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鳴蛙叫,明月懸空。
晚風徐徐吹來,帶走了悶熱,帶走了人的煩躁。
蛐蛐叫得再好聽,柳星兒也懶得聽,夜風吹得再怎麼舒爽,柳星兒也感覺不到!
她就是不理解杜玉孃的做法。
“五嫂,你真留下那個什麼秋心啊!?”柳星兒坐在炕上,兩隻腳忍不住去踹牆,有一下沒一下的,顯得特別鬧心。
“不是都說好了嗎?”杜玉娘愜意的閉着眼睛,似乎很享受這種悠閒靜謐的時光,根本沒把柳星兒的話放在心上。
柳星兒急得不行,把腳收回來,坐直了身體道:“可是那個秋心就不是個好東西啊!她可是背主的奴才,你也敢用。”
杜玉娘輕笑一聲,“你又不是沒聽到她怎麼說的,她和高氏有仇呢,不一樣的。”
“你真信啊?”柳星兒嘆氣,“人性本惡,我覺得,沒準兒就是她見自己藏不下去了,故意編了這麼一段。”
杜玉娘睜開眼睛看了看柳星兒,“你是這麼認爲的?”
有些東西,是演不出來的。
秋心的苦和恨,都是真的。上輩子杜玉娘並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誤打誤撞的知道了一些線索。但是今天秋心說的話,等於是把那些線索都串了起來。
杜玉娘信她。
“那你說,她到底用什麼方法,讓高氏得了那麼厲害的宮寒之症?”現在柳星兒明白了,怪不得五嫂之前說想要引高氏入局,就得先讓她去瞧大夫。她還以爲這個事兒很難辦,哪成想五嫂一早就知道高氏宮寒,不易有孕,所以纔會那麼篤定。
“這個世界上的所有東西,都是蘊含着五行八卦啊!天地陰陽,相生相剋,食物也是一樣的!在什麼樣的季節吃什麼樣的東西,有時候做錯了,就會讓身體出現問題。時間長了,小問題就會變成大問題,崔氏是廚娘,多多少少都會懂得一些,所以讓高氏得宮寒症,也不是難事。”杜玉娘就問柳星兒,“你是醫者,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啊!”
柳星兒嘟囔一句,“是哈,嗯,知道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這件事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心裡有數。”
“你說得輕巧啊!萬一她要是動了什麼邪念,你後悔,你哭都找不着地方。”
杜玉娘有些困了,“行了行了。”她揮了揮手,“沒事啊,不是還有你在我身邊呢嗎?她要是真的動手腳了,你能瞧不出來?”
“我真是……都成老媽子了。”她都要急死了,可是五嫂偏偏像沒事的人一樣,真是氣死她了。
“你呀,她不是發過毒誓了嘛!你想想,她當時可是用她二姐發誓呢,欲有二心,她二姐便永入地獄,不得超生!這麼毒的誓,她還能違背了自己的誓言?”
古人對天地有敬畏之心,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所以重視重諾,輕易不會違背自己的誓言。
柳星兒的臉色好了一點,“反正我總覺得她用心不良!”
其實柳星兒的猜測還挺準的。
“她確實有些私心雜念。”
杜玉娘話音剛落,柳星兒的眼睛一下子就瞪了起來,“是不是?我就說我沒猜錯吧!五嫂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你快跟我說說她是怎麼是想的。”
“其實她的想法很簡單。”杜玉娘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然後才道:“她現在出了這個門,只怕也躲不過高氏的報復。與其無依無靠,不如跟着我,好歹還有一口飯吃,有個安生的地方住。再說,你知道我爲什麼會把賣身契給她嗎?”
“爲什麼?”柳星兒問完以後,又不自覺的追問:“你怎麼會有她的賣身契?”
杜玉娘就笑,“這事兒得問你五哥啊!”說完,杜玉娘就把楊崢去換身契的事兒簡單跟柳星兒說了一遍。
“原來是五哥出手了,怪不得。”
“你想的,也是崔氏想的。”
柳星兒沒明白,“什麼意思。”
杜玉娘十分嫌棄地看了她一眼,“你平時也挺聰明的啊,怎麼到了這個時候這麼笨呢!意思就是崔氏跟你一樣,不知道她的賣身契怎麼會出現在我手裡!或許她覺得這一點有些神通廣大,指望着我幫她報仇呢!”
