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崔敬懷跟崔世福都已經坐着在候着,唯有崔敬忠卻是不見身影,他如今正是新婚時期,每日起來得也晚,男人家睡得久便罷了,可兒媳婦也這樣,楊氏進屋時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起來,崔世福也忙着給崔敬平拿凳子,拉了他坐下了,一邊衝崔薇招呼道:“薇兒吃飯了沒有,也一塊兒坐過來吃。”他一旦發話了,楊氏表情便有些勉強了起來,昨日崔世福送了豬肉過去給崔薇,也沒見這女兒拿什麼東西過來還禮的,不過之前拆房屋的事情還沒過去,楊氏縱然心裡頗有微辭,卻哪裡敢說,一面轉身進廚房裡端菜了。
王氏看到崔薇也過來,恨不能立即鑽到桌子下頭躲着,尷尬的笑了笑,忙擠到崔敬懷身邊去躲着,一邊連頭也不敢擡。崔薇搖頭拒絕了崔世福喚她坐下的意思,一面從提過來的布袋子裡取了衣裳朝崔敬懷遞了過去:“給大哥做了件襖子,今兒順便送過來。”昨天崔世福的衣裳已經給他了,今日估計是沒有出去訪友,他並沒有穿着新衣裳,反倒是穿着舊的,崔敬懷有些不好意思的將衣裳接了過去,王氏懷裡抱着兒子,雖然崔薇沒有一來便朝她開口問還錢令她有些高興,只是到底看到人家都收了好東西,自己卻沒有,不由有些泛酸:“四丫頭不給我做就算了,不過小郎可是你侄兒,不知小郎有沒有?”
崔薇還沒開口說話,崔世福便冷笑着朝她看了一眼:“薇兒自己的東西,愛給誰給誰,小郎跟她可沒什麼關係,你有本事,先把那一兩半銀子還了,不然自個兒還是進衙門領些板子吧。不過瞧着過年,還沒發落你而已!”王氏心裡不服氣,哪裡說分了家便真的沒有關係了,崔世福也實在太過偏心了些,小郎可他的孫子!但這會兒王氏一聽到衙門以及銀子幾個字,頓時嚇得縮了縮肩膀,又看到一旁崔敬懷的臉色,恐怕今兒要不是大年初一的,他還要動手的。
這樣一想,王氏又有些怕了。連忙抱了兒子道:“我去瞧瞧二郎,都這樣長時間了,還不起來。果然是年輕人,貪個新歡!”這話說得,崔世福都不好意思瞪她了,知道這個兒媳的德性,心裡對她十分厭煩。王氏深恐衆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連忙就想找了崔敬忠夫妻出來分擔一些,抱了孩子便去敲着門。
很快的,屋裡傳來一聲西索的穿衣聲,一個軟綿綿的女聲傳了出來:“來了。”
“都到了這個時辰點了,還在睡。莫非真以爲自己是個什麼秀才娘子不成!”王氏心裡極不服氣,嘴裡不由自主的就念叨了一句,這話崔世福沒有瞪她。事實上過年初一的已經到這個時辰了崔敬忠夫妻還在睡,實在是令崔世福有些不快,任由王氏去拍了好久的門,崔敬忠夫妻才拉開門出來,臉色漆黑。身後跟了一個臉色通紅,低垂着頭。身材纖瘦的女子。
“兒媳給爹請安!”那女子挽了婦人的頭髮,額頭幾縷流海,膚色雖然算不得有多把白皙,不過相比起王氏來說不知好看了多少倍,面色羞紅,一看就是安靜害羞的模樣,這還是崔薇頭一回看到崔敬忠的媳婦兒孔氏,看樣子倒是個靦腆的,孔氏纔剛成婚不久,身上穿的襖子是大紅色嶄新的,看得王氏一陣眼紅,她成婚時是在夏天,冬天穿的衣裳灰樸樸的,原本長相就比不過人家,如今一看這孔氏挽了個髮髻,又簪了一隻木釵,說不出的好看,頓時心裡就有些泛酸:“弟妹新婚有些貪玩也是常理,不過這都多少時辰了,還在睡,娘不說,你心裡也該有分寸纔是!”
一句話說得孔氏臉色煞白,眼裡涌出淚水來,吸了吸鼻子,福了一禮忙慌亂道:“大嫂教訓得是,我這就去幫孃的忙。”說完,便要起身過去,走到崔薇身邊時,頓了頓腳步,回頭就看了崔敬忠一眼,而這會兒崔敬忠的目光並沒有落在孔氏身上,反倒看着崔薇,神色大變,充滿怒氣道:“誰讓你來這邊的,滾出去!”
