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又客氣了兩句,韓氏就直奔主題,語氣很是急切。
“玉娘,我也不跟你客氣了,我就是想問問,你的長嫂,到底是不是我那苦命的女兒。”韓氏說到這兒,情緒已經有些激動了,眼淚也掉了下來,要不是小喜一直勸着,只怕都抑制不住自己的悲傷之情。
杜玉娘偷偷看了白漢英一眼,後者一臉的無奈,只得苦笑。
看來白漢英的說辭並沒有過關,韓氏壓根不相信啊!
“夫人……”
“別叫夫人,咱們是親戚,玉娘,這是你叔父,我是你嬸孃,我,我就想知道我那苦命的孩子……”
杜玉娘思忖了一下,就道:“夫……”話還沒說話,就被韓氏打斷了!
“你是不想認我們這門親,還夫人,夫人的叫。”
呃~~
杜玉娘想,韓氏是病人,別跟她一般見識吧!
“嬸孃!”杜玉娘迫於無奈,喊了韓氏一聲。
其實按照杜玉孃的意思,田氏和白漢英相認時,她再叫一聲叔父和嬸孃也是來得及的!萬一這裡頭出現了什麼岔子,這稱呼就尷尬了。
她這一聲應付的稱呼,卻讓韓氏呼得眉開眼笑,好像真的就找着她閨女了似的。
“玉娘,你快跟我說說,說說你嫂子的事,她到底是不是我的華章啊!”韓氏說得有點着急,忍不住咳嗽了兩下。
小喜連忙撫了撫韓氏的背,還給她倒了一杯水。
韓氏擺了擺手,根本不想喝水,只想知道女兒的下落。
杜玉娘就道:“我嫂子的事,倒是可以跟您說一說,到底是不是您的女兒,還得您自己判斷。”
韓氏有些失望,倒也能理解,畢竟閨女是自己生的,人家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事情。
“你沒跟玉娘說華章的事嗎?”
杜玉娘連忙解圍,“說了說了,嬸孃,您別急,也別怪我叔父!正是因爲很多事情都有相似之處,所以怕空歡喜一場,不敢多說。嬸孃,血脈之事,得慎重啊!”
韓氏的臉色白了起來,猶豫着問道:“那……我什麼時候能見她?”
“您養一養身體,等……”
“我等不了了。”韓氏的語氣中,帶着幾分不甘,幾分哀怨,“玉娘,你也瞧見了,我這身子骨,說不定哪天就去了,我也不求別的,只想着臨死前見華章一面。”
白漢英皺眉,不告訴韓氏實情,就是怕她太激動,可是她現在這樣,只怕也強不到哪兒去。
果然沒一會兒的工夫,韓氏就不太好了,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生機似的,嚇得杜玉娘連忙找了柳星兒來。
柳星兒把脈後,直接用銀針在韓氏的穴道上紮了幾針。
說來也怪,韓氏竟是慢慢的閉起了眼睛,昏睡了過去。
柳星兒就解釋道:“她情緒太激動了,讓她好好睡一覺吧!”
白漢英朝她拱了拱手,“多謝姑娘。”
柳星兒只道:“如果你們信得過我,從今天開始,不要再吃以前她吃的藥了!改吃我的藥,幾天就能看到效果。”
白漢英連連點頭,“來得匆忙,送東西的人都在後頭,不瞞你說,藥也沒能帶來。”
“趁着她現在睡着,你們可以先搬家,等到了那邊再說話也不遲、。”
白漢英點了點頭,有些爲難的看着睡着的韓氏,抱着夫人過去,好像不太雅觀。
“去找一架軟榻來,讓馬婆子和張婆子擡着白夫人過去。”
流螢連忙出去找人,不敢耽擱。
很快軟榻就到位了。
說是軟榻,其實就是一幅擔架罷了。不過上頭鋪了厚厚的毯子,能夠減輕顛簸。
“叔父,您把嬸孃抱到軟榻上吧,咱們得快點。” шшш¸ тt kān¸ c o
白漢英也不是沒幹過這種事情,他駕輕就熟的把韓氏抱起來,輕輕的放到軟榻上。
兩個婆子力氣很大,步子很穩,沒費什麼力氣就將韓氏擡到了衚衕口的那處宅子裡。
“叔父,你們先休息吧!要是缺什麼少什麼,您可千萬別客氣。這馬婆子很是得力,就留下來照顧你們了,平時有事,儘管讓她去做。”
白漢英點了點頭,“玉娘,多謝你了。”
“您太見外了!那我先回去了,您早點休息吧!”
