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家的情分?”
王氏的聲音拔了個高,“你們要是還念着兩家的情分,怎麼會做出這麼絕情的事?”她本來還想說,自己兒子心心念念就想娶杜玉娘呢!可後來一想,又覺得這樣說實在有點太掉身價了,所以就把後面的話嚥了下去。
劉氏聽了這話,不由得冷笑一聲:“我們絕情?好啊!王氏,這話你也說得出口!你們家池昭文剛沒的時候,是誰拉扯你們娘倆,管你們吃,管你們穿的?這麼多年了,你們家英傑唸書的錢,有一大半是我們杜家出的!情分?我們若不是看在昭文在世的時候,是個好樣的,他們哥倆又是親兄弟一般的感情,我們憑什麼拿錢幫別人養兒子!”
劉氏的話句句屬實,可是王氏聽了,臉上卻是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來。
“嫂子,你怎麼能這麼說話?”
劉氏冷笑連連,“我怎麼就不能這麼說話了?我說的不是真事兒?還是這麼多年,你們母子沒花我們杜家的錢?”
“我……”王氏再怎麼胡說八道,也不可能不承認杜家的恩情。這事兒不是什麼秘密,全村的人誰不知道?
“沒想到啊,我們一片善心,卻養了兩隻白眼狼!”
白氏的腦袋嗡的一聲,她守寡多年,靠着謹小慎微的性子過日子,若不是爲了兒子的親事,她連門都不會出的,現在杜家人居然說她是白眼狼!
這個名頭她怎麼能背,真要是把這話傳了出去,他們母子倆以後還要不要做人了。
“她大娘……”
王氏還想再說些什麼,爲他們母子二人辯解兩句,卻見池英傑猛地從王氏身後竄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到了劉氏的面前。
“大娘,我是真的喜歡玉娘,求求您,成全我吧。”說着一個頭磕到地上,大有長跪不起之勢。
劉氏被嚇了一跳,連忙往後退了兩步。
而此時的王氏心裡的滋味,真是像打翻調料罐子一樣,兒大不由娘啊!
爲了娶杜玉娘,她兒子居然給別人跪下了,還給人家磕頭!
王氏逼着自己咬舌頭,纔算把心裡的邪火給壓了下去,纔沒有失禮的哭鬧出來。
劉氏黑着臉,“你們這是要賴上我們家?”
李氏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以前她覺得王氏一個人拉扯孩子不容易,寡婦門前事非多,她能這麼堅強的帶大兒子,肯定是個性格不錯的人。
現在看,不是他們走眼了,而是王氏慢慢變了。
“他大娘,你這說什麼話呢,畢竟是兩個孩子的意思……”
裡間的簾子猛然被挑了起來,杜玉娘一臉寒霜的站在了裡間門口。
池英傑低着頭,只見自己面前兩步遠左右,多了一雙桃色的秀花鞋。
池英傑猛然一擡頭,果真看到了讓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玉娘長高了一點,比以前更漂亮了。
杜玉娘看都沒看池英傑一眼,直接問王氏,“嬸子是不是糊塗了,什麼叫兩個孩子的意思?您是上了歲數的人,吃過的米比我吃的鹽還多,難道說話前不應該好好思量一下嗎?我杜玉娘,從來沒對池英傑有過一絲一毫的想法,這些年我都是躲着他的!我是大姑娘了,就算沒到定親的年紀,也是要名聲的。”
王氏嘎巴兩下嘴,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她心裡又急又氣,可是卻無法反駁杜玉孃的話。
池英傑聽了杜玉孃的話,整個人卻是如同遭受了五雷轟頂一般。
“玉娘……”他可是秀才啊!他們倆從小一起長大的,難道不是青梅竹馬嗎?她還能找到比自己更合適託付終身的人嗎?
杜玉娘直接轉身,“不要叫我。”說着又掀了簾子進了裡間。
池英傑失魂落魄的歪到了一旁,王氏更是怒火中燒。
“英傑,趕緊跟我回家!你看到了吧,人家杜家跟本就沒看上你。”王氏扯着兒子,奈何她力氣小,根本扯不動一個比自己還要重的杜英傑。
“娘,我不走,我要玉娘!”池英傑堂堂男兒,這會兒居然哭了起來。
王氏又氣又恨,臉上的顏色就十分難看起來。
“你死扒着人家不放幹什麼,人家嫌棄咱們母子呢!咱們孤兒寡母的,實在高攀不起。”
就在這時,一直在堂屋裡偷聽他們說話的杜河清再也忍不住了,他掀起簾子進了屋,一張臉緊緊的板着,整個人瞪着眼睛,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
王氏可沒有想到,杜河清一直在外頭,自己方纔說了許多不客氣的話,這個杜河清到底聽去了多少?
