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傷不敢走得太靠近,但想了想,還是不忍心她在衆目睽睽之下捱罵,便招手叫來了路邊玩耍的兩個小孩子,給他們說了一番話,又拿了一些錢,這兩個小傢伙就一溜煙跑到冷淘店裡,擠到人羣最前面,大聲:“要五份冷淘面!”
這裡的店有自家拿碗,也有人忘了拿碗,店鋪裡會送碗,只要吃完了洗乾淨送回去就可以了。
所以當渠水看到這倆小孩竟然屁顛屁顛的拿着碗送到自己面前時,便驚訝了一番。
其中一個小男孩指了一下趙傷站的位置:“是那個大哥哥讓我們來買的!”
禾早看過去,卻哪裡還能看到有人在。
她咬了下脣,周圍異樣的目光還是讓她決定接受這份禮物。
她在心裡猜測到底是誰幫助她?她腦中只出現兩個人影,一個是崔大牛,一個就是趙傷了,但是,趙傷那個人,孤傲得很,明明都恨她成那個樣子了,現在發生這種事情說不定他還在拍手稱快呢,哪裡會來湊熱鬧!
一定是崔大牛吧!
那也是個老實人,但正因爲他才讓自己陷入到這樣的境地裡,渠水覺得自己沒有理由不遷怒他!
她一個人拿不完這冷淘面,便讓兩個孩子幫着自己一起送回去。
等到了家門口,還望外面望了望,但什麼人也沒見到,這纔回了家,將院門緊閉。
對比着外面那些虎視眈眈的人羣,自家的小院子一如既往的寧靜溫馨,渠水發了一會兒愣,便拍打了下自己的臉,很快,剛剛有些發白的臉色便有了紅潤。
她笑着進屋招呼幾個孩子吃飯。
小山已經回來了,剛纔還在猶豫着要不要去接她呢,這會兒看到她回來,便忙衝上來,叫了一聲:“姐!”又擡起小腦袋,認真的打量着她。
渠水笑笑,颳了下他的小鼻子:“咋了,不認識我了?”
小山咬着脣沒有吭聲。
晚飯吃得很沉默,幾個孩子都大概知道渠水遭遇了什麼事,心緒不佳,只有渠水努力調節氣氛,但仍沒有起到大效果,她最後乾脆也不出聲,只專心吃飯。
等去廚房刷碗的時候,小山便像跟屁蟲一樣跟着渠水進了廚房。
渠水笑着看他一眼:“咋了?”她故意兇着臉:“說,是不是你在學堂裡闖禍了?”
小山沒有搭理她,皺着眉頭細細打量了她半晌,忽然輕聲問:“姐,你會不會和娘一樣?”
渠水就是一怔,手裡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她轉過身蹲下去,認真的看着小山的表情,這才發現這個堅強的小男子漢,明亮的眼睛中已經滾滿了晶瑩的淚水,眉頭緊皺,多的是與他年紀不符的憂心忡忡。
渠水頓時心中大痛,她以爲自己只要堅強就好,卻忘記了和她一起經歷過人生最黑暗的弟弟,他纔是如今最需要關心的那個人啊!
她馬上笑着搖頭,語氣堅決:“不,小山,我絕對不會像娘那樣軟弱!我還要將你養大,看着你娶妻生子呢!”
小山聲音弱弱的,軟軟的,似是不
敢置信:“真的嗎?”
渠水用力點頭,又緊緊把他抱在懷裡:“傻小子,你現在就是姐姐的命根子,不管發生什麼事,姐姐都捨不得拋下你!知道嗎?對我多點信心!我絕對絕對不會做傻事!”
小山這才露出淺淺一抹笑容,也跟着用力點頭:“我,我相信姐姐!”
渠水撫摸着他的頭頂,小聲:“爹和娘走的時候,他們的心情我不瞭解,但他們是相信我能夠照顧你的,小山,我也一定有能力照顧你撫養你成人,你是我最在乎的人,外面那些人說什麼,我都不會往心裡去,再說,世界這麼大,如果這件事以後真的下不去了,成了我身上的一個污點,那我們就關了飯館去別的地方發展,去府城,去京城,你以後總是要考試的,我們提前去也算是熟悉下環境,也爲你找個好先生,你說好不好?”
小山聞言,心裡才真正安定下來。
渠水既然有搬去其他地方的想法,可見是真正沒有想過尋短見的事情。
他連連點頭:“好,姐,不管你做啥,我都支持你!”
渠水就瞅着他笑罵了一句:“小馬屁精!”不過,她也感嘆:“你是咱家裡真正的當家人呢,姐有啥決定,也得讓你同意不是!”
小山露出靦腆的笑:“銀子歸姐姐管,家裡重活歸我!”
他的小嘴一向這般甜,即使現在的他,所謂的重活也只是刷個碗掃個地什麼的,但是渠水心裡還是真正的開心,雙手忍不住掐着他胖嘟嘟的小臉蛋揉了揉,才放開他。
小傢伙的臉蛋都被掐紅了,疼的眼淚汪汪的,吸着鼻子:“姐,疼!”
