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一地的粉瓊碎玉,噴吐着一團團的白色霧氣,江魚一行人到了大江東去閣的門外。幾個遊手好閒的幫閒無賴正在門外抱着雙手左右閒逛,看到江魚帶着張老三行了過來,這些無賴一個個低眉順眼的縮到了大門兩側的石獅子後面,不敢和江魚他們對面。大江東去閣門裡衝出來一個渾身錦緞的中年漢子,皮笑肉不笑的朝楊釗殷勤的打起了招呼:“哎喲,這不是楊大爺麼?您今天又來啦?還是去金山房麼?嘖嘖,樓裡的姑娘,可都想着大爺您哪。”這漢子衝上前幾步,殷勤的湊過來想要扶楊釗下馬。
馬鞭子在這漢子的肩膀上按了下,江魚同樣是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呵,好大的眼眶子,眼裡就只有一個楊大爺,我去了哪裡?”那漢子一愣,指着江魚結結巴巴的‘您、您、您’,羅嗦了半天卻說不完整一句話。笑了笑,江魚下馬推開這漢子,搖搖擺擺的就往樓裡行去,他笑道:“楊兄,還得您帶路去那金山房啊,上次我和那兩位朋友就是在後院的大敞棚子下贏了幾手,還真。沒去過那金山房見識過。”
朝那漢子笑了笑,楊釗跳下馬,將身上的大氅朝上提了一下,‘嘿嘿’笑了幾聲,搖搖擺擺的也走了進去。看到這漢子如同見了鬼魅一般的驚愕面容,楊釗可不擔心江魚夥同大江東去閣一同誑他。他心裡暗喜道:有門,江魚這傢伙看來還真是在這裡贏過大錢的,今日非得撈回本錢來。他趕上幾步,和江魚走了一個肩並肩,笑問道:“不知江兄弟的那兩位朋友是何等人物啊?若是方便,不如一起叫來,今日我們去那金山房大殺八方,豈不是一段佳話?這賭錢嘛,自然是人越多越熱鬧,是不是?”
“嘿!”笑了一聲,江魚搖頭道:“那兩位兄弟一個叫做安祿山,一個叫做史思明,如今都是放在外鎮做將軍的統兵將領,沒事他們可不能常來長安閒逛。不過,他們也是一對兒妙人,楊兄你見了他們,鐵定會歡喜。他們賭錢卻也豪爽,更是喜歡和一些小妞兒弄些風花雪月的勾當,還曾經被人捉姦在牀。楊兄你一定會喜歡他們。”說道‘捉姦在牀’幾個字,江魚不由得‘嘿嘿’詭笑起來,一直沒去理會,也不知道如今楊洄和咸宜公主變成了何等模樣。想來壽王失勢,沒了做太子的指望,後臺靠山武惠妃又一病嗚呼,想來咸宜公主的那驕橫野蠻的脾氣也會收斂很多罷?楊洄應該有點好日子過了。
“被人捉姦?嘖嘖,嘿,可太不小心了。”楊釗右手虎口輕輕的摩擦着自己的下巴,沉聲道:“若是換了楊某人,嘿,哪裡會有這樣的事情?他們兩位既然都是領兵的將軍,身邊自然有親兵護衛,卻又怎麼會被人在牀上抓住?古怪,古怪,其中大有蹊蹺啊。”
