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小小的靜室,窗外是一圃可耐嚴寒的異種墨菊,如今正展開碗口大的花朵,在皚皚白雪中飄出奇異的清香。花圃邊是清流一道,內有七彩鯉魚數條懶洋洋的遊動。靜室桌上有一口長三尺許的大瓷盤,青翠欲滴好似雨後青天的瓷盤上是一道熱氣騰騰的細燴黃河大鯉魚,四周點綴着採自南詔密林的猴頭菇、金絲菌、巖耳等珍稀菌菇,香氣繚繞讓人食指大動。鯉魚湯汁中浸泡着一排細如小指的青嫩竹筍,大冬天的,也不知道這竹筍是從哪裡得來的。除了這一道菜,就再也沒有其他的菜餚,桌子上還有兩甕上好的梨花白,被熱水溫得正好。
風遠揚端坐在主位上,手上銀筷對着那一道燴鯉魚指指點點笑道:“正經黃河大鯉魚,冬天破冰後重金聘人潛入黃河底捕撈,一路快馬送來長安,一條兩尺五寸的鯉魚,其耗費超過五百貫。天下口腹之慾、饕餮之徒耗費無數金錢人力,無非就是求得這一口新鮮。若是真說起來,這黃河大鯉魚雖然有名,卻也不過是一條魚罷了,比起松江四腮。鱸魚又如何?比起長江江團又如何?不過如此,顯得氣派爾。”
他殷勤的勸江魚下筷,等得他看到江魚毫不客氣的用筷子將那魚頭上的兩塊軟肉夾走吃下,隨後挑了一塊魚肚,撕扯了幾條竹筍就着魚湯‘稀里嘩啦’的吃了一通,不由得眉頭微微一皺,和風笑笑交換了個無奈的眼神。這江魚太會吃啦,會吃的人,那胃口不會小的。若是江魚首先從肥嫩的魚身上下筷子,並且對那猴頭菇之類感興趣,可就好對付得多了。
臉上帶着微笑,風遠揚夾了一筷子巖耳給江魚,笑道:“此等巖耳乃是異物,生於南詔密林萬年山岩之上,漆黑如墨,奇形如耳,精心烹調後,溫暖滑膩鮮香無比,江大人不可不嘗。”頓了頓,風遠揚笑道:“這巖耳自南詔送來長安,卻又要保持它的新鮮,一簍巖耳價值千金,其實它能有那極品金絲燕窩的效大麼?無非也就是求一個新鮮,向人顯擺罷了。”
江魚也不吭聲,飛快的吃了一頓,取了一個大碗給自己倒了一碗酒,痛快淋漓的喝了下去,這纔打了個飽嗝,指着風笑笑說道:“我說風笑笑,叫你二叔不要和我江魚玩這些玄虛。一條魚五百貫,一簍子蘑菇就要千金,無非就是說有錢瞭如何氣派麼?說到底就是想要以富貴誘我。我大哥卻也說了,送上門的錢財,還要推出去的,那是蠢蛋!直說了罷,拿多少錢要我江魚幫做什麼事啊?”
一番話說得風遠揚哭笑不得,風笑笑只是訕訕的哼哼了幾聲,直接無語。風遠揚連連搖頭,看着江魚笑道:“江大人果然是直爽人,我風遠揚卻也不再矯情,反而顯得我風遠揚動這麼多心機,不爲男子了。此番着笑笑將江大人請來此處,正有一事相托,不知江大人可否能鼎力相助啊?”
江魚一笑,說道:“風笑笑是我花營自家兄弟,這客氣話卻也不說啦。你風家財大勢大,在南方有偌大的根基,我也不和你風二叔客氣。給我江魚一個合適的價碼,讓我看看你們想要做點什麼,咱們什麼話都好說,都好提啦。”他提起筷子,‘哧溜哧溜’將那盤子中的竹筍夾得乾乾淨淨,好似吃麪條的飛快的吸了進去。一邊吃喝,他一邊笑看着風笑笑:“我就說,今日你怎帶我來這裡。”
如此直白的索要好處的話,風遠揚在風家做了一輩子交聯人的活計,還是生平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妙人。笑了幾聲,他也不再擺出那種世家的雍容氣派,乾脆的提起筷子,從江魚手下搶走了幾塊好肉、好菌菇飛快的塞進了肚子裡,又在江魚乾掉兩壇極品好酒前搶了兩碗倒進了嘴裡,突然仰天叫道:“爽快,爽快,我風二這輩子,還是第一次這樣爽快。江大人,我風家未來在江北一成的利潤如何?”
“啊?”江魚手上的筷子猛的摔了出去,風笑笑眼睛都直了。江魚還弄不清楚風家在江北有多大的生意,但是風笑笑依稀知道一點啊。雖然江北不是他風家的傳統勢力地盤,但是就以風家在這裡的兩座大型鐵礦,每年的收入就以百萬計算。一成的利潤?爲了一個江魚,至於出這麼高的價碼麼?雖然,雖然江魚背後有個李林甫,可是,一個御史中丞,值這麼多錢?
