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雅座內呆着的幾個老者這才慌忙領着下人出來,與此人討好賣乖的說笑了片刻,這人才頗不耐煩的要離開,那頭屋內衆人還未曾鬆了一口氣,聶秋染卻突然之間已經笑了起來:“我們乃是昔日長平候故交,明白內侍若要問此人名姓來歷,不如也請羅玄一塊兒前來,如何?”
衆人沒料到他竟然如此大膽,那幾個老人嚇得渾身索索發抖,不敢開口。那面目陰沉的中年人轉頭看了聶秋染片刻,眼中露出幾分森然的殺機與陰狠來,聶秋染卻只是含笑與他相望,並不多話,半晌之後,那內侍咧齒一笑,這才拍了拍腰側長刀,陰笑了幾聲:“郎君好膽,此話某替你帶了!”他話中的威脅之意不言而喻,衆人嚇得個個都說不出聲來,這人離開半晌之後,客棧裡纔來陣陣抽氣與鬆氣的聲音。
桌上的屍體很快被人擡了下去,原本興致勃發的詩詞之會,因這場意外,自然是不了了之。桌上與地上的血跡這會兒已經被擦得乾乾淨淨了,再也看不出一絲端倪來,可是空氣中那股血腥味兒卻是揮之不去,崔薇這會兒已經自個兒坐到一張椅子上,臉色略有些發白:“聶大哥,剛剛那人死了?那羅玄是什麼人,怎麼如此厲害。”當街竟然就敢殺人,且殺完人之後無人敢阻擋便任由其離去,這樣的情況讓還從未見過這等情景的崔薇臉色有些難看,聞着這血腥味兒忍不住便想吐出來。
許多人見她這個時候還敢再問羅玄來歷,頓時個個都對崔薇翻了個白眼,若不是想到聶秋染剛剛口稱與羅玄相識,二人極有可能有舊,否則恐怕這會兒狀元樓的掌櫃早已經出來趕崔薇離開了。
那原本送了面目陰沉的中年人出去的幾個老者不多時又重新折轉了回來,只是其中一個穿着墨綠色衣裳的老者卻未曾隨幾人回來。那幾個老者一來便看到了聶秋染,朝他直直走了過來,又在他身旁不遠處的客棧坐了下來,一邊衝聶秋染拱了拱手,一邊面目和善道:“老朽禮部郎中沈鶴,還不知道小郎君是何方人士,又姓甚名誰,不知是正德哪年的舉人?”正德乃是當今皇帝發佈的年號,每個皇帝都用自己獨特的年號來稱呼記數,當年先帝便是號稱天元。
聶秋染溫和笑了笑。客棧內好多原本驚魂未定的舉子這會兒一聽到禮部郎中的名號,頓時眼睛便亮了,看着聶秋染的目光裡都了嫉妒與羨慕。恨不能自已立即頂替聶秋染上前,與那老者交談纔好。一般往年來此客棧的人其中當官的也不是沒有,但卻極少有正經禮部的官員會過來這邊,且更別提是正四品的郎中了!
對於衆人眼紅的目光,聶秋染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一般。只是溫和的道:“我是正德十一年的舉人,是江淮臨安人士。”正德十一年距離如今已經足有三年了!聶秋染現在看着便是未足弱冠的年紀,也就是說,他在十幾歲年少時便已經中了舉人!而正德十一年的舉人,當初一個臨安的少年舉人,衆人這會兒一下子便想了起來。那自稱爲沈鶴的老者也是跟着眼睛一亮,突然之間站了起身來,看着聶秋染就道:“你姓聶。是不是?”像聶秋染這般年少就已經中了舉人的,在大慶王朝便是爲數不多的,幾十年都未必能出到一個,因此衆人對聶秋染印象極深,那老者眼睛極亮。臉上露出驚喜之色來,看着聶秋染點了點頭之後。突然之間便興奮道:“好,很好。你果然很好,郎君如此年少而有爲,如此人才,此次皇上定龍心大悅。我必爲你上書舉薦,不知郎君如今家中可有訂下婚約否?若是並無婚約,說不定……”剩餘的話這老者沒有多說,但卻撫着鬍鬚看着聶秋染笑了起來。
這人話中的意思,衆人都明白了,不由登時對聶秋染又嫉又妒,此人不止年少而有爲,並且此次還得朝廷命官看中,若真招他爲婿,從此平步青雲,往後前途無限,有了一個四品正員的岳父,難道還怕往後沒有出頭之日?聶秋染這是一步邁入了富貴門坎中了。
更何況此人好像還與長平候相識,一時間許多人登時嫉妒得眼珠子通紅,盯着聶秋染說不出話來。
“沈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如今我已經有妻室,這是內子崔氏。”聶秋染說完,指了指一旁早已經湊在一塊兒和崔敬平二人說起悄悄話的崔薇,他這話音剛落,頓時狀元樓內一片死寂,場面頓時尷尬了起來。
那自稱爲沈鶴的四品禮部郎中一時間臉色有些不大好看,陰沉着臉,他沒料到聶秋染竟然會當衆如此說,分明就是不給他臉面!一般情況來說,自己若是主動提出這個話,縱然此人已經娶了妻室,也不該拒絕得如此乾脆,而只要是個聰明人,便會知道該如何做對他纔是有好處的,如此直接拒絕,不過是個窮鄉僻壤的小子,莫非還當自己乃是哪家權貴的公子?自己管禮部,此次縱然不是主考官,亦會輔助禮部侍郎任此次考官,他竟不怕得罪自己,看來也是一個年輕不知深淺的!