哦?江魚很是驚訝的看了楊釗一眼,沒想到他的反應如此的機敏,居然知道那事情有古怪。不過,江魚卻也沒解釋什麼,他能說是他親自帶人去捉姦的麼?有些話不能說破,否則就沒意思了。若是楊釗知道江魚的兩位好朋友是被江魚親自從牀上拖起來的,他心裡還不一定會怎麼嘀咕呢。‘呵呵呵’的打了幾個哈哈,江魚隨着楊釗上了大江東去閣的頂樓,順着樓梯往左邊一轉,看着眼前那金壁輝煌用金皮包裹的大門笑道:“楊兄,這裡想必就是金山房了罷?那對門,可就是銀海房?”金門的對面,跨越那樓梯中間的大天井,正是一扇銀光閃爍的大門,按照‘金山銀海’字面上的意思來理解,眼前的是金山房,對門的就是銀海房,那是沒錯的了。
楊釗舔舔嘴脣,精神一下就來了,他連連點頭道:“沒錯,這裡就是金山,對門就是銀海。銀海內最小的一個注碼也要十貫錢,這裡最小的一個注碼就是一百貫,孃的,我在這裡輸了多少錢啊?”說着說着,楊釗突然又淫笑起來:“不過,這裡的姑娘也是整個大江東去閣裡面最美的,比起後院的那些,那是不可同日而語,不可同日而語啊。”
言笑間,金門兩側站着的十二位扎着三丫髻的侍女已經有兩位迎了上來。妙目在江魚那高大雄偉的身軀上轉了轉,一名身穿嫩綠色紗衣的少女急忙抱住了江魚的手,微笑道:“這位大爺,您是次來罷?”旁邊那位身穿粉紅色紗衣的少女則是興奮的抱住了楊釗的手臂,嬌笑道:“楊爺,您昨兒天一整天可沒來見我,唔,姐妹們都有客人,就我一個人好生孤單哩。”兩個少女嬌嗔的用胸脯狠狠的在兩人的手上磨蹭了一陣,拉着兩人進了那扇金門。後面那樓梯上,剛纔大門外迎向楊釗的中年男子滿頭大汗的朝江魚的背影看了一眼,匆匆下樓去了。
這天下青樓、賭坊中廝混的人,眼神最是尖利不過。張老三雖然同樣是一身綢緞,因爲這幾年苦修內功顯得英氣勃勃氣概大是不凡,但是他乖巧的拎着一個包裹帶,緊跟在江魚背後小心翼翼的模樣,卻讓這些侍女準確的判斷出他僕用的身份。故而門口十二位侍女,沒有一個搭理他的,張老三隻能是苦笑着拎着那沉甸甸的包裹,學着江魚的樣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點悻悻然的走進金山房。
江魚、楊釗已經在金山房內僅有的一張大賭檯邊坐下。這金山房長有十丈許、寬有超過五丈,裡面的佈置陳設金壁輝煌,到處都用純金打成的薄片包裹,金燭臺、金椅子、金窗棱,總之能包上金子的,全都包得嚴嚴實實。一水兒的金色讓這房間給人的印象就是極其的俗氣,不顧來賭錢的這些人,誰還會在乎這個?他們喜歡的就是真金白銀。
坐在賭桌邊,江魚回頭朝張老三笑道:“一百貫一個籌碼,這裡賭得好生豪氣。去換一百個來,先試試手氣。”張老三拎着一包裹的金錠銀餅自去房間一角的臺櫃上換籌碼去了,江魚、楊釗身邊的兩個少女卻是眼睛一亮,死死的纏在了兩人的身上,格外賣力的裝起了嬌嗔可愛的模樣。江魚心裡一陣兒冰水一般,絲毫不爲身邊的少女所動,楊釗卻已經留着涎水,大手伸進了身邊少女的衣襟裡,樂得魂飛天外。江魚不由得搖搖頭,就楊釗這等心性這等自控力,他能贏錢纔怪了,還不是身邊的小妞兒幾句撒嬌的話,銀錢就好似流水樣撒了出去?