江魚卻只是知道,風家的身家是他和李林甫加起來都無和人家拔下來的一根毫毛相比的,雖然風家的重心都在南邊,最重要的基業還在嶺南,可是他相信,風家在江北的生意,也足以讓國公王侯們自行慚愧。風遠揚用一成的利潤來拉攏自己,至於麼?江魚不覺得,自己值這個價錢。除非風遠揚知道自己是望月宗的傳人――但是,他風遠揚又不要收買殺手幹掉幾個修道的高人,他拉攏望月宗的人做什麼?
眨巴眨巴眼睛,江魚很認真的看了風遠揚半天,皺眉道:“此話當真?風家日後在江北一成的利潤?你能作主麼?你可別糊弄我,我江魚可不是好糊弄的人,不要以爲你是風笑笑的二叔,我就不會打斷你的幾根肋骨玩。”一時激動,江魚將昔日街頭的那種無賴嘴臉,徹底暴露,聽得風遠揚是又好氣又好笑,只是連連搖頭。
過了好一陣子,風遠揚這才定住了心神說道:“江大人,我自然能作主。和現在風家在江北的產業無關,從今日開始算起,風家日後在江北所有開設的新的產業,利潤的一成,歸江大人所有。”他扭頭看了一眼風笑笑,指着風笑笑說道:“江大人和笑笑乃是同僚,又是共同出生入死過的好兄弟,今日我風遠揚卻也不說那些好聽的虛話,從今日起,風家所有新產業一成的純利,就是江大人的。”
從今日開始,風家在江北開設的新產業的一成的純利?和以前風家在這邊的產業沒有絲毫關係?江魚琢磨了一下其中的韻味,猛地醒悟道:“原來如此,你是要我幫你們風家在江北搶佔生意地盤哪!這可是得罪人的勾當,你當我大哥能撐得起這個買賣麼?這一成利潤,還要咱們兄弟拼命才能掙回來!可不算你們風家送的罷?”
江魚腦袋一撇,隨手將筷子在魚湯裡晃盪了幾下,選了塊魚肉吃了下去,站起身來就準備離開。他不顧風遠揚眉目中挽留的意味,很是不忿的叫道:“你這買賣,談不攏,談不攏,實在是我江魚太吃虧了。按照你這麼說,還不如我自己去辦這些買賣哩,利潤可都是我江魚自己的。還沒來由落一個壞名頭,好似我吃了你多大的賄賂銀子一樣。”
風笑笑連忙一手拉住了江魚,滿臉堆笑的將他強行按回了凳子上,陪笑道:“江兄弟,有話好好說嘛,這麼心急做什麼?二叔,你可不要虧待江兄弟,整個長安城裡面,我看如今能幫咱們的也就是風兄弟和他大哥,其他的那些國公侯爺之流,可都是被他們幾家早就梳攏得服服帖帖,咱們送再多的銀子,都不管用的。”風笑笑就坐在了江魚身邊,一隻手緊緊的按在了江魚的肩膀上,唯恐他跳起來又要走。
江魚微微一笑,左手晃了晃叫嚷道:“風二叔,咱江魚也是在江湖上廝混過的,這裡面的門道,你也別糊弄我。如今我江魚手下有淨街虎兄弟兩千多人,自己手上不多不少有二十幾處賺錢的買賣,當着風兄弟的面子,咱也不怕說出來――這些買賣,就是當初魚爺我滅了長安的兩個江湖幫派,從他們手上貪過來的。這銀錢上,不多不少耗費一年的世間,我也能擠出百多萬貫,做什麼買賣作不成?還要你分我那一成利潤麼?”
風笑笑只是笑,他看着風遠揚,輕輕的點點頭。風遠揚嘆息一聲,比劃了一個手勢:“二成五,如何?百多萬貫,你想要和關中、山東的這些門閥競爭,那丟下去連個水響聲都沒有的。兩千多人?兩千多人就算是拿去開鹽場都不夠哩!兩千多人?兩千多人一年能從長白山上砍下多少原木?兩千多人?兩千多人能夠在河東、河西開半個馬場麼?”
風遠揚很是語重心長的對江魚解說道:“江大人,不,江賢侄啊,你要知道,若非你這次惡了柴家的人,我風遠揚也是不會來勾你的。你惡了柴家,就是惡了崔、鄭兩家,他們在關中、山東一帶,乃是最大的財主、地主。我風家想要在朝中作出一點點的成績,就少不得和他們交惡。此番也是看在你大哥李林甫的面子上,我才答允你這麼好的條件哩。”
他比出手指,盤盤點點的計算到:“你看看,當年陛下大修興慶宮,用去原木就是將近三十萬根,崔家動用了七千民夫上長白山選木材砍伐木材,又用了兩萬多家丁壯丁,纔將那原木運來長安。你的淨街虎兩千多人,在長安也許算個場面,丟出去和那些門閥相比,什麼都不是。你要自己創辦一番產業,若是沒有一個大的世家在後面支撐你,你根本連第一步都走不動啊。”
江魚低頭沉思了好一陣子,風遠揚極其認真的和他盤算了一大堆的利害關係,最後就連李林甫身後的那一堆李家的宗室勢力都拿出來做計較了,最終兩人達成了江魚、李林甫和風家合作,在江北發展自己的生意行當,江北所有的產業中江魚、李林甫都能拿到兩成七利潤的協議。一番計較下來,風遠揚是說得口乾舌燥,江魚也是背心一陣冷汗,只覺得這種生意上的正式談判,比天欲宮上次伏擊他還要來得耗費心力。
等得協議達成了,三人在一起對飲了幾盞香茶,風遠揚才很好奇的問江魚:“此番你得罪了柴家的那柴風,這小畜生最是心胸狹窄無無天的,怎地他輕鬆的就放過了這件事情?柴家,嘿嘿,可是連丞相都不放在眼裡的,他不是跑去李大人府上鬧過麼?”