白漢英把杜玉娘送了出去,這才轉身回了屋。
屋裡的牀榻上,多鋪了一層褥子。
因爲韓氏很瘦,杜玉娘怕她躺上去硌得慌,故而有此安排。
小喜不由得對白漢英道:“這位楊太太,年紀不大,做事倒是細心,妥當。”
白漢英同意這一點,不過他現在高興不起來,就揮了揮手道:“你先下去吧!”
小喜就出去了。
馬婆子正等着她呢,上前行了一禮,道:“姑娘,不知道你晚上可用給夫人值夜?用不用我再安排一個住處給你?”這也是杜玉娘特意讓她問的。
小喜想了想,就道:“夫人病重以後,一直都是大人親力親爲侍候夫人,我也就是打個下手。方纔我看外間有一鋪炕,晚上我睡那裡便好,有什麼事,也好幫大人一把。”
馬婆子震驚了,這世上還有這樣的男子不成?她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聽說。
那白夫人雖然身子不好,可是丈夫待她卻是天上難尋,真真是讓人羨慕啊!
“這樣,那我去給姑娘拿一副鋪蓋,都是新的,你放心。”
小喜點了點頭,跟着馬婆子一起去拿鋪蓋。
“大娘,你跟我說說楊太太的事吧!”
馬婆子笑了笑,“我家太太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不瞞姑娘說,我才進府不長時間,這家裡的事兒,還沒摸清楚呢.”
小喜就想,杜氏也是個手段厲害的,居然把下人管得這樣好,一個婆子,嘴居然這樣嚴!
她哪裡知道,杜玉娘平時瞧着柔弱,可是心裡主意正着呢!加上她有楊崢給她撐腰,又有鏢局在後面做後盾,故而家裡的人眼睛都擦得鋥亮,沒有人敢有那些小心思。
韓氏一睡就睡了一個時辰,她睜開眼睛時,見白漢英坐在牀邊,一直凝望着自己。此時她腦中有些不太清醒,又覺得身處的環境有些陌生,就更糊塗了。
“老爺,我這是在哪兒啊!”
白漢英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韓氏的身子骨不好,記性也是不大好,時常混亂。
“咱們在五巖鎮,在楊家!記得嗎?”
韓氏想了想,點了點頭。
小喜端了一碗藥進屋,悄聲道:“大人,藥熬好了。”
白漢英就輕聲對韓氏道:“咱們先吃藥吧,把藥吃了再說話。”
吃藥這件事,對韓氏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一樣的了。她憎惡藥的味道,但卻不得不依賴藥物活下去。
她知道自己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若不是還有一個信念在支撐着她,她這會兒怕是不行了。
“好!”韓氏道:“你扶我起來。”
白漢英就把雙手分別放到她的腋下,將人架了起來。
小喜把藥放下,上前幫忙,在韓氏的身後放了兩個軟枕。
韓氏靠在枕頭上,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小喜這才端了藥來,輕聲道:“這是柳姑娘的藥。”
白漢英很自然的接了過來,“我來!”他熟練的拿勺子給韓氏喂藥,直到一整碗藥都喝完了,才把藥碗放下,又接過小喜手裡的水杯,餵了韓氏一口水。
韓氏喝完了水,全身的力氣像是用光了似的,她輕聲問道:“我是不是見不到華章了。”
“不要亂說話!”白漢英有些無奈,有些生氣,“你得好好的!”
韓氏就虛弱的笑了笑,“我的身體,我知道的。”
小喜有些忍不住想哭,又怕自己一哭,夫人心裡會不好受,強忍着沒掉下眼淚來,拿着藥碗出去了。
“漢英,你跟我說句實話,玉孃的嫂子,怕不是咱們閨女吧?”
白漢英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韓氏咳嗽了兩聲,眼睛裡的光彩變淡了很多,“我就知道,咳~她那時候那樣小,那賤婢又是個心狠手辣的,如何能留她一命?”