“恩,我知道疼!但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許說疼!”渠水蠻不講理的拍了下他的腦袋。
她一向如此,在她的淫威下,小傢伙表示自己也已經習慣了!
即使渠水再三保證,但晚上小傢伙還是決定要和姐姐一起睡,承敘對他羞羞臉,說他這麼大了還纏着姐姐,但小傢伙卻固執己見,板着小臉去搬自己的小枕頭小被子,還把一些書和喜歡的小玩意兒都搬到了渠水房間裡,整整齊齊的碼在桌子上。
渠水便吃了一驚:“你這是要來常住?”
小傢伙嘻嘻笑着,脫下鞋子鑽到了她的被窩裡:“我這段時間都要和姐姐睡,姐姐這裡涼快!”
渠水就猛地敲了下他的腦袋:“涼快個屁!你給我起來,跟你住一晚就得了,你還想天天睡這兒啊,熱也熱死了!”
這時候正是秋老虎,比數伏天還要熱上幾分,小傢伙不在的話,渠水還能穿個小肚兜,晾個肚皮什麼的,他要是住進來,自己該咋辦,難道熱死!
她就拎着小傢伙的耳朵,把他給挪了回去。
小傢伙眼巴巴的瞅着她,光着小腳丫站在地上,不說話也不肯回牀上睡覺。
渠水望着他,最終只得妥協退讓,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搬來院子角落的磚,又拖過來一張廢棄的洗乾淨的門板,將涼蓆往上面一鋪,拿了薄薄的被子,睡在了上面:“成了,我這幾天都睡這裡!”
小傢伙這才高興起來,又探着腦袋去瞧渠水的新牀,嘟着嘴:“渠水姐,睡門板難道不烙得慌嗎?要不你睡牀上,我睡門板!我是男子漢呢!”
小傢伙拍拍胸脯,他其實已經隱隱明白,自己不能再和姐姐睡一張牀了。
爲了睡覺,渠水累個半死,還得將自己給捂的嚴嚴實實的,她此時心情已經很不好了,又聽着小傢伙絮絮叨叨個不停,不由喝了一聲:“閉嘴,熄燈睡覺!”
小傢伙“哦”了一聲,又瞅了她一眼,這才上牀吹燈睡覺。
渠水一向寵愛他,他的房間裡,用的都是蠟燭,照明會更亮,這也是爲了保護他的眼睛。
小山睡下後,在黑暗中自然也就沒有看到渠水嘴角露出的那抹笑容。
到了半夜,渠水忽然朦朧聽到牀板吱呀吱呀的響聲,像是有老鼠在啃牀腿一樣,然後是一個小小的腳步聲。有個人影站在自己跟前,趁着外面的月色,渠水半睜開眼睛,依稀能看到小山正認真的看着自己,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特別明亮,像是珍珠的光澤,明亮卻不刺眼。
令渠水驚訝的是,他忽然伸出小手,在她的脖頸上探了探,然後又收回去,像是大鬆了一口氣,才又摸着黑上了牀,很快就入了沉沉的夢鄉。
渠水不得不用被子捂住自己的頭,才能掩蓋住自己輕輕抽泣的聲音。
在父母埋葬後的那個夜晚,她發過誓,這輩子她都不會再哭,但是看着心愛的弟弟這樣的行爲,她真的忍不住!
淚水沾溼了她的被子,也沾溼了她那顆冷寂的心。
她覺得,爲了小山,好像一切都不那麼難熬了,而趙傷所帶給她的傷害,現在想來,似乎也沒有那麼難以承受了!
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原諒了趙傷!那種滔天的憤怒與絕望,似乎已經是千年時光以前的事情了…
到了早上,渠水躡手躡腳的去廚房做早飯,正忙活着,突然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跑步聲,小山衝進來,瞪大眼睛瞧着她。
渠水一怔,低頭看向他的腳,因爲太着急的緣故,他沒有穿鞋子,就這麼光着腳跑了來。
她心口微微一滯,便責怪一句:“後面有老虎吃你啊,連鞋子也不穿,等着,我打水給你洗洗腳!”
小傢伙像是有些害羞的樣子,也不回答她的話,自己一溜煙跑了出去,很快就又提溜着鞋子出來,跑到院子裡積水的大水缸那裡,舀了水將小腳丫子給衝乾淨。
夏天,他們在家裡都穿木屐,這樣更涼快些。
渠水從窗口看到他認真沖刷腳的模樣,脣邊浮起一抹極爲暖心的笑容。
等早上吃過飯,幫着小山整理功課的時候,她才輕聲:“若是你不想去學堂,可以和先生請幾天假,讓他給你佈置點功課,你在家裡讀書!”
小山便瞪大了眼珠子。
渠水點了下他的小腦袋,沒好氣的說道:“當然,是我看着你讀書,可不是說讓你在家裡玩了!”
小山這才把頭點的跟小雞啄米一樣,連聲:“我等會兒就去跟先生請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