江魚高深莫測的笑了笑,一副其中玄虛不可對人明言的做派,隨後,他臉上一股煞氣一閃,握着拳頭狠狠的朝着天空揮了一拳,哼道:“柴風?欺善怕惡的小人罷了,被我揍了一頓,自然是狼狽逃竄,哪裡還敢再來找我的麻煩?”說着說着,他本能的撫摸了一下手指上的玉戒,心裡尋思道:看來,風家的勢力的確沒有他們的勢力大,蓬萊三仙宗、一氣仙宗找人要供奉,都沒找到風家的頭上哩!
不過,江魚心中又是微微一沉:“我幫着風家搶佔柴家的生意,且不說大哥那邊要浪費多少手腳,總之他有錢收就是很高興了。可是柴家被我們佔去了便宜,給兩個門派的供奉自然是要縮水的,不會讓那羣老道不高興罷?這話,可得和他風家的人明說了,在大唐,和道家作對,鐵定沒什麼好下場。”
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江魚壓低了聲音,對風遠揚和風笑笑神秘兮兮的說道:“風二叔,風兄弟,我這裡還有話說,你們可聽好了。其實,搶佔柴家的生意容易,我大哥給他們找點紕漏就是,但是,他們背後的靠山,你們可得準備好一批材料,上下應對好了。”江魚‘啪啪啪’的一番話說完,風遠揚、風笑笑面色鉅變,同時驚呼了一聲。
兩人的面色還沒恢復正常,正吃驚於江魚所說的天師道等大唐鼎鼎有名的一流道門的幕後,還隱藏着真正的神仙門派這樣駭人聽聞的真相。風遠揚對江魚的感激,頓時又多了十分。他開始飛快的轉動腦筋,想要盤算着如何巴上蓬萊三仙宗、一氣仙宗這兩個仙門的關係,以便讓他風家真正有那個資格和那幾個大門閥競爭。
正當風遠揚的面色一陣變幻還沒拿定主意的時候,靜室外傳來一聲蒼老卻中氣十足的問好聲:“風二啊,老夫不請自到,可有打擾了你的雅興啊?”隨着這聲音,窗外飄來了極其迷人的酒餚香氣,細細繞繞的直向人的鼻子裡面鑽,讓江魚的肚子‘咕咕’的又叫喚起來。
風遠揚面色微微一變,站起身來大聲笑道:“崔世伯大駕光臨,豈有打擾的道理?您可是請都請不來的啊。呵呵,我這裡剛吃了一條黃河大鯉魚,崔世伯又給送來了什麼好菜啊?”風遠揚親自走過去打開了靜室的房門,八個丫鬟裝束的俏麗少女輕盈的快步走進,送進了六菜一湯一罈好酒,隨後微微鞠躬,帶着那方纔裝魚的瓷盤走了出去。
等得八個少女離開了,整個靜室內好似突然一暗,一名馱着背卻都快有江魚高,童顏鶴髮,雙臂極長,左手託着兩顆玉球緩緩旋轉,右手抓着一根老山藤杖看起來起碼有九十歲開外的老人緩步行了進來。這老人身上氣勢極其威嚴,他一人站在門口,給人的錯覺卻好似整個靜室都裝不下他,讓人有一種窒息感。至於他手上那根血紅色好似虯龍一樣的山藤杖,卻讓江魚眼角微微跳動了一下:崑崙絕頂雷公藤,十年才長一寸,其重勝過一切金鐵,非神兵利器無切割,其性怪異可以擊破一切內家護體罡氣。
看這老頭手上的這根藤杖,長有丈五,粗有海碗口左右,上面有近百個大大小小的瘤子形狀的結疤,寶光內斂,行走間藤杖迎風自然有隱隱的風雷之聲相隨,這等靈物,怕不是有萬年的氣候才能長得如此長大?望月宗山門內有一柄邪弓就是以雷公藤煉製,元嬰修爲以下的修道者,自身真元在它射出的箭矢前就好似紙片一樣脆弱,實在是殺人滅口的利器。江魚看着這老頭手上居然挽着如此重寶,卻沒有經過任何一點道的煉製,不由得在心中怒罵:老而不修的敗家子,這等天材地寶,硬生生就是被你們這種人給糟蹋了。
這老頭站在靜室門口,雙眸中精光一閃,瞥了一眼風笑笑,再深深的看了一眼江魚,緩步進了靜室,坐在了江魚對面,笑道:“來,趁熱吃,邊吃邊談。家裡剛剛調教出一名高手廚子,幾道山珍做得有門有道的,不可不嘗啊。尤其這道靈舌羹,取了三百六十五隻綠孔雀的舌頭才調成這碗羹湯,實在是難得的,難得啊。”
老頭兒將那藤杖橫放在膝蓋上,自己動手盛了一碗羹湯,‘呲呲’有聲的喝起來。看到他這等作爲,江魚、風遠揚、風笑笑卻也不甘人後,分別盛了一碗,細細的品嚐起來。喝了幾口這所謂的靈舌羹,江魚感覺這湯的味道也不過如此,無非就是材料耗費了大價錢而已,頓時放下湯碗,歪着頭看着這老頭兒,嘻嘻笑起來:“老先生一身內很是了得,怕是中原三大宗師之一的蘇道遠,也不是老先生的對手罷?”
