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看着宏偉的都督府大門,深深的庭院望不着邊際,清潤的眸子越發深沉。
見他沒有說話,青松抿了嘴不再吭聲。公子完全不用聽家裡,還繼續過來和竇家保持表面上的關係。明明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公子卻聽從這個安排。
看到長生策馬趕過來,容華微微吸氣,“走吧!”
守門迎客的管事見長生過來,笑容不變的上前來見禮,領他進去。
長生卻眼看着容華,陰陰一眼,直接進了門。
青松把帖子和禮單遞上。
管事快速溜了一眼,擡眼看容華,笑容裡帶着不明的意味,“原來是容公子啊!”
青松上前解釋,“容家與竇家是多年故交,長平縣主喜得兒女,我們是特來恭賀的。”
管事笑容逐漸變大,滿臉笑的請他們主僕進去。
另有薛堯過來接待,“沒想到容公子也來光顧,真是稀客稀客!”
容華也朝他拱了拱手。
薛堯笑着請他進前廳。
那邊幫忙招待來恭賀的官員的竇三郎看到他也來了,跟身邊同僚告罪兩聲,過來跟他打招呼。
“小四她能起身了嗎?”容華過來問。
“能起一會,我娘不讓她見風。”竇三郎面色還帶着紅光的笑,外甥和外甥女滿月,他也是滿腔高興。
容華點頭,“我剛纔看到平岐王,怎麼沒見寒遠?”
竇三郎四周看了一圈,到處都是人,“寒遠剛纔還在,我讓他留下吃飯,不知道這會去哪了。”喊來個小廝去找秦寒遠來,起碼他們倆是認識的,也能一塊說話。今兒個來的人太多太雜,難免有招呼不過來的。
兩個人沒說幾句話,那邊有官員過來,竇三郎又過去招呼。
秦寒遠卻是被竇小郎拉走了,他在京城時日不久,每日都爲訓練累的爬不起來,根本也沒時間交際。但他頂着燕都督小舅子的名頭,身邊圍了一堆巴結討好的。他就把秦寒遠拉過去,幫他一塊頂缸。
“你要不還是去跟三哥一起?”竇小郎看他不是很自在,低聲問他。那些官員就算平時在官場不對付,但今兒個這樣的喜事肯定會都會跑一趟,他也是嚴閣老教授過的弟子,也可以趁機認識一下那些文臣大員。
秦寒遠就是不願意跟竇三郎一塊,才被他拉過來。他剛纔看了下,也無法見到竇清幽,就心不在焉起來,“不用了,我跟你一塊就好。你……等下要不要去後院見禮。”
竇小郎知道他想四姐,也不瞞他,“四姐能起來小半天兒了。”
那過幾天竇三郎娶親,她定然會到場。秦寒遠點點頭,看竇小郎盯着他的眼神複雜無奈,“我就是……想看她平安無事就好。”
竇小郎笑着點頭,拉他走向幾個年輕的公子哥,“我跟你說,雖然姐夫來往的文官不多,不過還是有不少歹竹裡的好筍,值得一交。”
看他雖然笑言燕麟手下的那些閹黨一派官員,但一聲姐夫叫如此順遂,秦寒遠微微苦笑。現在竇家上下已經都接受燕麟了,怕是隻有他還在妄想。
而此時的內院卻是熱鬧異常,竇清幽扶着紅綢出來,接見前來恭賀的夫人小姐們,陪幾位上了身份的老夫人和夫人坐着說話。
莊媽媽和郝小抱着兩個娃兒出來給大家見面,後面幾個丫鬟拿着托盤,鋪了絲絨布,擺的全是見面禮。
有劉夫人幾個活躍氣氛,逗弄着各個拿見面禮的,又看倆娃兒,誇讚長得好。看竇清幽歡笑着,梁氏更是滿面紅光,裴老夫人的舅家秦夫人直接笑鬧着要攀親,“瞧這小模樣,瞧這倆眼睛,哎呦!是越看越喜歡!我要趕緊回家催我兒媳婦再生倆!以後能把諾姐兒和楓哥兒拐走!拐我家去一個不可!”
有跟她相熟關係好的,乾脆打趣她,“幹啥叫你兒媳婦,你這還年輕着,你也能生一個!”
把個秦夫人說的笑紅了臉,“明兒個就回家生去!”