柳星兒這纔想明白了,原來崔氏是有這個打算。
要是這樣的話,她還能放心些,崔氏也算是個聰明人,知道要抱粗大腿,給自己找個安生立命的地方。
杜玉娘見她臉色好了不少,便道:“行了,我困了,你回去吧!”
柳星兒這才穿鞋,回了自己的院子。
杜玉娘也回了裡間,吹了燈,鑽到了被子裡。
第二天,一切如常,家裡就像什麼事兒也沒發生似的。
早飯過後,天空變得有些陰沉,烏雲蓋日,看着像是要下雨似的。
本來杜玉娘還想去鋪子裡看看的,結果也打消了念頭,老老實實的待在家裡。
大雨傾盆,如同天幕劃開了一道口子似的,院子裡的水匯成了條條小溪,流到院子外面的排水溝去了。
杜玉娘略有些憂心,這雨來勢洶洶,也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去。
流螢收了傘,攏了攏額前被雨水打溼的頭髮,進屋跟杜玉娘稟道:“太太,姜嫂那邊準備關店了,街上一個人也沒有,這雨還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去。”
“也對,讓大山去接一接。”
“您放心,大山連院都沒進,早就過去等着了。”
杜玉娘點了點頭,心不在焉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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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螢知道她擔心肖誠,這幾天肖掌櫃不太好,秦大夫那邊也沒有什麼進展,故而秦大夫乾脆搬到了鋪子的後院住着,就是想以防萬一。
這雨下得讓人心慌,好心情也沒有了。
“柳姑娘呢?”
“哦,好像在房裡鼓搗她那些寶貝。”
柳星兒百般無聊,躲在屋子裡鼓搗她的那些瓶瓶罐罐。她屋裡的瓶子有好幾十個,偏偏上面也不寫名字,也不知道是救人的,還是害人的。所以平時別人根本不敢往她的屋裡去,更不敢碰那些瓶子。
杜玉娘唉聲嘆氣的,把楊崢之前報平安的那封信又拿出來看了看。
總共也沒寫幾個字,實在讓人擔心,也不知道他們在那邊怎麼樣了。
就在杜玉娘憂心忡忡的時候,趙芸蘭也在對着大雨感嘆。
“表嫂,你說貨郎去了好幾次了,秋心爲什麼不露面?”
高氏也在擔心這個事,她對秋心的期望很同,總想着要一個高回報。可是現在看來,這步棋走得極其危險,結果怎麼樣,還不一定呢!
原本高氏是信心滿滿的,既想好了進攻的方向,也想好了退路。大不了就甩鍋,反正秋心的賣身契在趙芸蘭的手裡,到最後,指使秋心的人是趙芸蘭,而不是她。
可是秋心進了楊家這麼久,一點消息都沒有,高氏也有些不確定了。
這話,卻是不能對趙芸蘭說。
“等雨停了,再讓貨郎去瞧瞧唄!現在你着急也沒有用!”高氏心裡也打着小九九呢!
趙芸蘭無奈的表示,“也只能這樣了。”
“對了,你那個醬菜作坊弄得怎麼樣了?”
趙芸蘭嘆了一口氣,“別提了,不太順利。”
“哦!”高氏來了興趣,“怎麼回事?”趙芸蘭在經營上面,有些小聰明和小天賦的。
“我租的那個店鋪,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先前談好的價格,後來又漲了兩層!我以爲是暗中有人給我搗亂,但是後來發現是別人也看中了那個鋪子。”
“位置很好?”
趙芸蘭點了點頭,“很熱鬧的一個地方。”
“我有點好奇,那麼多生意你不去做,爲什麼要做醬菜生意呢,能掙到錢?”高氏不以爲然。
趙芸蘭瞭解高氏。
高氏出身名門,在她眼裡,只有像絲綢,茶葉,這樣的生意,纔算得上是生意。
像醬菜這種東西,高氏怕是連吃都不會吃,又怎麼會瞧得上這種生意呢!
