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娘聽了於氏的話,整個人如同石化了一般。
“你再說一遍,高氏幹什麼了?”
於氏苦笑道:“太太,她讓人在咱們府門前搭了一個涼棚,就在那涼棚裡歇下了。”
杜玉娘冷笑了一聲,“這可真是奇了,連身份,臉面都不顧了。”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高氏嗎?
“讓她住!”杜玉娘道:“咱們這邊人少,衚衕裡也就咱們這麼一戶,她自然能拉得下來臉面。且讓他住着,我還不信了。”
此時,高氏正在涼棚裡喝着去火的苦茶。
“少夫人,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孫媽媽一邊給高氏打着扇子,一邊道:“先不說臉面的問題,只說這裡悶熱不透氣,您不怕中暑啊?”
“我有什麼辦法?”高氏一邊拿帕子擦汗,一邊道:“公公下了死命令,讓我無論如何見她一面,我有什麼辦法?”說到最後,竟是咬牙切齒了起來。
她出身好,又有叔父做靠山,若不是嫁到賀家來多年無所出,又何必像現在這樣委曲求全?
而且現在已經到了賀家生死存亡之際,她身爲賀家的一份子,能怎麼辦?
賀家要是出事了,她也跑不了。
“再去讓人叫門,不行就使錢,讓他們多跑兩趟。”
孫媽媽連忙應了一聲,叫了一個丫頭過去叫門。
高大山和王小輝在大門裡頭扎馬步呢,巨大的樹蔭遮住二人的身影,讓他們少受了些日曬之苦。
大門被敲得叮噹響,可是二人彷彿沒有聽見似的,額上的汗水悄悄滴落在地上,時間彷彿過得很快,又彷彿過得很慢。
“少夫人,對方避而不見啊!”
高氏真是受夠了,她在這兒枯坐一下午了,也幸虧早有準備,讓人搭了這麼一個遮陽的涼棚,否則的話,只怕人都要曬化了。
“少夫人,您聽老奴一句勸,趕緊找個客棧住下吧,在這兒耗着,一樣沒結果。”孫媽媽苦口婆心地道:“那杜氏有意晾着您,巴不得你風餐雨宿的受罪呢!你何苦爲難自己呢!”
高氏搖了搖頭,“媽媽,您不懂。”賬本的事兒,賀元庚已經跟高氏交待了。這件事對賀家影響頗大,處理好了,賀家平安渡過,安然無恙。處理不好,很可能賀家會在一夜之間傾覆。
高氏不太瞭解她公公賀湘這個人,但是賀元庚的脾氣她還是知道的,要不是到了緊要關頭,他是不會把家裡要緊的事情跟自己說的。
“那您的意思是,今天晚上要在這兒熬着?”孫媽媽眼中閃過一抹心疼,“這也太欺負人了!不行,老奴要跟他們講講道理。”
高氏連忙讓自己的丫鬟採桃將人攔下,還道:“媽媽,你就不要給我添亂了,事以至此,咱們即便是不想承認,也得認清眼前的現實。”就是落了低落,正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孫媽媽苦着一張臉,“這……這可怎麼辦好喲!”她見高氏紋絲不動,卻實是豁出去的樣子,心裡當下有了計較。
馬車上什麼都準備了,有艾蒿,有蚊帳,還有吃的,用的,換洗衣裳。
“把東西搬過來,小心點。”孫媽媽讓人將蚊帳掛好,又把木板上鋪了幾層厚厚的褥子,另外還有一牀薄被。
“太太,老奴去租個合適的院子吧!”
高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租院子?”
孫媽媽連忙上前道:“你白天在這裡裝裝樣子,晚上讓兩個丫鬟替了您在這兒便是了!這麼熱的天氣,您好歹也得洗澡吧?晚上好好睡一覺,白天才能有精力盯着人不是。”
孫媽媽覺得,好歹自家小姐是舉子夫人,又是堂堂縣令的兒媳婦,怎麼能落了下乘呢!她白天屈尊降貴的在這兒等人,已經是給杜氏臉面了!
孫媽媽不知內情,想得也挺簡單。
高氏覺得孫媽媽的這個主意不錯,她自幼身嬌~肉貴,何曾受過這樣的苦,僅半日的工夫,自己就像去了半條命似的,真要她就宿在楊府門前,她怕是再沒臉面活着了。
“好!”