此時賭桌上已經有五個豪客在那裡豪賭骨牌,做莊的正是大江東去閣的一個六十幾歲的荷官。如今那荷官面前堆上了高高的一垛兒用黑檀木雕刻的籌碼,五個豪客卻是一個個眼珠子通紅,神思紊亂,臉上油汗直流的死死盯着那荷官在那裡慢條斯理的打骰子、切牌、分牌。這五人顯然是輸得急了,根本沒注意到江魚和楊釗的到來,反而是那荷官好整以暇的朝他們兩個點頭致意,臉上露出了輕鬆的充滿信心的微笑。
冷笑一聲,江魚隨手掏出一塊金餅塞進身邊少女的袖子裡,隨後將她趕開,捲起了袖子擺出了大幹一場的架勢。他靈識已經掃過了這個賭房,沒有發現什麼出乎人意料的地方,頓時放下心要狠狠的贏這坐莊的荷官一筆,就好似當日在四海樓裡贏錢那樣。楊釗看到江魚作出了這等認真的架勢,他也認真起來,掏出兩串銅錢塞給身邊的少女讓她坐得遠一點,楊釗也氣洶洶的捲起了袖子。
正好張老三將一百根籌碼換了過來,江魚給楊釗分了一大半的籌碼,自己只拿了不到四十根放在面前,臉上露出了燦爛的微笑:“莊家,這賭錢講究的就是公平二字,你既然洗牌了,這打骰子切牌的事情,是否應該由我們這些客人來做啊?”楊釗不解江魚的用意,舉起拳頭大聲呼喝了幾句應和他。輸得汗流浹背的五個豪客稍微清醒了一下,同時點頭稱是,紛紛叫嚷自己輸了這麼多錢,總要有點變化纔是應該。
荷官可有可不有的點點頭,將兩顆金骰子和那純金打造的骰碗遞給了江魚,隨後他手腳麻利的將桌上骨牌一陣亂抹,砌得整整齊齊。荷官深深的望了江魚一眼,笑道:“客人要打骰子卻也無可厚非,只是既然如此,不如由客人們輪流砌牌打骰如何?這樣來得益發公平。”荷官心中一陣得意,雖然不知江魚的深淺,但是這五個豪客還有楊釗,都是在他手上輸得慌的人物,輪流砌牌打骰,他依然有七成的贏面。
“行啊!莊家說得公道,就是這樣。”江魚大咧咧的應承了下來,隨手將一根籌碼丟在了桌上:“那就先小小的試試水深水淺罷,開呀!”
短短一刻鐘後,故意加快了賭局速度的江魚面前已經堆起了三百多根籌碼,而一直跟隨着江魚下注,尤其下注都是近乎孤注一擲的楊釗,面前的籌碼居然有六百多條。楊釗興奮得臉上的毛孔都開始流出油汗,大吼大叫的聲音都嘶啞了起來。他大力的拍着江魚的肩膀,不斷的稱讚江魚的賭技精湛、運氣極佳云云。那坐莊的荷官還有五個豪客則是輸得面色青白麪無人色,很快的,輸得氣極敗壞的五個豪客帶着身邊的侍女氣呼呼的衝出門去,拿這些小妞出火去了,只可憐這荷官沒地躲藏,只能是蒼白着一張臉,汗如雨下的又陪着江魚二人玩了一盞茶時間。
江魚面前的籌碼變成了四百根,楊釗面前的籌碼赫然已經有一千二百條開外。江魚面色紋絲不動的看着幾乎暈過去的荷官,楊釗的嗓子卻都吼得啞了,聲音變得好似破風箱一般在那裡‘噝噝’的漏氣。‘呵呵呵’的笑了幾聲,江魚隨手將手上一副天牌丟在桌上,淡淡的說道:“骨牌贏錢太慢,不如咱們賭一顆骰子就比點數大小如何?這樣輸贏來得快多了。”
扭頭看了看這裝修奢侈華麗的金山房,江魚朝一旁站着冷笑的張老三招手笑道:“老張啊,這大江東去閣你看看大概要多少錢才能盤下啊?”
