下看了一看,拍拍手道:“先不弄了。一起做飯去,晚上慶賀團聚。”
“噯!”陳青黛大喜,忙拉方火鳳,“走,方姐姐。”
廚房內,方火鳳看着掌勺的李墩和爲他打下手的陳青黛,如尋常農家夫妻一般。營造出一副溫馨親密的家的味道,而她因爲新到,便享受地坐在一旁看着。不讓插手,感覺自己跟做夢一樣。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樣日子不正是她盼望的嗎?
可是,她心中爲什麼沒有喜悅,只有悲傷?
因爲她心裡清楚。所有看到的這些都是表象。
在表象下面。他真正的心不在這裡,在山下!
野菌燴青菜,魚頭豆腐湯。香椿煎雞蛋,涼拌素筍,紅燒鹿肉……,每一道菜做好,他便端到她面前,對她微笑道:“你先嚐嘗怎麼樣。”
陳青黛又喋喋不休地告訴她,魚和鹿肉是公主派人送來的。香椿是她採的,豆腐也是公主送來的,野菌是她撿的……
她心裡悲苦萬分,卻受不住蠱惑,聽話地拿起筷子品嚐。
也不知因爲這菜是他做的,還是因爲這裡的材料鮮美。又或者是她肚子餓了。每一道菜都令她回味無窮,是她迄今爲止吃過的最鮮美的佳餚。她細細品味。品味其中的特別。
等全部做完,三人就圍在廚房的小桌邊用起來。
李墩甚至還喝了些酒,那酒香氣四溢,一聞就不是凡品。
喝了酒的他面頰酡紅,含笑看着二女,眼神迷離,彷彿罩着一層霧。
方火鳳覺得,她依舊看不透他,雖然他對她態度比之前明朗多了。
陳青黛始終興致高昂,也湊興陪他喝了一杯……
飯後,方火鳳終於支持不住疲倦,睡下了。
這一覺直睡到傍晚才醒。
起牀後,四下轉了一圈,只有陳青黛裡裡外外在忙。屋裡的東西都收拾擺放妥當了,看着十分清爽整齊;院裡居然還有幾隻母雞在溜達,兩隻狗在院外追逐撕咬。
她便問“公子呢?”
陳青黛指西廂道:“在裡面做煙花呢。”
方火鳳詫異道:“做煙花?公子怎會做煙花?”
陳青黛得意之極,道:“公子什麼都會!這可是幫靖安公主做的,過兩天她就要過門嫁去林家了……”
後面的話方火鳳已經聽不見了。
她木木地走到西廂窗前,看着裡面忙碌的少年,小心翼翼將黑的黃的粉塵一點一點倒在紙上,也不知按什麼規律配合,神情十分專注,不禁心兒顫抖。
狀元郎做煙花?
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不對,天大笑話的是她方火鳳!
陳青黛在廚房門口叫她,她走過去。
“別進去,那東西危險的很。”青黛道。
她回頭看看西廂,蹲下來幫青黛摘菜。
“這菜哪來的?”
“從公子小姨那扯來的。”
“公子……在這做什麼?”
“不知道。好像皇上有任務呢。那邊蓋了大院子,有官兵把守。還有,鄭家人也都弄這來了。我昨天還見了他家姑娘呢。”
“我們……不許下山?”
“不許吧!也下不去呀!這也沒什麼,咱們在泉水村的時候,不也一樣出不去,還不是天天就在村裡。”
方火鳳垂眸不語。
自己不動,和不許走動,那能一樣嗎?
晚飯簡單,二人做好後,見李墩還在忙,青黛便拉着方火鳳去外面採花。
春日傍晚,和風暖洋洋的吹送。爲了墾荒和居住方便,也爲了防止野獸侵襲,這一片山谷的樹木都被砍伐了,只有少數幾棵零星散落在曠野裡。沒有樹木濃蔭遮擋,草地上的野花野草格外豐盛繁茂。這個季節,各色野花奼紫嫣紅,點綴在綠草如茵的荒野中,好像五彩斑斕的地毯。一條清溪從西山方向流出,蜿蜒伸向遠方。
陳青黛跑在田野間,採了一大捧野花。
方火鳳沒去,她站在院門口看着天邊晚霞和山巒影線沉思。
附近傳來狗叫聲和孩子呵斥聲,轉頭一看,幾個總角孩子也在田野間奔跑玩耍,不知是誰家的。
忽然,身邊有熟悉氣息靠近,“喜歡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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