梁氏看着這些貴婦官夫人和小姐們,不知道是有多少打着燕麟主意的,再看坐在一旁笑着的竇清幽,雖然臉色上了點脂粉,卻也難掩蒼白,更是瘦弱,又是忍不住心酸心疼。
正說笑間,燕麟過來,裡來了旨,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賞賜了物件。
竇清幽連忙帶着衆人跟燕麟跪下接旨。
汪格宣讀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賞賜,一旁隨後跟來的內侍也宣讀了太后娘娘的賞賜。
竇清幽謝恩,起身。
燕麟伸手招呼汪格幾個入席吃飯。
汪格謝過,卻沒入席,跟他低聲說兩句,幾個人又回了宮覆命。
竇清幽看他神色有變,上前來。
燕麟大步過來,“有沒有不舒服?等她們入席,你還回屋去,吃了東西就睡會。外面有娘她們招呼,等送客再起來。”
“我還好,沒有不舒服的。剛纔沒有其他事吧?”竇清幽問他。
“皇上估計今兒個要來。”燕麟低聲跟她道。
竇清幽挑眉,“來吃席?”
燕麟輕笑出聲,想伸手揉揉她,衆人跟前,又作罷,“可能要看看孩子,不用掛心。”
竇清幽不是很愉悅的點頭。
“要開席了,我先去前面。記得我剛安排你的,回屋吃藥歇會。”燕麟不放心的又叮囑一遍,看她應聲,這纔過去跟衆人夫人招呼過,去了前院。
竇清幽也返回,招呼衆人入席。
現在看她的神色,比剛來時又變了變。不光是皇恩浩蕩,賞賜的物件。燕麟的大名整個京城上下沒人不知道,她們這些閨閣夫人更是私下議論過不止一次。兇殘狠辣出了名的燕都督,對着長平縣主卻是笑的完全不同。那寵溺般的輕笑,兩人之間的氣氛,又讓她們想起上元節時,紅雨煙花下的悸動和感動。油然讓人忍不住羨慕。
到了坐席的時辰,衆人紛紛入席。
竇清幽過來招呼時,還有人打趣竇清幽,“夫人和都督感情真是要好!一看就是伉儷情深!”
然後就又翻出來竇清幽在大殿上當着皇上和各大臣起誓的那句話:山無陵,江水爲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竇清幽只笑着作陪,看菜上來,又親自詢問裴老夫人幾個上了年紀的想和哪些酒水,叫了丫鬟調酒。
因爲酒菜有梁氏參與,酒都是自家的酒,幾個丫鬟現場調酒。菜也是特意用心安排的,家裡有些常吃的菜色也經過大廚的手蛻變後端上桌,配着佳釀,吃的賓主盡歡。
竇清幽被莊媽媽叫回屋喝了藥,又把有些汗溼的衣裳換了,歇息半天,看看倆娃兒,又出去招呼。
宴席後,擺了戲臺子,請了京城有名的幾大戲班子來唱戲。一直到快傍晚,這才散了。
長生卻沒有走,打個轉,陪着微服私訪的明啓皇帝又過來。
明啓皇帝點了要看孩子,竇清幽帶着倆娃兒過來見禮。
長生這纔在一個月後第一次見到她。見她穿着藍紫色繡鳳尾花紋刻絲褙子,卻有些撐不起來的瘦弱,小臉上已經完全不見之前的白皙肉感,心裡一下子扼住。清幽……
竇清幽沒有看他,直接給明啓皇帝行禮。
明啓皇帝先一步攔住她,“朕也算是來探望你,你身子未痊癒,不必多禮!”
“謝皇上!”竇清幽改跪爲福禮。
明啓皇帝賜了座,問她幾句身子恢復的情況,讓她們隨時招太醫,他已發了話,就有點迫不及待的叫孩子過去給他瞧瞧。
莊媽媽抱着一個,燕麟抱着一個,讓他瞧。
看了看,明啓皇帝從莊媽媽手裡抱起諾姐兒,“這個是兒子還是閨女?長得跟燕麟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這個是閨女。”燕麟回道。
“你倒是個有福氣的,撈個好媳婦兒,還一下兒女都雙全了!”明啓皇帝看着兩人,眼中頗有些羨慕的感覺。
長生從竇清幽淺笑着的臉上收回目光,落在兩個襁褓上,幽深的眸子閃着暗光。
燕麟淡淡掃了他一眼,“皇上可要留飯?岳母幫着料理的宴席,有幾道菜味道很是不錯。”
明啓皇帝聽着,想了下就點了頭,不過卻沒有把孩子還給莊媽媽,“朕抱着吧!”
竇清幽只能不放心的先退下,安排飯菜擺進來。
長生看着,立馬就悄然跟出來。
因爲汪格一早給了信兒,飯菜都是齊備的,竇清幽只吩咐人傳飯過來。一扭身看到他過來,微微站定。
看着她,長生一時有些不敢走過去。
竇清幽對他卻是有些失望,燕麟在宮中的勢力就算已經被削弱,也不至於有人在天牢裡給她們下藥,甚至給她下毒。在餓了幾天後,她託着七個月的身孕中毒,下場只有一個,一屍三命。
看她眼中的失望和冷淡,長生緊抿了嘴,“我沒有想過要害你。”
“長生!我能生下兩個孩子不算奇蹟,我能活過來,是個奇蹟!”竇清幽料到以他的性情會沒有輕重,卻沒想到爲了他自己的執念,所有人的性命都不值一提。
“不是我……”長生慌道。
竇清幽點頭,“是!不光是你!那些人想要燕麟的命,而你,是想要我腹中孩子的命!”