說完,眼角竟是流下淚來。
白漢英連忙道:“你別胡思亂想,還沒見到人呢,不要說這樣的喪氣話。”
“雖然她嫂嫂也有一塊玉佩,但是未必是咱們華章啊!我該死心的。”韓氏的聲音低沉,哀傷,好像對生活沒有任何希望似的。
白漢英實在不忍心,就道:“其實,玉娘告訴我一件事,我……”
韓氏抓着他的手問:“什麼事?何事?”
“她說她嫂子頸後,有一顆紅痣。”
韓氏一下子激動起來,“是我們的華章,是我們的華章!”
大概是太激動了,整個人竟是突然抽搐起來。
這還是白漢英頭一次瞧見她抽搐,嚇得直喊:“來人啊,來人啊!”
小喜在外頭聽見了,知道大事不妙,趕緊去找張婆子,讓她去找柳星兒,自己則是用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屋裡。
這會兒韓氏已經停止了抽搐,但是人卻是不清醒的,人中那裡紅紅的,一看就知道是被掐過了。
不多時,杜玉娘和柳星兒就來了。
柳星兒又用了銀針,總算是把人扎醒過來了。
“沒有什麼大事,就是太激動了!”她有些無奈,這個時候病人的情緒過於激動,是會加速病情惡化的。
杜玉娘就道:“你先去外間歇會兒,以防萬一。”
柳星兒一向聽杜玉孃的話,二話不說就拎着藥箱去了外間。
韓氏虛弱地問:“玉娘,我的華章……你的嫂子,是不是我的華章?”
杜玉娘看了白漢英一眼,卻見他微微點頭,示意她該說什麼就說什麼!
“嬸孃,我確實不知道,不過,我嫂子身上有塊玉佩,而且她頸後有顆紅痣!”
“那她一定就是,一定就是!我要見……見她。”
杜玉娘就道:“嬸孃,你不要激動,平復一下心情,聽我說兩句好不好。”
韓氏閉上眼睛,點頭,“你說,我聽着呢!”她現在有些頭昏,身上也沒有力氣,只好把眼睛閉起來。
“是這樣!雖然我嫂子有很大的可能就是你們丟的女兒,但是也存在萬一這種情況,萬一她不是呢!您想過沒有?”
小喜欲言又止,她看了看白漢英,到底沒再說什麼。
其實,哪怕哄哄夫人也好啊!讓她安心啊!
韓氏沒說話,她知道杜玉娘肯定還有話說。
“我和叔父沒把事情告訴你,就是怕你太過激動,於身體不利。您現在這種情況,不論我嫂子是不是華章,都有可能刺激到你,讓你出現意外,這是我們都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杜玉娘嘆了一口氣,“我和叔父,都希望您能把身體養好!柳姑娘醫術高超,一定能把你治好的!等你的身體恢復了,咱們再去見我嫂子,這樣對你對她都好。”
韓氏睜開眼睛,問杜玉娘:“我的病,真的能治好?我怕來不及……”
“放心吧,一定可以的!而且,我嫂子現在懷着身孕呢!萬一跟你們相認的時候太激動,對她和孩子也不好啊!”
“她……”韓氏只說了一個字,就把後面的話嚥了下去,只是眼睛卻比方纔亮了,好像多了幾分希望似的。
“是啊!她懷孕了,你在堅持堅持,等她的胎穩當了,再去也不遲。而且啊,我嫂子之前生了一對雙生子,特別可愛,你要是好好吃藥,好好治病,我就把他們接過來住幾天,讓你們見見好不好?”
別說韓氏了,就是白漢英聽到這個消息,也激動了起來。
要知道,那兩個孩子,很有可能是他們女兒的血脈啊!很有可能是他們的外孫啊!
“真的?可以嗎?”韓氏想了想,又搖頭,“不好,過了病氣給孩子們,就是我的罪過了。”
杜玉娘就笑,“所以說啊,你要快點好起來,等你的病有了起色,不用吃藥了,我就把孩子接過來!想必到時候,就離相認之期不遠了。”
韓氏不住的點頭,整個人臉上也多了幾分紅潤之色,“好好,我要好起來,我吃藥,我治病。”
“那你從現在開始,可不許胡思亂想了!想多了,對身體不好!你要多想想白大人啊,他很擔心你。”
韓氏又想哭,又想笑,“我知道,我知道。”
杜玉娘這才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她算是把人勸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