高氏應了,孫媽媽也鬆了一口氣,忙不迭的在附近找房子。房子不能太差,也不能離楊家太遠,找來找去,還真讓孫媽媽找到一個方方正正的小院,雖然院子小,但是設施完善,最重要的是裡外都打掃得很乾淨,還有簡單的傢什可以用。
孫媽媽立刻付了錢,把房子定了下來。
高氏一肚子氣,一天也沒吃什麼東西,好不容易挺到晚上,見夜色濃重,便迫不及待的讓人趕車送她離開,留下兩個丫鬟,兩個粗使婆子在門前守着。
杜玉娘已經洗漱完畢了,正準備休息呢,卻見楊崢闊步走進內室,臉上帶着幾分笑容。
“怎麼樣?”杜玉娘連鞋都沒穿,光着腳奔向楊崢。
楊崢一下子將人抱起來,埋怨道:“怎麼不穿鞋,回頭涼到了怎麼辦?還像個小孩子似的。”一邊說,一邊彎腰將杜玉娘放到牀帳裡,順勢在她額頭上親了親。
最近有些忙碌,夫妻二人都很疲累,沒怎麼親熱。
這會兒楊崢的心情有些放鬆了,倒是起了一些興致,只是他的小妻子似乎渾然不覺,還在跟他訴苦:“你知道嗎?高氏居然在外頭搭了一個涼棚,逼着我見她!”
“她已經跑了,她那個丫鬟在替她呢!”
杜玉娘先是吃驚,後來又釋然了,這纔是高氏啊!
“她回青陽縣了嗎?”
“沒有,租了個房子住了下來。”楊崢神秘一笑,“你知道她租的誰的房子?”
杜玉娘想了想,突然睜大了眼睛,“不,不會是肖誠的房子吧!”
肖誠在離楊家不遠的地方買了一個小院子,現在他在千味齋的後院住着,所以那院子一直扔着呢!
“就是那個房子。”楊崢道:“是我讓人引那個老婆子過去的。”
杜玉娘咯咯的笑個不停,“你這一招,當真高明。”
“你猜到我要做什麼了?”
“無非是放把火之類的,要不然就是讓人往院子裡面放蛇!”杜玉娘笑道:“總之就是想讓她出醜罷了!她出醜,賀家自然丟面子。”連帶着高家的那位知府也會受些牽連。
“真聰明。”楊崢把外衫脫了,坐到牀~上脫鞋。
“哎呀,你去洗洗。”
楊崢忙不迭的點頭,“我知道,馬上就去。”他翻箱倒櫃的找了換洗的衣裳,然後去了淨室。
楊崢用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從淨室出來了。他的髮梢上還滴着水,杜玉娘便幫他擦頭髮,一邊擦着頭髮,一邊問道:“我瞧你心情好像好了很多,是不是賀家的事情有眉目了?是霍青那裡有消息了嗎?”
“嗯。”楊崢應了一聲,“應該很快有結果了,這一次,賀家人必死無疑。”
杜玉娘只覺得自己心跳得厲害。
前世她也算是與賀家人同歸於盡了吧?
可是現在呢,她能親眼瞧着仇人覆滅,這種感覺,怎麼說呢!
很痛快。
杜玉娘無聲的笑着,眼神裡都帶着幾分希冀之色。
“到底高氏那邊,你要怎麼做啊?”
楊崢便笑,“你等着便是了,這是一場好戲。”
杜玉娘便一下子再無睡意了,睜着眼睛一直等着。
可惜到底還是挺不住,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杜玉娘在夢中驚醒,騰地一下子坐了起來。
流螢聽到動靜,連忙走到裡間,隔着牀帳問她:“太太,可是要起身了?”
杜玉娘慵懶地應了一聲,“給我倒杯水來。”
流螢連忙把晾好的溫水端了過去。
杜玉娘喝了水,心情纔算平復下來。
她做了一個夢,也不知道是哪裡走水了,火光沖天,那大火燒了一天一夜,竟然把天都燒紅了。
還好是夢。
“對了,昨天有什麼事沒有,高氏還在嗎?”
