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未到，聲先至。爺爺的聲音裡，充滿了擔心。
我知道爺爺很疼我。
可我卻沒有答應爺爺的呼喚，我想爺爺只能看到跪在地上的我吧，畢竟奶奶現在躺着也同地上的草高度差不了多少。
不一會兒，爺爺和父親已經跑到了我的身邊，我的眼睛只是盯着奶奶，視線的上方出現了兩三個鞋頭，還有呵斥呵斥的喘息聲。
他們是跑過來的，沒有人問我怎麼回事。
父親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奶奶，急切地問了我一句:"怎麼回事？"
然後他蹲在奶奶身前，他摸了摸奶奶的臉頰，我知道他手中的感覺和我手中的感覺一樣。他靜止在那個動作，然後。
父親也同我一樣，跪在奶奶身邊，我和他一左一右，奶奶夾在中間，也許這樣子奶奶能稍微暖和一點吧，因爲我抓着奶奶的手漸漸地感到奶奶的體溫越來越低。
父親低着頭，我看不清他的臉龐，他不停的哽噎着。身體不停地抽搐着。也不說話。
對了，爺爺呢？
我擡起頭，爺爺站在父親旁邊。眼睛卻盯着我看。惡狠狠的。
爺爺確實是惡狠狠地盯着我看，而且眼神透露出一股厭惡。
就是這種眼神，從小到大我沒少受過這種眼神。
增惡，嫌棄，討厭，噁心，這種眼神我可以讀出來的，我好怕，爲什麼我能讀出來啊。
不對呀，我記得，這是別人的眼神啊。
而現在爺爺的眼中也出現了這種眼神。
我呆了一下，沒有說話，沒有問爺爺爲什麼會有這樣的眼神看我。
我的心裡已經崩塌了，最疼我的爺爺，我心裡最大的支柱。同奶奶一樣，突然就崩塌了。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一個眼神便什麼都明瞭。比如現在，再深厚的情宜，從這個眼神的出現，也就全部埋沒了，我感覺。他有種想殺了我的衝動。
我沒說話，趴在地上靜靜的往後退着爬去。
我怕。。。
我好害怕，爲什麼你們都要離我而去。我不敢再看在那邊站着的那個人的眼神，那個人的眼神，會讓我的心臟停止跳動的吧。
:"啊，，，，啊，，，，"
身前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喊聲，帶着怨恨，充滿憤怒。一聲響連綿不絕，持續了好久好久。
對了，這個聲音是父親。
我沒有看他們，
我無法承受我唯一的世界崩塌，這是我活下去的依賴呀。
我的眼前又浮現出一個景象，一個人影。
夕陽剛剛好落在他身後的位置，黃燦燦的，橘色透着他的髮絲照射過來。
:"爺爺覺得你可能是神仙呢。"他說
爺爺？爺爺？對了，眼前這個盯着我的人，是最疼愛我的爺爺呀。爲什麼。。。。
正在我沉思間，突然左邊胳膊傳來一股劇痛，我飛了起來，我肯定要看看我的左邊是什麼。
擡起頭，剛好看到了還停止在一個踢出腿的動作的父親。
一股哭腔夾雜着哽噎聲:"你是眼瞎了嗎？爲什麼要殺了你奶奶？以前你變化好歹有人性，你真的要我們多年對你的信任和疼愛都白費嗎？"
他語無倫次的大喊着，眼眶裡不停地流着淚水。
我根本就聽不懂他說什麼，我坐在地上捂着疼的發燙的胳膊。我看着他，呵呵。又是這樣的眼神。
:"呵呵。"父親笑的很輕。:"你也知道內疚了？你奶奶死了你清醒了？你還知道內疚？你還知道往後趴着退，你再退呀，你退呀。"
伴着聲音，我的胸口又捱了一腳。
:"當你再次看到奶奶的星星，就見不到奶奶了。"
我好疼，胸口好疼，心口也好疼。
:"不是我，是星星，不是我，是星星，是星星。"我大聲的解釋着。
我覺得我要瘋了，我那一直捨不得的人吶，我一直依賴的人吶，現在，一個站在那裡怨恨的盯着我，一個瘋狂的打罵着我。
還有一個，剛纔問我想吃什麼飯，現在，，，她睡着了。
:"秦漢，你給我住手，你瘋了，明天才是二十二號呀。"
隨着一聲哼哧，我身上連綿不斷的疼痛突然停下了，我覺得有人抱住了我。我擡起頭，這個人好熟悉，他的臉輕輕的蹭着我的頭:"小天，不哭了啊，爺爺在這呢，是我們錯怪你了，爺爺還以爲他又出來了。"
他又出來了？風又過來撫摸着我的發，我看着我的頭髮在額前輕輕的擺動着。
爺爺用手捧起我的頭，他看着我的臉，而我卻迎上了他的眼光，暖暖的，好舒服呀。這種眼光。
站在一旁的父親，聽完爺爺的話待了一會，似乎突然睡醒了一樣，動作緩慢的蹲下來也摟着我。輕聲的哭着。
月亮高高的掛在天空，繁星點點，月下涼風習習，我跪坐在地上，爺爺和父親抱着我，在青黑色的地面，不遠處，奶奶躺在那裡安詳的睡着了。她的嘴角還掛着笑。
剛纔他們的眼神。。。。。。我心裡想着，我好怕，我甚至想殺了他們。
可是這麼溫暖的目光，這麼溫暖的懷抱。
我都可以接受那樣的眼神了，只要能給我這樣的懷抱。我也願意了。
我沒有說話，我還在害怕。
我安靜的看着父親背起奶奶，然後爺爺也背起了我。
皎潔的月光下，一前一後兩個身影默默的走在田間回家的小草路上。父親揹着奶奶走在前面，爺爺揹着我跟在後面。
:"爹，我也不相信是小天干的，可是，娘脖子上那道抓痕。。。我也不敢確定了。"
爺爺沒有答腔，父親也不再說話，只有蟋蟀還在那裡拼命地叫着，似乎永遠不知疲倦。
我突然有點累了，趴在爺爺的背上，我就哪裡也不疼了。我覺得很安心。好累。
我慢慢的閉上了眼睛。一股睏意席捲而來。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了，我睜開眼睛發現好像視覺有什麼不對。躺在牀上，我吃力的眨眨眼睛，是了，左邊的眼好像不能睜開，我擡起手想摸摸眼睛。
擡起的手臂纏滿了紗布。我想眼睛可能也是差不多吧。
哦，，，對了，昨晚。。。我無力的談了口氣，雖然我覺得很委屈，似乎我的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
我閉上眼睛，腦中浮現出父親昨晚的話，奶奶脖子的抓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