“呵呵,這不是投入小嘛!家家戶戶都得用的東西,薄利多銷吧!你也知道,百味堂的生意差了許多,要是再不想個別的出路,我娘怕是再也不會讓我在外頭做生意了。”她這一輩子,跟大家閨秀是無緣的,唯一的出路,就是好好做生意,多賺點錢。
高氏果然不是對醬菜生意感興趣,轉移了話題,“我記得你也不小了,親事可定下了?”
趙芸蘭臉上一紅,“表嫂,說這個幹嘛!”
她的情況,高氏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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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百福那個男人,要是不靠賀敏,能有今天?
家裡的兩個兒子娶得妻子倒是不差,可是長女嫁的不好。
本來趙百福是想把小女兒養成大家閨女的,好用以聯姻,攀附權貴。要不是後來家裡出了事,趙芸蘭的身上留了疤,他能讓小女兒出來拋頭露面做生意?
趙家現在正是難得時候,如果趙芸蘭不是身上留了疤,很有能會被趙百福賣掉做妾。
“你年紀也不小了,應該爲自己考慮一下的。”高氏一邊說,一邊打量着趙芸蘭的神色,她突然懷疑當年的那件事,是不是趙芸蘭使的一出苦肉計了。
“這種事情,哪裡是自己打算得了的。”趙芸蘭臉上有些不自在,“總要聽爹孃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高氏就笑了一下,“倒也是~”信了她的話,那纔有鬼了。
就在這個時候,雨勢漸漸下了,沒用多久,太陽就鑽出了雲層。
趙芸蘭迫不及待地問:“表嫂,要不要現在就讓貨郎過去?”
“急什麼?不怕惹人懷疑?”
趙芸蘭咬了咬嘴脣,“那,怎麼辦?”
“明天吧,今天去不合適。”
趙芸蘭想了想,就道:“好吧!表嫂到底是比我聰明,能幹,我聽你的。”
高氏笑了笑,她可不想讓趙芸蘭破壞自己的計劃。
秋心的事,要查,要探,但是也要穩。
“行了,我回去了。”
趙芸蘭連忙道:“雨剛歇,路上滑得厲害,表嫂你不如在這兒歇上一晚吧,地方雖然小了點,但是安全。”
高氏就同意了。
趙芸蘭連忙讓人收拾客房,安排晚飯。
姑嫂二人之間,出奇的和諧,好像兩人之間的那點小心思,都不見了似的。
晚飯過後,二人坐在廳裡喝茶閒聊。
剛下過雨,空氣中帶着淡淡的泥土味和花草的芳香。
高氏又提起趙芸蘭的婚事。
趙芸蘭有些不解,高氏今天似乎放下了身段,對她頗爲殷勤。
不太可能吧,錯覺吧?
還有,她一再提起自己的婚事。
“表嫂,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高氏笑了笑,“芸蘭,我是真的把你當成親妹子,所以有好事,就想着你。你爹,畢竟是我的長輩,我就不評價他了,但是我想跟你說兩句實話,你要不要聽。”
趙芸蘭的臉色幾經變換,最終點了點頭。
“你也不小了,這麼多年來,你爹的打算,想必你也知道一些的。”
趙芸蘭臉色微白,想起了那年她爹要把她嫁到河西去的事情。
那個老頭子,跟她爹差不多的年紀,她嫁過去做填房,直接升級當繼祖母,孫子都是現成的!
迫不得已之下,她用了苦肉計,將自己的身上弄出一個醜陋的疤……
“表嫂,你有話不如直說吧!”
“姑父是不會爲你着想的,他要的只是利益。”
這話,趙芸蘭無法反駁。
“家父有個朋友,家境雖然一般,但是教出來的孩子都很好。他的小兒子與你同年,已經是秀才之身,才學品貌樣樣不差!若無意外,中舉是妥妥的事情。”
趙芸蘭聽到這話,十分意外,緊接着就思量起高氏的用意來!
對方如果真的那麼好,高氏爲什麼不把這門親事說給她孃家的姐妹呢!
“那孩子,你表哥也是見過的,對他讚不絕口!”高氏道:“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覺得像你這樣好的女孩,若是不能嫁得良人,那真真的是委屈了。”
“表嫂。”趙芸蘭的一顆心,亂了。
她迫不及待的想從趙家跳出去,找一個可靠的依靠。她也想飛上枝頭,但現實卻是不允許的!
不能一步登天,那就只能徐徐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