一想到這兒,這老者神色更加的不好看,周圍衆人都有些幸災樂禍的看着聶秋染,許多人還鬆了一口氣,好些學子是考了多年亦未曾考中進士的,這回再度聚到一塊兒,縱然有那心胸寬大的,可想着自己不如人,多少有些心中不快,尤其是看聶秋染如此好運,竟得到禮部的大官另眼相看,不少人心中還是極爲嫉妒的,許多人心中都覺得聶秋染年少而氣盛,這會兒見他竟然拒絕考官的拉攏,頓時心中嘲笑他不已,又見一旁的崔薇,之前衆人還只當她不過是個侍妾而已,畢竟崔薇容貌雖然秀麗,但又算不得多麼絕色,哪裡值得聶秋染爲她而得罪考官,沒想到這年輕人竟然如此不智,當下衆人心裡都跟着鬆了一口氣。
自稱沈鶴的禮部郎中有些尷尬的站起了身來,一邊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崔薇一眼,語氣有些不善:“既然聶舉人早已娶妻,倒是沈某孟浪了。”他說完,又有些臉色不太好看的告辭,聶秋染也不挽留,衝他拱了拱手,見聶秋染這副作派,那沈鶴自然更感尷尬,冷哼了一聲,甩袖子與幾個老者一塊兒離去了。
等他們一走,不少人便圍了過來,一面故作痛惜道:“聶兄弟,你如此乾脆拒絕了沈大人,豈非自己給自己找了不痛快?當真可惜啊!”這些人個個心裡都鬆了一口氣且是歡喜無比的,偏偏這會兒來做好人,聶秋染嘴角邊露出一絲笑意來,也不多說。衆人正在幸災樂禍之時,外頭卻又突然走了一羣約有五六個穿了寬袖窄裾裙深衣的年輕學子進來了。
那人一進來便朝狀元樓中看了幾眼,見到聶秋染這邊時,眼睛不由一亮,連忙便過來了,爲首的一個年約二十五六,身材消瘦高大的青年已經舉起手臂,寬袖一展開,如蝴蝶般飄飄欲飛般,高聲衝聶秋染歡喜道:“聶兄,聶兄!”
崔薇聽着這聲音有些耳熟,順着這道聲音看了過去,卻見一個衣着華麗,身材高大,頭戴白玉頭冠,滿面儒雅的青年已經嘻笑着朝聶秋染走了過來。雖說已經好些年不見,但崔薇卻是一下子便將此人給認了出來,正是當初幫過她大忙的秦淮。聶秋染也跟着站起了身來,一邊也衝秦淮拱了拱手,當初秦淮是聶秋染二人乃是同窗,後又因秦淮主動幫忙之事而漸漸交好,如今算來已是有好些年交情,聶秋染上京之時曾與他通過信,秦淮今日這才領了一大羣人過來。
這些人幾乎都是定洲之中學業有成的官宦人家子弟,以秦淮爲首的,此次入京趕考。崔薇見這些人說得來勁兒,也不去打擾,跟崔敬平二人坐在一旁。
剛剛場中突然殺人的情況將崔敬平兩兄弟嚇得不輕,這會兒崔敬懷的臉都還是僵硬的,身子哆嗦個不停,崔薇雖然知道死了人,但好在沒有親眼看到,也並不如何恐懼,與崔敬平二人說着話,本來今日她準備出去轉轉,想看看以自己手裡現在僅剩的銀子能不能買下一個鋪子,不過如今看來,秦淮都過來了,聶秋染也不能將人給專門扔下,陪自己出去,她索性也不出去了,反正在上京停留又不是一兩天,若是聶秋染此次中了進士她留在京中那是長久的打算,晚一兩天出去找鋪子也是差不多的。
“長平候之前可是從此處經過?聽說太子對其寵信異常,如今皇上身體病重,太子監國,半個月前便已經將長平候召回京中,並有意使其任京中提督一職。”秦淮一來之後,客棧之中許多人看他們尋穿戴不凡的,都心中怕惹着貴人,落得和之前那放蕩不羈的中年學子一樣橫屍當場的結局,雖然不少讀書人心中都有傲氣在,可親眼見到那些太監當街殺人的情景,依舊是被嚇得不輕,就怕自己出師未捷,便身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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