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不用田滿倉親自過去,程平平他們就先把消息讓人發出來,承認自己失敗,而且十萬貫錢賠掉。
只一個時辰,這邊的麥子價錢便穩定下來,田滿倉也開始進行收購,等到了一定數量之後會停下,剩下不願意把糧食賣給常平倉的人自己想辦法銷售。
作爲昨天晚上被田滿倉和許林二人提到的老柳樹村此時也不失去了已往的寧靜。
一個早,剛剛來到弘農縣一個多月的新縣令柳言便帶着人來到了老柳樹村,他夾了一個本夾子,可以把紙直接夾在上面寫寫畫畫。
從黔中到來的柳言並不像別人想象的那樣土氣,畢竟黔中道那裡實在是太偏遠了,而且還貧窮,只要正常的大唐人,一想到那裡,就會有一種自己的身份很高的感覺。
此點與京城的人覺得自己的身份高是一樣的,當然,現在的京城人可不覺得自己的身份是最高的,在他們的上面還有個陸州。
陸州作爲以前專門用來發配的地方,現在便成了很多富豪買房子的所在,別處過去的人都會被陸州的美麗所征服,陸州的人來京城則是挺着胸走。
陸州人只有到三水縣的時候纔會有所收斂,沒辦法,三水縣是人家張王兩家的根基,在整個大唐都是第一位,無論是景色,還是人文,乃至經濟和政治,三水縣像個標杆一樣立在那裡,從未被超越。
那麼黔中道的巴江縣就是落後中的落後,貧窮里的貧窮。莫說是現在,即使是張小寶和王鵑的時代,那裡的發展也比別的地方慢。
不過作爲從巴江縣過來的縣令柳言身上沒有絲毫土氣的感覺,好像是個京城人一般,人長的白淨,鼻直口正的,往那裡一站。便露出不一樣的氣質,像如玉的君子。
如果他的眼神不那麼咄咄逼人就更好了,但看到他的人就從來都覺得他的瞳孔小,總是逼視着人,明明是君子的翩翩之意。全被一雙眼睛給破壞了。
用兩個字來總結。強勢。
“這裡,這個地方先用石灰圈下來,得修個亭子,八角的亭子。塗紅漆,與周圍的景色形成個強烈的反差,但紅色的亭子配上綠柳又不會使人感到突兀,對,必須如此。”
柳言站在能經過老柳樹村的那條河的河邊。對身邊跟隨的衙門中人吩咐。
馬上有人拎着裝有石灰的桶過來,按照柳言的說法在那裡畫個圈。
柳言板着臉,繼續向前走,走着走着就來到了一座鐵索橋邊。
看到鐵索橋的樣子,柳言眉頭便蹙了蹙,隨即又展開,命令道:“喊人,讓他們把橋上的板子鋪好,本縣要過去。”
他不是第一次來。算上此次是第四次,剛剛來到弘農縣,專門往一個村子跑四次,可見他對這裡多重視。
只不過今天的第四次到來和前三次不同,今天鐵索橋上的板子被人抽走。顯然,對方知道他來,故意如此。
柳言心裡明鏡一樣,對方不讓他過去。是打算抗拒他的規劃,前三次沒談好。第四次人家不跟他談了。
柳言也知道老柳樹村是什麼情況,但他不信那個邪,他認爲自己做的事情是對的,只要是對的,哪怕是陛下也應該支持,更何況是小貝他們,張王兩家不想講理?
更重要的一點,一旦他成功了,他的地位必然跟着提高,別人不敢招惹張王兩家,我敢,我做的事情是正確的,告訴天下人,大唐不僅僅有小寶和鵑鵑,還有我柳言。
本來他是想直接叫柳菲菲到衙門,可是他想到的時候,柳菲菲已經奉命進京,把一部分老柳樹村的柳樹和蘑菇帶過去,同時要從司農寺帶新的種子回來。
柳言不願意等個小丫頭,所以先過來,以爲用縣令的身份直接可以處理問題。
哪想到老柳樹村民風不同,自己談了三次,那個老傢伙不鬆口,不就是做一些個改變麼?難道沒聽說過,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
以前老柳樹村的那一套已經阻礙發展了,自己來到弘農縣,必須得加快發展速度。在來上任之前,自己已經對弘農縣瞭解透徹,並且還根據當地的實際情況制訂出一套完善的發展計劃。
當初的大水,老柳樹村在的人確實立了功,然,人不能躺在功勞簿上不求奮進,自己的到來,必將改變眼下的一切,將來的弘農是一個比陸州更好的地方,離着京城近,發展的快,會成爲大唐的另一個標杆。
柳言越想越覺得充滿了信心,同時對所有阻礙發展的人都是憎恨的,老柳樹村的老村正便是其中之一。
處在自己夢想中的柳言想着想着,發現有些不對,剛纔自己是不是已經命令手下喊人?怎未聽到動靜?