王氏不怕劉氏,因爲她知道,就算劉氏對自己心懷不滿,她也不敢把她們母子怎麼樣,甚至還得像從前一樣對待她們。因爲這個家裡,是杜河清說了算。
李氏年老從子,就更不用提了。
杜河清這個人,脾氣爆,性子直,講義氣。當年孩子他爹臨閉眼的時候,一直抓着他的手,囑咐他一定要幫自己照看兩個孩子,來生,他做牛做馬償還。
杜河清二話沒說就同意了,而且這些年,他也一直在履行着自己的諾言。
現在,兒子已經中了秀才,過了年他就十八了。如果杜河清在這個時候撒手不管,絕對算不上是揹人棄義。
可是王氏怕啊,這麼多年要是沒有杜家照顧着,她能不能挺過來還兩說呢!
英傑還沒娶妻生子呢,就算不能娶了杜玉娘,也該讓杜家幫着他成了親再說啊!
王氏這個人,不是什麼大惡之人,但性子改變以後,卻是變得非常自私無恥。
“杜……”
大哥兩個字還沒出口,杜河清就做了一個制止的手勢。
“啥也不用說了!方纔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王氏呆若木雞,恨不能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英傑大了,也考中秀才了,他也算能替池家頂門立戶了,我也算完成了當年對池兄弟的承諾。”
王氏急着爭辯兩句,卻被杜河清伸手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而攔住了。
“弟妹,老話都說鬥米恩,升米仇!我杜河清,如今也算是親眼瞧見了。啥也別說了,你要是還念着這麼多年兩家的情分,現在就帶着英傑回去吧!以後,別來了!”
王氏腿肚子發軟,杜家這是要跟他們恩斷義絕啊!
“杜大哥……”
“不敢當。”杜河清雖然板着臉,但是心裡的滋味並不好受。
他拿杜英傑當自己的兒子一樣,之前還特別看好他,想着把閨女嫁給他,英傑也就是自己名正言順的半個兒子了。哪知今天他們母子上門,竟說了這麼多讓人聽了心寒的話。
杜河清知道,這是他們杜家默默付出了這十幾年,把這對母子的胃口養大了。
唉,罷了罷了。反正就像娘說的,上次給池英傑掏了診費和藥費,就當是最後一次吧!
這麼多年,他杜河清也算是完成了任務,無愧於池昭文。
王氏的臉上先是有幾分驚恐,隨後她的心裡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整個人的狀態又變成了不屑。
她兒子是秀才,她過得再不好,也比杜家這羣泥腿子強!
“兒子,咱們走,你現在不走,一會兒人家該放狗咬你了!”王氏狠狠的將池英傑從地上拉起。
池英傑這會兒也不沮喪了,乖乖的起身,跟着王氏深一腳,淺一腳的離開了杜家。
王氏母子離開後,劉氏纔算吐了一口濁氣,她先是狠狠的瞪了杜河清一眼,才轉身進裡屋去安慰杜玉娘去了。
“娘,我沒事,你放心吧!”杜玉娘笑笑,道:“對了,家裡有沒有我大哥的舊衣裳?我想換上男裝,晚上跟大哥一起去賣點心。”
劉氏想了想,道:“別說,還真有一件你大哥的襖子,是他十歲左右時候穿的,因爲料子好,針腳也密實,我就一直沒捨得拆,也沒捨得送人。一會兒我拿來,你試試。”
杜玉娘“哎”了一聲,又小聲道:“娘,你看我爹這回是不是真的下定決心了?”
她說的是杜河清不再管王氏母子的事。
“他要是再不長記性啊,就白活這麼多年了。我說什麼來着?”劉氏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喂吧,喂吧,終於喂出一個白眼狼不是?”當初因爲這池家的事兒,老二他們一家可沒少鬧。
怪人家鬧嗎?要怪就怪他自個兒蠢啊!
“好了娘,都過去了啊!”杜玉娘想了想,就在她耳邊小聲道:“用不了多久,池英傑就該出事了,王嬸子也是個可憐人,您就別計較了吧!”
劉氏一想,可不是嘛!這先死了丈夫,又死了兒子,這王氏夠命苦的,命也夠硬的。
幸虧當初沒把兩家的親事定下來。
算了,都過去了。
沒過多久,杜安康回來了。
“怎麼這麼辦天啊!”劉氏皺眉,“買個元宵,你跑哪兒買去了。”
杜安康脫了手上的棉捂子,喝了一口熱水,才道:“說來也怪,這十里八村的元宵都賣空了,我跑了好幾家,纔買到這麼一點。”
他把手裡的挎筐往劉氏面前一送,道:“就兩個餡,黑芝麻和花生!”
劉氏接過那荊條編織的挎筐,狐疑地問道:“這元宵啥時候這麼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