老頭兒那濃眉一挑,微微一笑:“江大人認得那蘇道遠麼?實話實說了,三大宗師無非是中原道家調教出來,震懾武林的打手,掛了個宗師的牌子嚇唬人而已。天下真正的高手,誰又會這樣大吵大鬧的廝混出那樣的名聲來?”嘆息了一聲,老頭兒陰柔的說道:“聲名不過是累贅,有什麼用呢?大唐四大家內,勝過三大宗師一籌的人物,起碼也在十人開外,有何希奇?”
風遠揚微笑不語,拿起碗又給老頭兒加了一碗湯,老頭兒朝着風遠揚點頭微笑了一下,繼續說道:“就好像說風家,雖然財勢不如我崔家,但是雄居嶺南數百年,家族源遠流長,其中高手卻也是不少的。總比那柴家攀龍附鳳,自從隋末大亂之後平地興起,反而要爬到了我崔家的頭上來要好得太多太多。”
江魚眉頭一皺,正在思索這老頭兒言語中的含義,風遠揚已經笑着介紹到:“江大人,這位老先生是如今崔家的五長老,鼎鼎有名的‘瘋雷杖’崔五先生。這崔家對外的一應事務,都是他老人家親理的。當今崔家的家主,正是他那一房的嫡長子,如今在吏部公幹的。”風遠揚話題一轉,又問那崔五:“不知世伯此次前來,有何貴幹啊?”
崔五皮笑肉不笑的嘿嘿了幾聲,手指頭輕輕的彈了彈桌面,皺着眉頭狠狠的盯了江魚一眼,這才說道:“不是我崔五要幹什麼,是你風家想要幹什麼啊?如今李家難得出了一個李林甫,嗨,佔了大權勢了,卻又和柴家對上了,你巴巴的請這李林甫的二弟來吃黃河大鯉魚,到底是意欲何爲啊?我崔五聽說,你風家從南邊調了近萬人馬北上,準備作甚?嗯?”最後一聲冷哼,崔五很是用了一點真氣,真的整個精舍‘嗡嗡’作響,窗外那些異種菊花盡數粉碎,好大的煞氣從他身上涌了出來。
當一個人的權勢地位到了一定的地步,他就有足夠的理由不講道理了。如果他自己還是一個超過三大宗師的大高手,那麼他就可以更加的蠻橫霸道,其他人卻也只能是低頭任憑他搓弄。風遠揚就是很小心翼翼的低下頭來,逐字逐句的掂量着措辭用語:“崔世伯有所不知,我風家調派人手上來,乃是新購買了一批良種的種馬,準備在河套附近開一個馬場。最近家裡子孫多了,總要新開闢點財源不是?”
“哦!原來如此,是開馬場來了!”崔五重重的哼了一聲:“這麼說來,你們是要和柴家的馬場競爭了?可知道柴家和皇家的關係麼?當今朝廷大軍使用的戰馬,可是有七成出自柴家的馬場。”
江魚心中微微一怔,風家都派了一萬多人北上了,連種馬都準備好了,看樣子只要一開春,就要放手大幹的了。這是早有預謀的事情,看來自己不過是適逢其會,恰好和柴家對上了,風家這才耗費了大力氣來拉攏自己的。一時間江魚心中七上八下的很是忐忑,有點猶豫起他剛纔和風遠揚達成的協議了。這種世家門閥之間的爭鬥,往往是不見血的,但是死傷絕對會超過一場大戰啊,也不知道牽累多少人的身家性命。
風遠揚鎮定自若的擡起頭來,眉目間有一股堅定的神色,他看着崔五,認真的點點頭:“崔世伯說得沒錯,和柴家較量較量又有何妨?是他們家的手先伸得太長啦,已經在江南佔了好大的一份絲綢、瓷器、茶葉、筆墨、宣紙的生意,我風家,總不能只捱打罷?”