他心裡恨極了崔薇,又十分嫉妒聶秋染,那日崔薇當場不給他臉面,令他記恨如今,這會兒臉上哪裡還有半分讀書人的傲骨與清高,臉色猙獰刻薄,指着門口便衝崔薇大聲喝道。
崔世福臉色鐵青,大年初一的崔敬忠便開始鬧了起來,他伸手重重的在桌上拍了一下,厲聲喝道:“逆子!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這個家老子還沒死,輪不到你來做主,要滾也是你滾,誰給了你開口讓人滾的權利?”到了這會兒,崔世福對這個兒子是十分失望了起來,原本以爲他讀書多了,總還明白一些事理,誰料最後養出這麼一副德性。崔世福氣得渾身發抖,崔敬忠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崔世福,接着蒼白的麪皮漲得通紅,重重的一揮袖子:“哼!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他說完,氣沖沖的便要進屋收拾東西,身後孔氏嚇得渾身發抖,崔敬忠原本是想等着孔氏求情,崔世福便趁機下了臺來,他也能保存得幾分臉面的,誰料這會兒孔氏竟然如此沒用,他又羞又惱之下忙就要進屋裡去,誰料剛剛崔世福的大吼倒是將外頭的楊氏招了進來。
楊氏手裡端着幾大碗炒好的肉,一進屋門便看到屋裡緊繃的氣氛,崔敬懷沉默的樣子,王氏幸災樂禍的抱了兒子站在一旁,孔氏則是低垂着頭抹眼淚,而崔世福面色鐵青,瞪着崔敬忠的背影說不出話來。楊氏頓時心裡一慌,連忙道:“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大年初一怎麼又吵了起來,這樣吵着,不吉利的!” wWW¤ ttκā n¤ c○
“你自個兒問你養的好兒子,一把年紀,讀書不知讀到哪兒了,連做人處事的道理也不懂,我瞧着他這模樣就是當了官,恐怕也是害人不淺的!”崔世福氣得要命,指着崔敬忠便罵了一句。楊氏忙對着地上呸了幾句,心裡自然不滿。崔敬忠冷哼了一聲,欲要與崔世福吵起來,崔敬懷看他這樣子,忍不住嘆了口氣:“二郎,到底是父親,父子之間哪裡有什麼仇的,今日三郎回來是好事,又何必在過年時吵吵鬧鬧的。”
崔敬懷這個大哥在家裡一向很少說話,這會兒一開口。崔敬忠心裡自然不滿。他連楊氏夫婦都看不上,對於這個沒什麼出息,又只知道在地裡刨着的二哥自然是更沒什麼敬意。甚至根本瞧不上他,現在見他竟然敢教訓自己,頓時便撇了撇嘴,還沒開口說話,便回過神來。一聽到崔敬懷說三郎回來的話,果然一轉頭就看到崔敬平,不由大吃了一驚:“三郎?你怎麼還沒死?”這話說得,就像是咒崔敬平早死一般,這回就算是楊氏面色也有些不痛快了起來,崔敬忠這纔回過神。看到崔世福滿臉陰沉的神色,頭一回慌忙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三郎。我還以爲你出事了,這幾個月,你去哪兒了?”他說完這話時,神色有些不自在,顯然心裡並不如他表面的一般關心弟弟。崔敬平出去幾個月,對人情冷暖自然看得更透。他對於這個二哥原本就並不怎麼熟悉,以前崔敬忠看不上崔家人,尤其是他這個調皮不已的弟弟,不是教訓便時常是不理睬,如今能說出這樣的話自然也不奇怪。
“在外面縣裡,二哥成婚了,我不在,在這裡給二哥恭喜了。”
崔敬平態度冷淡,崔敬忠也顧不上,只是面色有些不好看,猶豫了一下,看了楊氏一眼,有些爲難:“娘,三郎回來他住哪兒?我屋裡肯定是住不下了,反正他之前能在外頭過幾個月,想來也是有住的地方,不如開年之後……”
“你給我閉嘴!”崔世福聽到這個兒子如此自私的話,頓時氣得渾身顫抖,他沒有料到崔敬忠讀了這樣多年的書,竟然讀成這麼一個德性,若是早知道如此,當初便不該聽楊氏的話,送他去讀勞什子的書,一個月交到私塾都是好幾十塊銅錢,若不是爲了他,家裡何至於會過得如此緊巴巴的,可就這樣,卻供出了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東西!崔敬平在外頭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昨兒他已經說過,崔世福就算是沒有親眼看到,想着也心疼,他這個當哥哥的不止不想着照顧弟弟,竟然敢說出這樣的話來。若是往後時間久了,豈不是要將他們這兩個老的也趕出去,由着他們自生自滅了?一想到這些,崔世福便覺得心寒,冷着臉道:“這屋子是我的,三郎也是我兒子,自然要回來住,沒有讓他出去的道理,你如今年紀大了,也成了家,給你成婚花了不少的錢,你念書多年,想來也是個有本事的,你搬出去自個兒找地方住吧,那屋子讓給三郎!”
楊氏一聽這話,嘴脣便動了動,那頭崔敬忠臉色漲得通紅,這已經不是崔世福頭一回開口趕他走了,他自尊心哪裡受得了,連忙便氣沖沖的進了屋裡,楊氏大急,忍不住哭道:“當家的,好端端的一個家,你要將二郎趕到哪兒去?”
“你沒聽說他要趕三郎走?三郎在外頭過的是什麼日子,你這當孃的看不出來,你沒瞧見他瘦了一大圈兒?”雖說兒子回來是件好事兒,但一回來便鬧成這般,崔世福就是想忍,那火氣也忍不住,一下子站起身來,指着楊氏的鼻子便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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