張老三一本正經的掐着指頭盤算了一陣,笑道:“魚爺,這大江東去閣的地盤不值什麼錢,千多貫也就能拿下來,這樓裡的裝潢什麼的,馬馬虎虎大概四五千貫也能拿下,不要看這房裡都是包金的,這金子可用不了多少。加上這裡的一應掌櫃的、跑堂的、荷官、侍女外帶後面院子裡的姑娘們,一個人能值幾個錢啊?整個樓子您花個兩萬貫,也就能盤下啦。”
荷官還有兌換籌碼的那掌櫃噤若寒蟬不敢作聲,這大江東去閣雖然樓房本身的成本的確不要多少,但是它的價值不能這樣算啊,它一天創造的利潤是多少?就後院的那個大敞篷的賭檔,一天的利潤就幾乎等於半座樓的成本,這纔是它真正值錢的地方。可是江魚卻偏偏當作不知道其中的蹊蹺,他隨手將自己的全部籌碼往桌上一推,笑道:“賭骰子玩大小罷,若是你們賠不出錢了,就拿這樓子頂帳也行。”
荷官面色慘變,楊釗卻是興奮得手舞足蹈:“妙極,妙極,就是這個道理,江兄弟,咱們今日若是能把大江東去閣贏來手上,這大頭算你的,我拿個四成的份子也就足夠啦。”這話聽得旁邊的張老三側目不語,這楊釗太不會做人了罷?他今日贏錢靠的就是江魚,他贏錢的本錢還是江魚給出的呢,居然就敢在這裡預定四成的份子錢。張老三不由得心中嘀咕,這位楊大人的品性可不怎麼的啊,比起街頭的兄弟,他的品性可還要惡劣了幾分。江魚卻只是微笑點頭,輕聲應好。
正在那荷官和掌櫃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柴風陰沉着一張臉蛋緩步走了進來。他揮揮手,將房內大江東去閣的人都趕了出去,一屁股坐在了江魚身邊的凳子上。他手指頭輕輕的敲打着厚重的賭桌,發出清脆的‘咚咚’聲,同時不轉眼的看着江魚。江魚笑了起來,轉過身子同樣是不轉眼的看着柴風,良久兩人同時大笑起來。柴風大笑道:“江侯爺今日怎麼跑來開柴風的玩笑了?若是江侯爺缺錢,只要說一聲就是,我柴風說多了不敢說,幾十萬貫錢還是能籌得齊全的。”
‘幾十萬貫’,楊釗的眼珠啊一下子就變得血紅一片,他口水都快滴了下來。江魚卻是笑道:“哪裡,哪裡,這樣憑空來的錢我花起來不痛快,還是自己贏來的舒坦。唔,不知道柴公子如今又投靠了誰?太子倒了,這大江東去閣,還能開得下去麼?”
“呵呵呵阿!”陰笑了幾聲,柴風微笑道:“承蒙掛記,太子雖然不幸被小人暗算殞命,可是這日子總要過下去的不是?唉,大唐朝總有幾個皇親國戚,承蒙他們照看着,大江東去閣最近的生意卻也是不錯。唔,我們大唐朝還有幾位王爺是當今皇上的親叔叔,不知道江侯爺可知道他們的尊號啊?”柴風輕輕的點出了自己如今靠山的名頭,江魚渾然當作沒聽到一般,楊釗的臉色卻都變了,偷偷的將桌子上的籌碼往自己的面前摟了摟。他看了看左右,心中嘀咕着:江魚不會震不住這柴風,這些籌碼不會要還回去罷?突然,楊釗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他心裡發狠道:王爺就了不起麼?逼急了我,咱找咱那貴妃堂妹,有皇上給咱撐腰哩。一下子,楊釗又變得很是神氣活現。
柴風瞥了一眼發出響聲的楊釗,突然笑道:“原來如此,江侯爺和楊度支郎搭上了線,今日是來小樓開心的罷?”
搖搖頭,江魚一臉誠懇的看着柴風:“開心是歸開心,可是呢,想要贏走這樓子也是實實在在的事情。柴公子,和我玩幾手?我們之間可沒有什麼大的仇怨,大家都是朋友,這賭錢嘛,求的不就是一個開心麼?賭桌上的輸贏,不會傷了我們之間的和氣罷?”