“所以?”崔五老神在在的拈了一塊看似某種獸肝的菜餚,慢慢的放進嘴裡咀嚼起來。
“所以嘛,風二叔找上了我江魚,我江魚自然是爲了兄弟兩肋插刀,看在風笑笑的面子上,這個忙是一定要幫的。”江魚在旁邊接話了:“尤其嘛,那柴風居然敢搶我江魚認定的女人,他可是踩着我江魚的腦袋撒了一泡尿啊!這種窩囊事情,我江魚能忍麼?他敢動我的女人,我就敢滅了他滿門,這話就算是放在皇上面前,我江魚也是敢說的。”
一掌重重的拍在了桌上,江魚左手上的那枚玉戒反射了一下屋外的天光,很是耀眼的閃動了一下。崔五眼角劇烈的跳動了幾下,狠狠的瞥了一眼那玉戒,這才突然怒聲吼道:“放肆!你小小一個花營的營頭,李林甫也不過是一個御史中丞,你借了誰的勢力敢對老夫這樣說話?可知道我崔家一句話,不僅是你,你大哥都得丟官棄職流放三千里麼?你信不信?”
江魚一掌將那面前的桌子劈成了粉碎,桌上碗碟‘嘩啦啦’的摔得一地狼藉,他指着崔五的鼻子大聲吼道:“你信不信我就能滅了你崔家滿門呢?我一天殺你們崔家三五人,你看看你崔家能經得起我背後捅黑刀捅幾年?你當我江魚是被嚇唬大的麼?不要在我江魚面前裝模作樣,老傢伙你到底想要說什麼給我坦白的說了罷!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一股足以和崔五分庭抗爭的氣勢從江魚身上滾滾翻起,整個靜室內突然起了一道狂風,一切雜物都被撕成了粉碎,從那破爛的窗口被捲了出去。江魚、崔五好似鬥雞一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相互瞪了半天,突然同時放聲大笑起來。江魚指着崔五笑道:“老頭,你要是來找我們算帳,就不會先送酒菜上門罷?實話實說罷,你到底對柴家動了什麼心思?”
崔五也是指着江魚‘咯咯’直樂:“好小子,好大的膽子,敢對我崔五這樣說話的年輕人,你是第一個!不過,你有這個資格說這種話。嘿嘿,天下武林,能製得住你的人,怕是沒有幾個罷?”他又看了一眼江魚手上的玉戒,這才說道:“一個交易,你若是將你從這玉戒主人那裡得來的好處分享給我崔家,我崔家就是你江魚鐵桿的盟友,我們可以對天盟誓,我崔家有的,你江魚就能有一份。”
玉戒主人那裡得來的好處?
正統修仙的!
看這崔五體內的真氣鼓盪充盈,已經到了無再進一步的地步,只要有正確的門,他幾乎就能瞬間結成金丹,從而正式成爲一名修煉者。只是,看崔五的根基和資質,江魚也是很坦白的說道:“你要好處不難,但是我必須得告訴你,你的資質,也許就是邁開了那一步,就再也沒有寸進的可能了!你也知道,若是你有那修煉的資質,早就被他們渡入門中了。”
崔五眼裡精光直閃,他急促的壓低了聲音低沉的吼道:“我當然知道我資質不夠,可是隻要能夠邁出這一步,邁出這一步的,我就能結成金丹,起碼能多活五六百年!五六百年的榮華富貴啊!五六百年中,也許就能找到天材地寶改換我的肉身資質,讓我能夠修成元嬰,那就是逍遙快活的地仙!那就是長生不老的仙人!你說說看,你應不應該找你要這?”
他豎起手指比劃了一個‘七’的手勢:“我崔家如今有七位長老修練到了先天極限的地步,就少這臨門一腳的,就少這一步呀!我們知道你是用這玉戒嚇走了柴玉那小女人,我們也知道你得了他們的正式傳承,只要你和我們分享,崔家就和你分享崔家的一切!”
“呃!”江魚抓抓下巴,看了看旁邊目瞪口呆近乎發癡的風家叔侄,無奈的聳聳肩膀:“你崔家總也有真正入門的先人,怎不讓他們傳授正確的門給你們?”江魚覺得很是奇怪,柴家這一代就一個柴玉被一氣仙宗看上,這也就罷了。崔家,就他所知,他在島上叩拜的長輩中,就有兩位師叔姓崔的,難道他們不想自己的兒孫過得更好一點麼?
他很狐疑的看着崔五,不解崔五爲什麼爲了這點東西變得如此的失態,不就是從先天極限突破到金丹期的麼?他們若是和自己家的那些修道的先輩有聯繫,可以輕鬆的得到傳授啊!這些都是基礎的訣,算不得什麼要緊的東西,流傳出去又有什麼?無非讓這些世家門閥家族內有那資質修練到先天境界的族人,能夠多活個五六百年罷了,有這樣資質的人,百中無一,有什麼大不了的?
