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女子,當遵婦德,你怎能如此想,莫說女子出嫁隨夫,且說王爺待你,哪裡有薄慢之處?他能容你至今日,已然是實屬不易,你莫冷了他的心,纔好。”
“舅舅今天到此,便是爲了勸我這些的嗎?”
白錦繡知道自己無法與曲連海溝通,便仍舊是一副散漫並不自在的模樣,坐下身來,然後淡淡一笑,道。
“禍福由我吧,我能做的只是儘量不累及曲家罷了。”
“你!”
曲連海被白錦繡這樣冷情的話激得有所不悅,稍有一怔之後,覺得自己在白錦繡的面前幾次沒了面子,在他心裡所餘的那點憐意,便也消散了。
於是,冷聲的道。
“你口口聲聲說,不想連累曲家,可是,你別忘了你的身上流着曲家的血,這樣的話,休讓我再聽第二次。”
“我不會再說了,幾日之後我就會離開這裡,只怕,此生也是難見一面了。”
白錦繡略略的側首,對曲連海微微一笑,語氣絕然,可是臉上竟是再自在沒有過的模樣。
曲連海身在宦海也是十數年了,卻在這時候被白錦繡徹底的掃了顏面,起了身未等白錦繡起身送他,便徑自離開。
白錦繡淡淡的笑着,房間裡沒了其它的人以後,她臉上的笑容卻還掛了許久,直到再次被宣到武德殿的時候,笑容還在。
可是,就在白錦繡眼見着孫昭和孫恪依次踏步的走進來的時候,白錦繡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了。
她只見孫昭的手裡竟是領着一個珠玉堆就的小人。
這個孩子身着鳳服,雖然身量還小,但是錦衣上繡着的鳳紋依着規制用五色繪就,竟與孫恪身上的蟒服一般無二的模樣。
頭戴公主鳳冠,不着步搖,玉翠之等俗物,冠綴五龍四鳳金釵,細鬢之上和田玉寶釵各九樹。
身上止步等雜配若干,悉數皆是龍章鳳儀之飾。
孫元泰的一身長公主朝服正裝皆是依規制而配,只是所有的飾物及鳳袍都按比例縮小了數倍之多,做工卻是半點沒有錯漏之處,樣樣工藝精湛,極盡奢華。
小公主行動間的時候,腳下的一雙白色嵌東珠的緞面的繡着五色鳳紋的朝靴。
踏在硃紅的牡丹花繪的地毯上,竟是有如仙子一般,高貴不可欺的不染半點塵埃。
白錦繡全然的愣着,她眼見着孫昭的右手只有食指露出龍袍之外,露出的食指上握着一雙玉琢一樣的小手,那雙小手此時全然信賴握着孫昭的手指。
孫昭向他的皇位走去,手下扯着的小公主竟也是隨着他,不慌不忙,從容的在所有人跪伏之下,隨着孫昭向皇椅龍庭走去。
山呼萬歲之時,白錦繡眼中也只看着這個小小的人兒。
只見她坐在龍椅旁邊的鳳椅之上,神色極其鎮靜。
一張還未長開的小臉上,眼裡的目光卻是俯視蒼生一樣的神情,全無孩子該有的懵懂之狀。
白錦繡心頭一涼,她的女兒合該是無憂的孩子,現下也不過才兩歲的年紀,還未及
三歲,怎麼會讓高貴,矜持,還有那居於高位的驕傲洗去了她臉上的純真之色。
起身之後,白錦繡的眼也離不開龍椅之上的那個小人,至於樂女們演了什麼,身姿豔麗的宮娥們跳過了什麼霓裳之曲,白錦繡竟也似聞所未聞。
直到,孫恪略略的側首,指着臺下坐着的自己,對龍椅旁正在就着跪在她的腳下的太監的手裡吃着石榴的孫元泰,淡聲的說。
“公主,替父王敬契丹使臣一杯酒。”
白錦繡忽的一愣,平日裡再怎麼樣的風浪都沒有讓她臉上的顏色變得如此的可怕,待等到太監幾乎是把身體躬到了爬着的模樣,支着當朝長公主孫元泰的手到了白錦繡的面前的時候,白錦繡才硬逼着自己的臉上換過了一副僅算是面容僵硬的表情。
“你便是契丹使臣?”
童音無雜,若是銀鈴脆響,只是落在白錦繡的耳朵裡,都化成了一滴滴的思念的淚水,想要拭都是不能。
“微臣是。”
白錦繡略屈了屈身,看着自己的女兒,卻是半分也親近不得,心裡知道這是孫恪特意安排的,只是爲了讓她難受,讓她屈服。
“你的國家有我大魚美嗎?有大金大嗎?”
“公主,微臣是金人,並非契丹人。微臣只是受了契丹皇帝所託,代爲出使。”
“噢。”
孫元泰似懂非懂的看着白錦繡,仰了仰玉一樣精緻完美的小臉,抿了抿脣。
“那你不是契丹人了?”
“微臣不是。”
“那你爲什麼要替契丹說話,不讓我父王剿滅了他們?”