江魚和柴風之間沒有仇怨?這幾乎是柴風這輩子聽到過的最荒唐的笑話,他指着江魚的鼻子愣了一陣,突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仰天大笑起來,沒有絲毫笑意的笑了良久,柴風這才突然收住了笑聲,冷冰冰的瞪着江魚喝道:“江侯爺說得哪裡話?柴風的正妻柴張氏,還有勞江侯爺您照顧哩。”冷笑幾聲,他揮手道:“江大人,見好就收罷,我大江東去閣不歡迎您,今日的籌碼給您兌現了,您是要黃金、白銀還是銅錢?若是要黃金,卻一時湊不起這麼多,給您兌換成白銀如何?今日事情今日了,日後您還有您的朋友,不要再來啦。”
微笑不語的看着柴風,江魚輕聲道:“做生意的,哪裡有把客人往外面丟的?其實嘛,我今日不是來這裡搗亂的,實在是楊兄前幾日被你們這裡坑得苦了,你們這裡出千故意贏客人的錢,把楊兄的坑了一大筆,今日我是陪楊兄來出這口怨氣的。”
“豈有此理!”柴風重重的一拍那厚有尺許的楠木大賭桌,方圓近丈的大賭桌‘砰’的一聲化爲寸許大小的碎片灑了房裡一地。他滿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白淨有力的手掌,冷笑道:“我大江東去閣會出千坑客人的錢?江魚,你不要給臉不要臉!”原本想要跳起來聲援江魚,咒罵大江東去閣就是故意坑走了自己錢財的楊釗,猛不丁看到眼前這尺許厚的大木桌被柴風一掌擊成粉碎,不由得面色慘變,乖乖的又坐了回去。
臉上肌肉微微一抽,同樣是大吃一驚的江魚眼裡銀光閃爍,靈識在柴風體內體外狠狠的掃了一輪。“古怪,他原本極其糟糕的資質,怎會轉化爲適合修道的上等材質?而且他的修爲長得如此之快,居然都快結成金丹了?豈有此理,簡直是豈有此理。”江魚還記得,柴風就是一不成器的紈絝公子,他怎會突然擁有了這樣高深的修爲?“三日不見,刮目相看,柴公子,好厲害的修爲啊。不知,你修煉的是何門功法?”江魚眼裡奇光閃爍,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清脆有如黃鸝鳥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家兄修煉的何等功法,和你江中游又有什麼干係?”
江魚一愣,扭頭看去,一臉驕傲的柴玉好似一隻剛剛下蛋的小母雞,興奮卻又矜持的,微微的紅着臉蛋,依偎在一名身高八尺開外,長衣如雪眉目如畫俊秀不凡的青年公子身邊,緩緩的行了進來。柴玉偶爾瞥向江魚的眼眶裡滿是不屑,而她身邊的公子哥則是看着江魚露出一絲不知其意味的笑容。江魚的靈識朝那公子哥掃了過去,那公子哥卻是突然微微一笑,身上紫氣大盛,瞳孔中更有紫色的精光閃爍。江魚心中一駭,這公子哥居然有着地仙的修爲?
柴風諂媚而又巴結的朝那公子哥迎了上去,點頭哈腰的笑道:“仙兄,這點小事,怎能勞動您的玉步呢?”
公子哥微微一笑,看着江魚微笑道:“你等不知,吾只是想要看看,被那羣小傢伙誇獎得要好得上了天去的江魚,是什麼樣的人。沒想到,只是一個仗勢欺人的憊懶人物,大失所望,大失所望啊!”他摟着柴玉的腰肢,輕聲笑道:“江中游,你仗着自己的道法修爲在這裡賭錢,可知‘羞恥’二字怎生寫?你若有那本事,和吾賭一局如何?”
賭你個鬼,江魚心中怒罵了一句,站起來朝那公子哥稽首道:“不知閣下是?”