那崔五惡狠狠的看着江魚,過了很久才仰天嘆息道:“太上無情啊,他們是仙人中人,早就忘了我們這些世俗中的子孫啦。仙人忘情,他們,怎會記得我們?”搖搖頭,崔五苦笑道:“實際上,我們這些先天極限的高手,享受了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也該知足啦!但是,但是,誰甘心就此命喪黃泉呢?誰甘心呢?”
崔五渾身肌肉都膨脹起來,面目猙獰的看着江魚近乎哀求的說道:“一輩子的高高在上,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一輩子的風光啊!若是我們沒有那資質修練到先天境界,卻也就認命啦,可是我們已經到了這個層次,我們只差也許是數十句的口訣,就能多活數百年!數百年啊!”
他低聲咆哮道:“你們知道不知道?天底下最怕死的人,就是我們這些門閥中的老傢伙啊!一輩子,好容易掙扎到了如今的成就,一旦迴歸黃泉,誰甘心?誰甘心?下輩子也許我們就是一頭放在湯碗中的畜生,下輩子,也許我崔五的舌頭就會被拔出來做成羹湯!我的五臟六腑都會變成燒餅的餡兒哩!誰甘心啊?”
他自嘲的說道:“老夫我,剛剛娶了三房小妾哩,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兒,老夫最小的孩子,出生才三年,正是天真孩童啊。”
江魚、風遠揚、風笑笑徹底沒有了言語,這是什麼事啊?這種近乎荒誕的事情都能發生?崔家的這些先天級的長老,居然爲了突破到金丹期的訣,而願意成爲江魚乃至風家的盟友?一切的起因,就是因爲江魚用那玉戒嚇走了柴玉那小丫頭?嘿,人世間的詭異勾當,果然是不小。
江魚的心神,更是被極大的觸動了,他能從崔五的那低聲咆哮中,感受到一種‘逆天’的瘋狂,就好像當年在崑崙山下的草原上,那些正在被猛獸分食的野牛所發出的瘋狂吼聲,一種來自於洪荒的,不甘和悖逆的瘋狂。是啊,這羣老傢伙不想死,尤其當他們有那資格接觸到一些東西,知道世界上存在着讓他們多活五六百年的門的時候。也許因爲他們的資質實在不過是中人之資,沒有可能修成元嬰,但是能夠多活五六百年,這給了他們多大的希望?爲了這一縷希望,他們就能豁出去一切的瘋狂一把!當然,他們手上也有足夠的籌碼去瘋狂!
就有如,當年的千古一帝秦嬴政,派出了船隊尋找蓬萊仙島。可惜的是,按照江魚在蓬萊島上的見聞可知――徐福他老人家因爲資質不夠,被胡亂賞了兩顆靈丹後,被丟到了扶桑島上,三千童男童女盡成了蓬萊、方丈、瀛洲三島的道童,如今三島上採藥的、看門的、掃地的、燒火的,就是當年的那三千童男童女哩!
千古以下,這等心思,卻還是沒有變化哩。
江魚皺皺眉頭,咬咬牙齒,似乎要答應崔五什麼,但是呢,他突然嘆息了一聲:“可是,我發誓過,日後不能將本門心流傳給外人呀!否則天打雷劈,這可是……”江魚心中暗笑,他根本不在乎什麼誓言,誓言是什麼?狗屁!他望月宗的獨特心決定了,就算天劫很不幸的找上了江魚,也拿他沒轍哩。擁有自然之心的人,卻是自出生就不屬於五行之內,什麼誓言能束縛得了他們?
只不過,冒冒失失的傳授這些心給崔家的人,袁天罡他們那邊不好交待啊,總不能和袁天罡他們翻臉罷?真翻臉了卻也不怕,大不了逃回望月宗的山門藏匿,除非是上古天神,否則誰能破壞那看守山門的禁制?但是李林甫他們怎麼辦?
若是不答應呢,這麼大一塊肥肉啊,想想看,大唐的門閥之中,可是崔家佔第一位的,天知道他們有多大的潛勢力,天知道他們有多少錢財地產,天知道他們能給江魚帶來多大的好處。江魚是那種能夠白白放過好處的人麼?
崔五卻是早就有了準備,他一手抓住了江魚,低聲說道:“我們自然知道你們的誓言,這勾當,昔日早就求過袁天師,卻是沒被他應允的。只是,若是有了足夠抵擋天打雷劈的寶貝,你還害怕什麼誓言?江魚啊,袁天師他們是正經人,他們是絕對不敢背棄師門,可是你麼,嘿嘿,你的本性,怕是我們都比你自己還清楚一點。只要給你足夠的好處,你怕是天下很少有你不敢賣的東西罷?”
崔五陰陰的看着江魚,江魚也陰陰的看着崔五,風遠揚、風笑笑的腦袋一時間扭過來,一時間扭過去的看着二人。整個靜室內安靜了好一陣子,江魚這才咬牙切齒的低聲說道:“什麼寶貝?你們崔家財勢大不假,可是你們能有什麼寶貝?”