“喊人。”柳言又命令一次。
“大人,不是屬下等不喊,是沒用,他們不會給咱們把橋鋪上的,曾經小貝他們過來,橋上的板子都是抽下去的,村中的人明明知道他們來了,就是不給鋪板子,最後還是護苗隊的人用身體鋪過去的。”
一個衙役跟柳言解釋,那意思是說,小貝他們當時已經算是有名氣的,結果還不是不行,現在您過來,您是誰呀,人家會搭理你?你來了三次沒談好,人家任憑我們喊破喉嚨也不會出來。
“小貝?哼!今年還沒到十歲吧?本縣今年三十有六,呵呵,喊。”柳言冷笑着說了一句,再命令。
所有跟他來的人心有靈犀般的同時後退,退到離他足有十步遠的地方,一個個站定,低頭看鞋面。
柳言頓時覺得呼吸順暢了,周圍空曠了,沉着臉一扭頭,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本縣的吩咐你們敢不聽?”
“大不了衙役我不當了,我去別的地方,我搬家,你還能如何?得罪你你先挺着,縣令。六品官,還是從六品,三十六了哦。
得罪小貝他們我可不敢,你太厲害了,今天你說的話。我會說給別人聽。人家確實沒到十歲。但身在三品,大人您忙着,我回去收拾東西,搬家。”
這個衙役說完嗤笑一聲。晃盪着朝回走,不伺候了。
柳言登時發現自己的氣血上浮,臉熱熱的,估計是一大早趕過來累的。
“站住,你敢抗命不遵?”柳言向離開的衙役喝問。
“什麼命?我賤命一條。我不當衙役了,誰的命?回頭我去縣城中的水雲間酒樓,讓夥計給我重新找個活兒。要不是以前我就在縣裡當衙役,看到小貝和小寶他們過來,說是弘農會發展的更好,我纔不當這個差呢,一個月就那麼點錢,我圖個啥?”
衙役把脖子一梗,歪着腦袋對柳言說道。
“我不批准你離開。”柳言目光如鷹地盯過去。
“靠。你皇上啊?大唐不是你的大唐,弘農也不是你的弘農,你別怕啊,我保證把你今天說的話傳出去,你好好當你的縣令。看看你出不出得去門,小貝?哼!今年還沒到十歲吧?本縣今年三十有六,呵呵!”
衙役這回連頭也不回了,直接去找馬。他可不想走回去。
柳言突然覺得渾身發寒,他確實看不起小貝九個人。只是別人不跟他一樣想,真傳出去,他別說出不出得去門,回不回得去縣城都是兩說。
於是他連忙出聲阻攔:“慢着,你不當衙役本縣不管,但方纔你說的那個本縣不承認,本縣是這個意思,小貝啊,突然本縣就鼻子不舒服,哼了一聲,然後本縣說的是他們現在還沒到十歲就跟着出去,不容易,本縣三十六了,比不得,懂不?”
“你真讓人瞧不起,兩句話沒說完,先慫了,放心吧,我還不屑用別人收拾你,不見了啊。”
衙役說完話,來到馬旁邊,翻身上去,雙腿一夾,繮繩一抖,揚長而去。
柳言站在那裡呆愣住好一會兒,終於反應過來,既然衙役不再繼續當,馬爲何給騎走?
“你們……”柳言想把矛頭指向其他人,見其他人同樣要離開的樣子,考慮下,終於是忍住,因爲他不會趕車,別人全離開,他怎回去呢?
再想着讓別人喊,柳言覺得不現實,手扶住橋邊的鐵索,朝下看看,試探着邁出半步,把腿收回來,問:“以前護苗隊的人如何過去的?”
“手扶着旁邊的鐵鎖,腳下踩着就過去了。”一個刀筆吏語氣平淡地回答。
“聽說還有不少的孩子,孩子呢?”柳言又問。
“大人您不是在來之前已經瞭解過麼,孩子自然是踩着護苗隊人的身體過去的,護苗隊的人趴在鐵索上。”刀筆吏又回答一次。
“挨踩能挺住?”柳言的目光開始在其他人的身上掃視。
衆人又往後退兩步,那刀筆吏嘴角露出一絲嘲笑,說道:“孩子踩沒事,大人估計能踩死。”
“哦~!”柳言沒再說其他的,他其實真想讓跟來的人學着護苗隊的樣子趴下,他好過去,但他發現,自己的想法顯然不行,沒人是傻子。自己走過去?自己暈高呀,萬一不小心掉下去……弘農縣令的位置會便宜誰?
“喂,有人嗎?本縣親自前來,今日所談之事與已往不同,可以改一改。”柳言自己朝對面喊話。
連續喊上十遍左右,河對面的路上終於出現了人,有老人有孩子,沒有大人,估計都在忙着做柳編。
一羣人站到橋的另一邊橋頭,有如看耍猴似的看向柳言。
見人過來,柳言鬆口氣,同時又感覺到非常憋屈,換成其他的地方,懸橋上的板子撤了,身爲縣令,派出衙役再鋪一次又如何,換成弘農縣,面對老柳樹村的時候卻不行,衙役不聽話。
“換了,跟前三次談的略有不同。”柳言沒說別的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