流螢忍不住笑了起來,“太太,您不知道,昨天晚上樂子可大了,大半夜的,高氏那院子裡不知道進了什麼東西,一屋子人尖叫連連,衣裳都沒穿整齊,披着被子往外跑。”
杜玉娘只要一想到一向目中無人,高高以上的高氏像個瘋婆子似的往外跑,心裡就忍不住樂得冒泡泡。
那畫面,太有喜感了。
活該。
“然後呢?”她在猜楊崢是不是真的放了蛇進院。
“然後啊,那些人非說見了鬼,說是院子裡有不乾淨的東西,邊夜收拾鋪蓋滾蛋了,還把她那兩丫鬟和婆子落在那個涼棚裡了。”
杜玉娘咯咯笑,樂得眼淚都出來了。
“那婆子和丫鬟不知道是不是夜裡睡得太死了,居然對那邊的事情毫不知情。這幾個人才走沒多久,估計是回青陽鎮了。”
杜玉娘心情大好,“好了,我起來了,先吃飯,有什麼話待會在說。”
杜玉娘吃了早飯,然後去了暖閣看三個孩子。
老大一邊流口水,一邊指着杜玉娘哦哦,好像是在叫她呢!
“哎喲,孃的心肝肉,又胖了是不是?”杜玉娘把老大抱在懷裡,顛了兩下,“又沉了,真長肉啊你。”
老大咯咯笑,露出四顆小白牙尖,口水又掉了下來。
杜玉娘連忙拿細紗布做的手絹給孩子擦口水,“出個牙,就流口水到這個樣子。娘,我小時候也這樣?”
劉氏點了點頭,“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六子出牙的時候,口水巾一天不知道要洗多少塊,這還是好的呢!”她一邊說,一邊把老大接過去,不經意地問杜玉娘,“前面怎麼了,我聽說昨天出了點事兒?”
家裡下人的嘴都沒嚴,杜玉娘懷疑劉氏在炸她。
“也沒啥事,就是生意上的事,有一個從我這兒拿醬菜的人,違約了,我就取消了她賣醬菜的資格,非尋死覓活的要見我。”
劉氏果然不知內情,信以爲真,“還有這事兒?真是不要臉!”
姜氏暗暗遞給杜玉娘一個眼神,意思是反應還真夠快的。
杜玉娘也不敢笑,還要裝嚴肅,“可不是嘛!我現在只管照顧家裡,看着孩子,生意的事兒基本不管了!都是楊大哥在管鋪子裡的事兒,這事兒啊,就由他出面了,準是錯不了的。”
劉氏很贊同,女人和男人啊,就應該是分工不同的。男主外,女主內,是誰的活誰幹。
娘倆一邊聊天,一邊帶着兄妹三個活寶,時間倒是過得快。
到了午睡的時候,三個孩子並排躺着,沒一會兒就閉起了眼睛,打起了小小的鼾聲。
杜玉娘連忙示意劉氏去休息,自己在這兒看着孩子,肯定沒問題的。
劉氏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帶孩子呢,又是十分費精力的事兒,中午要是不歇一會兒,還真是吃不消。
劉氏午睡,姜氏也靠在牆上小憩一會兒。
杜玉娘早上起得晚,這會兒精神倒是還好。她坐在炕邊上,瞧着三個孩子,真是越瞧越歡喜。
孩子們已經快七個月了,模樣越長越開,臉上已經漸漸有了她和楊崢的影子,這一點,讓夫妻二人都十分歡喜。
“小傢伙,睡覺也不老實。”杜玉娘將老三的手輕輕的從老二的臉上拿開,又拿起房子,輕輕的給孩子們打扇。
給小孩子打扇子是有講究的,速度和頻率都不能太快,力量也要收着用,用力太大,風力就會強,孩子們一不小心是要拉肚子的。
劉氏只眯了一小會兒就醒了,她洗了一把臉就過來瞧孩子們,真是一刻也等不得的樣子。
“娘,您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劉氏把杜玉娘手裡的扇子拿過來,接替了杜玉娘打扇的工作,“年紀大了,覺少。歇一會兒就精神不少。”
杜玉娘知道,娘這是心疼她呢!生怕她受罪。
“你要是沒事,就前邊忙去吧,有我呢,保證屈不着這三個。”
杜玉娘也確實有事,她一直惦記賀家的事兒,心裡盼着楊崢能早點回來,好跟她講講事情到底進行到哪一步了。
本以爲事情已經接近尾聲,哪成想一直等到天都黑了,楊崢也沒回來。
杜玉娘害怕楊崢出事,坐立難安地在屋裡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