深深的喘息了一聲,崔五死死的看着江魚,低聲道:“三十年前我崔家幫皇家修繕東都,於琅琊山開採玉石,發現一石窟,內中鎮壓了傳說中的上古魔神蚩尤被車裂分屍後的一條右腿。鎮壓那蚩尤殘骸的,是軒轅皇帝那一套密寶中的九龍冠。我崔家收集了無數上古典籍,終於查到九龍冠可擋天神全力一擊,有了這寶,你還懼怕天雷怎地?”
突如其來的幸福,讓江魚的鼻血噴出去兩尺多遠,直接噴到了崔五的臉上。他的心臟‘砰砰砰砰’的瘋狂跳動,一陣劇痛差點讓他暈了過去。九龍冠!上古神器防禦力排在前三的恐怖存在!蚩尤的屍骨,又叫做‘蚩尤骨’的寶貝,鐵屬性的寶物!
人生得意,當得忘形,江魚摟住了崔五,無比深情的看着崔五這個可愛的小老頭,飛快的點頭道:“成交,成交,誰不成交誰是傻子!玄的全套口訣,蓬萊島入門的煉丹門,初級的符籙之學,全部給你們。只要你們不被袁天罡他們抓住就行,若是抓住了,需知道我是不承認的。玄,你聽說過麼?”
‘噗哧’一聲,崔五的鼻孔內噴出兩道血箭,噴得江魚一頭一臉。崔五渾身哆嗦着抓着江魚的脖子,淚眼巴巴的叫道:“成交,成交,蠢豬纔不成交哩!那九龍冠,我們留着又有什麼用?就是可惜了百年前我們崔家獻給他們的那一座禹鼎,也是我們好容易挖古墓得來的寶貝,卻只是讓他們多收了一名我們崔家的弟子入門呀!早知今日,那禹鼎就應該留給江賢侄你呀!江賢侄,以後你就是我們崔家自己人啦!”
江魚心頭再一次的劇痛,痛得他想要去背後一箭射死袁天罡和李淳風。禹鼎?崔家居然有那個福氣從古墓中挖出禹鼎?那也是傳說級別的寶物啊,怎麼就被他們獻給了蓬萊三仙宗呢?若是他們將這寶貝獻給望月宗,不要說金丹期的突破口訣,就算是全套的修練心,怕是百年前望月宗的那幾位長輩,都會豁出性命去給他們搶來!望月宗缺少什麼?缺少寶和丹藥!除了弓箭,他們什麼都沒有啊!
兩人相對淚眼,半天沒有說出話來。崔五是眼見得長生有望,恨不得就將江魚收爲自己的螟蛉義子纔好。江魚則是眼看着兩件重寶到手,恨不得如今就飛去崔家將崔家的寶庫好好的搜刮一番才叫痛快,誰知道他們寶庫中是否還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呢?
風遠揚巴巴的看着一老一少談成了買賣,心頭震驚於自己聽到的那些事情之餘,他還沒有忘記提醒崔五:“崔世伯,這個,您看,話題是否有點扯遠了?我風家北上的事情?嘿嘿,既然江兄弟和崔世伯您談成了,不如……”因爲看得崔五叫江魚賢侄,風遠揚很知趣的將江魚提升爲自己的兄弟稱呼。
崔五大手一揮,擦乾淨臉上的鼻血,鎮定了一下奔涌的心情,哆嗦着說道:“今日老夫嘗試着和江賢侄略微溝通一二,誰知道本族心願得成,此乃大喜之事。有了江賢侄許諾的,柴家雖然和我崔家世代交好,卻也顧不得這麼多啦。以後我崔家明面裡和柴家依舊是世交好友,背後自然是你們風家的,這些生意上的勾當,我們慢慢計較,總不能讓江賢侄吃虧了就是。”
頓了頓,心神已經平復的崔五低聲道:“至於江賢侄的一應好處,還是從你們風家這裡提的好。江賢侄和你們風家交好不要緊,但是若是和我崔家關係大好,怕是就有人看不得下去啦。畢竟嘛,江賢侄的大哥,可是李家的人,咱們總不能一次得罪太多人是不是?不要說盧家、鄭家,怕是李家自己人,都不樂意看到我崔五和李林甫交好的罷?”