公子哥微微一笑,低頭在柴玉的臉上旁若無人的親了一口,淡淡的笑道:“哦,按照輩份算起來,賢妙應該是吾師侄,你叫我一聲太師祖就是。柴玉已經被我代我父親收入門下,你應該叫她太師母。也不用太多禮啦,你乖乖的把那些籌碼留下,給吾滾出去。以後不許再來這裡肆擾,否則吾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將你的魂魄貶入輪迴,讓你一世修爲,化爲流水。”
好大的口氣,江魚心頭慍怒,冷冷的看了這公子哥一眼,冷笑道:“原來如此,不知太師祖道號是?”
又低頭在柴玉的臉上親了一口,公子哥微笑道:“吾道號青陽公子,家父家母乃南海伽羅山隱修士,吾雖然是一氣仙宗門下,一氣仙宗和你蓬萊三仙宗卻是同氣連枝,乃是世交友好的門派,吾自然有那資格管教於你。你行徑如此荒唐不堪,速速給我滾開,否則,不要怪吾出手無情。”‘無情’二字剛出口,青陽公子袖口已經飛出一道青光,重重的在江魚的胸口砸了一記。‘噹啷’一聲巨響,那好似搗藥杵一般的青銅小錘化爲一道青光飛回青陽公子的袖子,江魚卻是胸口一悶,連連倒退了七八步,每一步都沉重如山,壓得大江東去閣的樓板‘嘎吱、嘎吱’發出了一連串的碎裂聲。旁邊楊釗看得是目瞪口呆,同時是有點兩腳發軟,他偷偷的往袖子裡藏了一部分的籌碼,就要偷偷的溜走。
青陽公子卻手一招,將楊釗的身體按住,他微笑道:“楊兄莫急離開,吾觀楊兄的面相,乃是大富大貴之人,不知吾方外閒人,可有那幸運和楊兄結交一二呢?”青陽公子看着楊釗,露出很和煦的笑容,楊釗心頭微微一動,‘哈哈’笑着連連應是的坐回了原位。青陽公子這才朝江魚冷斥道:“還不滾,莫非真要我動手不成?以後見了玉兒還有風兄,你都得遠遠的繞開走,否則吾定然不會饒了你。”
心頭微微發悶的江魚陰沉的掃了楊釗一眼,一點兒表情都沒有的下樓出了大江東去閣。張老三望了青陽公子一眼,緊跟着江魚離開。
返回了自己府邸,江魚在自己練功的密室中撕開了胸前衣襟看了一陣,被那青銅小錘擊中的地方,卻是紅都沒有紅一點,除了略微還有點肉疼,這青陽公子給自己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古怪,這就是地仙的修爲麼?不像,不像,那日封印那大蛇,那幾名地仙的修爲簡直可怖到了極點,這青陽公子身上雖然也有地仙特有的紫色仙元,看他的外表徵兆也是地仙的模樣,可是實際修爲,卻離那地仙差了老遠。”江魚眉頭緊緊的蹙在一起,收好身上的衣服,又頂風冒雪的去了袁天罡的小道觀裡打探消息。
袁天罡也不知道長安城中何時來了青陽公子這麼一號人物,兩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陣,同時飛身而起,直奔終南山而去。直到見了正在小終南妙境中勘探那地下仙府是否有其他通道可以進去的賢妙真人,他們才知道這青陽公子是什麼來歷。
說起來,青陽公子出現,和江魚也撇不開關係。青陽公子的父母,就是那日封印大蛇時在場的兩位地仙。這兩位地仙情誼深重,於三百年前雙雙耗費了六甲子的修爲,陰陽調和生下了青陽公子。地仙乃是仙人之軀,青陽公子天生體內就是精純的仙元,天生就是仙人之軀,乃是修道的極品材質。以他的先天資質,最多兩個甲子的苦修,就能直上九天,飛昇天。可是因爲兩位地仙對他的溺愛,這青陽公子自十幾歲起就惹是生非不斷,也不知得罪了多少同道,終有一日不知道招惹了哪個厲害的對頭,被人以萬里控影傀儡之術打成重傷,差點魂飛魄散。