白錦繡耳聽到孫元泰如此輕鬆的把剿滅兩個字說出口,心中暗恨,轉眼看向孫恪的時候,已然是眉峰倒豎。
“我問你話呢,你爲什麼要看我父王?”
白錦繡看着滿殿的官員人等都在看着她,又見身前自己的女兒什麼也不懂的模樣。
“公主可知什麼是剿滅?你父王的鐵蹄,可以踏平契丹所有人的家園,燒了他們的房子,讓所有契丹的孩子失去了他們的父母,使牛羊失去了食物,讓草原永遠失去了綠色,讓鮮血塗滿大漠。”
“放肆。”
孫恪厲口打斷白錦繡的話。
白錦繡卻在這時候仰首立起,眼中似有不可催的堅定之力,遙遙的擡手,至到胸前,笑着迎上孫恪厲若刀刃的眸子,眼裡已經冷若冰霜的對上孫恪厲色的黑眸。
“王爺,當真是虎父無犬女。”
“住嘴!”
說話的是孫元泰身邊侍奉的太監,他先厲聲接了一句,又忽然間意識到自己在這大殿之上是沒有開口的資格的,縮了縮腦袋,便不敢再說話。
孫恪厲色的看着白錦繡,眼中暗黑一片,顯然已經是真的對白錦繡這樣的話,動了氣。
白錦繡冷冷的笑着,在對上孫恪冷酷的面色以後,也不在意,緩緩屈身,看着仍舊一臉懵懂的孫元泰,至到這時,白錦繡的臉上纔有了暖色。
微微露了點親近的笑容,白錦繡隨手指
着孫元泰身旁的小太監。
“殿下的威儀不應該是建立在這些奴才的狗仗人勢之上的。”
孫元泰這時一張小臉上露出了幾分倨傲的模樣,眉眼裡有幾分分外似了白錦繡生氣的時候拒人千里的顏色。
端起宮女遞到她手邊的水杯,微微擡起,禮數週全,儀容端莊,面色高貴的對白錦繡說道。
“我替父王敬你一杯酒。”
“謝公主。”
白錦繡拿起桌上的酒盞,向孫恪示意了一下,竟是半點也不輸陣的冷傲的眸,與孫恪撞到了一處,然後乾乾脆脆的喝了杯中之酒。
看着孫元泰鳳袍之下小小的身影,白錦繡有一種衝動,想要上前把自己的女兒抱在懷裡。
爲了忍住這些心思,白錦繡狠狠的握着雙拳,直到指甲已經嵌進了肉裡。
看孫昭對她的寵愛之色,又聽着這兩年來接連着的一些傳言,白錦繡只能一遍遍的告訴自己,眼下的一切是最好的結果!
一遍遍的告訴她自己,自己的女兒已然是整個皇朝最尊貴的明珠。
武德殿覲見,讓林曦的名聲像是一夜間便名噪天下。
說什麼的都有,大略都是一些溢美之詞,最有甚者,說契丹使臣肆意渾灑間,竟逼得滿朝大臣無法答對。
白錦繡聽了這些,也只是莞爾一笑,想着總是皇帝孫昭的意思是要懷柔四海,不想用武,才容許她這般的放縱,或非如此,她只怕連永樂城都進不來。
接連着幾日,都有一些契丹的商人,還有些看熱鬧的民衆,聚在官驛的門口,等着一堵白錦繡的面目,更是有一些憤憤的書生,想要與白錦繡作辯應答,白錦繡一律都推拒了掉了。
就連曲家的小正太,白錦繡都特意的吩咐人去告訴他,這三兩日不要過來找她。
第三日的正午時分,皇帝下了聖旨,召契丹皇帝完顏東興入京。
白錦繡跪停聖旨,在手捧着這一紙聖旨之後,若是放了如山的重負,眉間裡幾日隱約可見的愁容這時候也不見了。
重重的打賞了宣旨的太監,白錦繡讓官驛的官員幫着去外面定了一桌十分風盛的酒席,在官驛內的花園裡與完顏烈,還有契丹的隨行人等一起慶祝。
席間,白錦繡坐在正位,完顏烈與勇士們大口喝酒,大塊的吃肉,直鬧得原本是清透雅緻的一個小花園,甚是狼籍。
可是,白錦繡心裡也是高興,顧不得許多,便也放着他們鬧。
這些日子,白錦繡除了十分的必要,從來不放些他們這些人出去,連同永樂城外紮營的勇士也都拘在了營裡,只怕他們惹出什麼禍,會誤自己的大事。
“痛快!”
完顏烈現下也是渾身輕鬆,大步走到白錦繡的近前,手端着酒碗。
“這沒仗可打了,我也回我的草原,林大人可見過我的家鄉,那裡是駿馬也跑不到邊的無邊無際的樂土,那裡的天上比這裡藍,那裡的人比這裡爽快,那裡有自由翱翔的蒼鷹,那裡有成羣出沒的狼羣,那裡還有這世間最漂亮的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