風遠揚得了崔五的話,心領神會的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以後崔家給江魚的好處都將通過風家提供,而風家成爲了江魚和崔家之間聯繫的渠道,自然是會更有好處的。很顯然,江魚不顧‘師門’禁令和自己的惡毒誓言,將蓬萊三仙宗的修道訣傳授給了崔家,這可是綁在了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鐵定是結成了生死的交情,由不得他們翻臉啦。
有了崔家的照應,再有了李林甫的幫忙,加上風笑笑、江魚又是花營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可見在不遠的未來,風家的發展前景定然大好。
崔五也是心神暢快的叫人送來了新的酒席,舉起杯來笑道:“這一次,還要多謝風二和你這位大侄兒啊,若非你們,我崔五又如何得請得動江賢侄呢?長安城裡盯着我崔五的人太多,若非風笑笑你將江賢侄請來錦湘院,我哪裡有那機會和江賢侄面談?這等機密勾當,卻又是不能讓下面那些晚輩插手。故而,此番老夫很是承你們的情啊。”
四個人舉杯痛飲,言笑中很是快意。崔五卻又告誡道:“今日崔五和江賢侄所說的那些言語,風二你們二人聽過了就當沒聽見罷。若是有風聲泄漏了出去,我崔家得不到好處,可是你風家麼,呵呵呵呵,怎麼說今日可也和你們風家脫不了干係。”
若是風聲泄漏了出去,怕是袁天罡、李淳風立刻會帶領大隊道士平了崔家,此中的厲害,風遠揚和風笑笑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他兩人今天也算是被逼上了賊船,由不得他們不發誓堅決不說出今日的所見所聞。
只有江魚一個人樂滋滋的喝着美酒,品嚐着佳餚,心中大是不解:“不就是一突破到金丹期的門麼?這麼吝嗇卻是爲了什麼?噫嘻,蓬萊三仙宗的門規中,嚴禁門人修道者肆意插手世俗間的一應勾當,金丹期的人,可就是名副其實的修道者了。莫非是因爲這個緣故?呃,金丹期又有什麼厲害的?無非是一人屠光一座城而已,這,也不能插手麼?名門正派,怎麼這麼多毛病?”
一干人吃喝得酒興正隆,外面突然傳來了醉醺醺的叫罵聲:“江魚,你這個小小的登徒子,給我張九齡滾出來!唔,錦湘院乃是公孫大家劍舞的清靜場所,怎能容得你這等無賴小人駐留?給我滾出來,讓本官痛打你三百拳,呃,三百拳!”
江魚眨巴眨巴眼睛,崔五眨巴眨巴眼睛,風遠揚、風笑笑同樣眨巴眨巴眼睛,全愣住了。張九齡這是借酒發瘋,還是藉着酒意討好美人呢?
江魚一想起公孫氏那優美的身段和臉蛋,一想起她所擁有的火屬性的自然之心,頓時一顆心又‘砰砰砰砰’的跳起來。他怪叫一聲:“張九齡老兒,你欺人太甚,當我江魚不敢揍你怎地?公孫氏這妞兒,我江魚一定要帶她走,你且攔我看看?”
顛狂的脾性一發作,江魚一腳將那靜室的一邊牆壁踢成粉碎,大步的就衝了出去。
對面那張九齡正拎着一個酒罈往肚子裡面灌酒,看得江魚其勢洶洶的衝了出來,立刻大叫道:“江魚,看我張九齡醉拳打無賴!”他隨手一酒罈子就朝着江魚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酒水噴了自己一身。
江魚可是真的氣啦,如今的張九齡醉得都快暈過去了,哪裡還有剛纔的那一股子正氣?江魚一腳就朝着張九齡踢了過去。
後面花徑上,一大羣人衝了出來,十幾個腰間掛着金魚袋、銀魚袋的官兒大叫道:“踢不得,踢不得,都住手!”
那崔五卻是腦袋一低,低聲叫道:“老夫在這裡,卻是見不得人,走人也。告訴江魚,若是將錦湘院弄出了人命,這院子虧錢就要找他賠償啦。”這老不修的傢伙身體化爲一道黑煙,從另外一扇窗子逃之夭夭,哪裡有人看得清他的蹤跡?
眼看着江魚就要一腳將醉貓一樣的張九齡踢死,旁側裡一道極亮的劍氣凌空射來,巧巧的挑向了江魚的腳腕。公孫氏那清脆的聲音響起:“登徒子,焉敢如此?”
‘咣’,江魚猛的收腳,一腳將地面踏出了一個大坑,張九齡卻沒有收手,那足足能裝二十斤老酒的酒罈,‘嘩啦’一聲在江魚頭上開了花,裡面的大半罈老酒,劈頭蓋臉的撒在了江魚的身上。不等江魚從這突然的襲擊中醒過來,張九齡已經一口吐沫吐在了江魚的臉上,指着江魚喝道:“登徒子,無賴,下三濫的東西,看我張九齡今日怎麼收拾你!”
旁邊裡橫掠七八丈拼命來救的公孫氏愣住了,後面一干朝廷官兒和世家子弟也愣住了,靜室內的風遠揚、風笑笑愣住了。江魚額頭上一根青筋暴跳,突然間狂吼道:“張九齡,你這個老匹夫,你真正找死啊!”
從小到大,只有他江魚從背後敲悶棍用酒罈、棍棒砸人後腦勺的,誰敢正面用酒罈子砸他?誰砸過他?
江魚,真正的陷入了顛狂一樣的憤怒啦!尤其當他看到公孫氏顫巍巍、無比害怕,卻是毅然攔在了張九齡身前的時候,他的怒火,就更加直飆上了九重天,體內天狼弓蠢蠢欲動,無數道望月玄罡所化的‘玄冰箭氣’、‘天雷箭氣’就待破體飛出。以他如今突然暴漲了一大截的修爲,這箭氣一發,怕是方圓百丈內,一片碎瓦都留存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