兩地仙夫婦這才醒悟,將青陽公子救回後嚴加看管,不許他出自己潛修的伽羅山一步。兩百多年的苦修,卻因爲被那傀儡之術傷了本源,青陽公子的修爲如今實際上也不過才達到返虛的境界,離那破虛而去的大道還有老大一段距離。原本他還應該在山中苦修的,卻因爲降服了那大蛇憑空得了一大筆功德,他的父母都在大蛇被封印後平地飛昇,這小子失去了管轄,立刻裹了家中的全部靈藥和法寶破關而出。
他的修爲雖差,輩份卻是極高,高得賢妙真人他們見了他,都只能乖乖的叫一聲師叔。這小子在蓬萊三島放蕩了幾天,不知怎地和柴玉這小娘兒勾搭上,立刻用自己的身分地位把柴玉索要了去,讓她拜在了自己父母的門下,成爲了自己的師妹,兩人頓時湊成了一對。柴風的資質被改良,宮裡突飛猛進,顯然就是他的功勞。
賢妙真人有點無奈的勸告江魚:“由他去,他輩份太高,我們也不好管得他。能管他的幾位老前輩,卻看在他父母的面上,卻又不好意思開那個口。由他去,你不要招惹他就是。若是他實在鬧得不成話了……只要他不去殺了皇帝自己坐上皇位,你就由他去罷。實在你忍無可忍了,再拿出那三清令牌來,只是,這令牌對其他人好使,對他……可能……這效果……”賢妙真人看着江魚,只是一陣苦笑。
江魚、袁天罡在這裡和賢妙真人打探青陽公子的來歷,那邊長安城中,卻已經做出了事情來。
要說江魚如今身邊的這一批人中,空空兒、精精兒那是自然一心向道的,他們每日裡就在捕風營城外大營中調那劍氣劍丸,卻不多生事,也就是偶爾跑去打幾條野狗飽餐一頓而已;孫行者自從上次被華邏和尚擒住後,就變得有點消懶,每日裡除了操練捕風營的軍士,就是捧着佛道兩家的經卷默默誦讀;李亨、公孫氏、刑天倻、白霞子都是各有各的事情,也不會成天跑去惹事;白猛、五毒兄弟和龍氏八兄弟因爲天氣涼了,整日裡悶在江魚府中大吃大喝,過着豬一樣幸福的生活。
唯獨就是龍赤火,他本體火靈蛇原本就是蛇蟲一類妖怪中最爲多智的一類,兼之他在江魚身邊日久,崑崙山十年苦修,他卻也得了好處,知道要求那大道,還得自己努力修持。故而最近幾個月沒有什麼事情發生,他就跟在了玄八龜身後,做了玄八龜的一個書僮,每日裡陪他去國子監附近的那些書院、畫坊流連。玄八龜碰到了什麼古物,往往就能牽扯出一大片稀奇古怪的事情來,其中龍赤火自然得了不少好處。
今日風雪正大,龍赤火跟着玄八龜到了國子監外一條大街上一號稱‘千寶齋’的古玩店裡。那店主知曉玄八龜如今在長安城文人中的名氣,更是知道玄八龜擅長辨識古物,故而特意請了他去幫忙鑑賞一尊剛剛收到手裡的三足金蟾方樽。
千寶齋的大堂裡稀稀落落的沒有擺什麼東西,盡是一些矇混人的贗品、唬人的古怪東西放在大堂中混數。知道他千寶齋底細的人,都知道要從大堂側邊的小門進去,裡面還有一個廳堂,這纔是千寶齋的菁華所在。如今玄八龜揹着兩隻手,眯着眼圍着一尊高有三尺上下,上方下圓,以三足金蟾揹負的方樽轉悠了幾圈,輕輕的用手指頭在那方樽上彈了幾下,方樽上發出一聲悅耳悠長的響聲,這聲音持續了足足一盞茶時分,這才慢慢的消散了下去。
欣喜的點點頭,玄八龜朝千寶齋自號錢老道的老闆笑道:“老錢,你這次得了一件不得了的東西。嘿,諸位同好可以看看,這尊方樽的材質,是什麼東西?”他從龍赤火手上接過一方粗布,用力的在方樽的一角擦拭了一下,那一塊兒角落上殘餘的泥土痕跡還有一些看起來好似銅鏽的物事被擦落,露出下面光潔乾淨隱隱有云層般花紋的一片青色樽體。
“噫!”廳中十幾個文士同時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瞪着那一片有着金屬光澤卻又如此光潔的樽體。有個鬍鬚銀白的老文士湊上去,用手指頭在那樽體上撫摸了一陣,詫異道:“看似青銅,卻觸手溫熱,撫之有極品美玉的那樣油潤細膩的手感,這,這是何等材料?”十幾個文士同時看向了玄八龜,一個個都虛心的等待着他的講解。
玄八龜微微一笑,用那粗布將方樽擦拭得乾乾淨淨。他用的力量很大,一些頑固的痕跡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這才被那粗布掃了下去。一會兒的功夫,這方樽通體煥然一新,青色的材質上片片雲朵般的紋路看起來古拙大方,使得這造型簡單的方樽有一種獨特的神秘感。玄八龜笑道:“老錢收來了這方樽,顯然是怕弄壞了它,沒有仔細的清洗過,只是,這建木雕成的方樽,卻又怎會如此輕鬆的被損壞呢?”
“啊?建木?”廳內文士們同時驚呼起來,錢老道則是驚喜得兩眼發光,他恭下身子,急促的問道:“玄公,這可真是建木麼?就是,就是那傳說中的建木?天下怎會真有這樣的東西?老天,這玩意是真的麼?”
“嘖嘖!”玄八龜搖頭晃腦的感慨了幾聲,認真點頭道:“自然就是建木雕成的哩,這獨特的紋路,天下再無一種木質有這樣的紋路啦。建木,上古溝通天界和人間的天梯,後來被上古的天帝下令砍斷,隔絕了天人之路。建木斷裂,自然有一些木料散失於人間,卻不知道被哪位有眼力的人制成了這尊金蟾方樽。”
嘆息了一陣,玄八龜看着身邊這些心癢難耐的文士,笑道:“金蟾,最是藏風納氣招財進寶,以建木雕成的金蟾方樽,則是納氣的最好器物。”他差點沒說出來,這尊方樽雖然沒有經過任何祭煉,但是以他本身的材質,就已經是仙器級的物事啦,上古建木,可是小可的東西?“有這一尊方樽在家,則四方靈氣自然涌入,家中人從此再也不會沾染疾患,更兼一樣好處,大利主人家的財運,可以用聚寶盆來稱呼他啊。”玄八龜用力的彈了一下那方樽,方樽又‘嗡’的一聲輕鳴起來。
文士們全笑起來,一個個朝錢老道拱手道:“錢老道,恭喜,恭喜,這樣的寶貝都能被你收來,可是便宜了你。這一頓酒席,可要叨擾你啦。”錢老道笑得眉毛都快開花了,忙不迭的應下了三頓酒席。玄八龜的眼力,在場人都不會懷疑,他說這是建木雕成的,那就一定是建木雕成的,這樣神奇的材料,除了建木,還能是什麼呢?他說這寶貝能吸納靈氣和財氣,那就是鐵定的,錢老道日後財源滾滾,看來是要發達了。
一干人在旁邊恭賀錢老道,玄八龜卻是把龍赤火叫到了身邊,指着方樽上四面雕刻的那四道扭曲的文字輕聲說道:“仔細記下來,這四道符籙可不得了,乃是上古的‘蒼木靈文’,有無窮的妙用。尤其木生火,這靈文組合成各種符籙,對你日後修爲有大用。”飛快的向龍赤火解釋了一番這些靈文的作用,玄八龜又歪着腦袋詫異道:“既然雕刻了‘蒼木靈文’在上面,這人是想要把它煉製成法寶的,卻怎麼又沒有一點兒煉製過的痕跡?古怪,古怪,莫非剛剛雕成,就被人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