長生一時間有些答不上來。他的確做過手腳,但只是針對燕麟的!是那個閹賊把她搶走了!她本來應該是他的!他不是之前沒有權勢更沒勢力,他完全能保護她了!
竇清幽垂眸,“我希望你以後能放過我的孩子和我孩子的爹。我不希望看到你們廝殺!”
見他陰鷙着臉沒有吭聲,竇清幽皺着眉轉身去看茶水。
長生快步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竇清幽一下被他拽過來,登時怒沉了臉,“你這是想要幹什麼?”
長生死死盯着她,“我沒有想過要害你!不是我!”
看他執着的想要否認,竇清幽只覺的他固執狡辯,“你沒有下手?不是你,還有誰?”
長生無從反駁,他下手了,他針對的燕麟,他想除掉他!可他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她!不可能會害她!
竇清幽甩開他的手,“你說,不是你,還有誰?”
宮中凡是涉及此事的獄卒,侍衛和內侍,全都被處決了,他查了這麼久,毫無線索。
看他反駁不了,竇清幽沉聲道,“若是有下次,你先試試你的命硬,還是我和燕麟的命硬!”
長生看着她走遠,瘦弱纖細的背影彷彿帶着無盡的寒涼,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死死攥着拳頭。他從沒想過害她,可她卻不信!不信他!若是他真的要害她,也不會在那個閹賊被召見時,對她下毒!
汪格出來尋他,“王爺原來在這。”
長生看他一眼,沒有應聲,返身回了屋。看明啓皇帝還抱着襁褓,似是很喜愛的樣子,他兩眼微微陰暗。那個毒是針對清幽去的,在宮中除了他,還會有誰想要清幽死?
梁氏也不放心倆娃兒,在外面等的心焦,卻連院子都不能靠近,轉了一圈又一圈,直跺腳。
小諾兒很給面兒的大哭起來,嗓門尤其的響亮。
她一哭,小楓兒也跟着哭起來。
倆娃兒一塊哭,明啓皇帝就顧不住了。
燕麟連忙接過來,一手一個,告罪一聲,把倆娃兒送走。
竇清幽趕緊接過去,和莊媽媽抱回內院。
梁氏已經聽見哭聲,心裡是一陣陣揪着,看見幾人打着燈籠過來,連忙上來接過,“哎呦!我的乖寶貝!是餓了還是咋了?”
“估摸着是餓了。”竇清幽鬆手。
到了熟悉的暖閣裡,解開襁褓,立馬就不哭了。
“小鬧人精!原來是尿了!”竇清幽笑着拍了拍閨女的小屁屁。
梁氏麻利的給換了尿布,趕緊重新包起來,“當初你小時候也是家裡窮,不知道小燕小時候是啥樣,這倆玩兒倒是一點委屈不能受,這邊尿了立馬就得換!”
“就數這個脾氣大,每次哭,都是她帶頭兒!這個每次都跟風兒!”竇清幽點了點閨女,有點兒子。
梁氏笑起來,跟倆娃兒嗯嗯着玩兒,“你娘說你了是不是?嗯!咱家諾兒最乖了!從來不鬧人!是不是?小諾兒!?”
倆小娃兒也咿咿呀呀的,像是在搭話兒一樣。
竇小郎跑過來,“嘿嘿!來給舅舅抱抱!”把手搓熱乎,上來抱。
“一身寒氣,暖暖再抱!”梁氏數落。
“哪有!我一直在爐子旁呢!”竇小郎把小楓兒抱過來,逗弄他。
這邊娘幾個說着話,那邊燕麟陪着明啓皇帝用了膳,送他出去,“臣送皇上回宮吧!”
“不必了,這點路。”明啓皇帝擺手,領着人回去。
燕麟看着他走遠,擡了擡手,讓人暗中護送。
明啓皇帝踩着夜色,跟汪格感慨,“燕麟也是有個家的樣子了。”
“可不是!兒女雙全,嬌妻在旁,有爹有娘。燕都督如今看着也是滿身的人氣兒了!”汪格笑着應和。
“有人氣兒了好啊!”明啓皇帝嘴上說着,感慨的語氣卻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長生沒有說話,靜靜聽着,揣摩着他的意思。心裡卻是懷疑的。
突然一陣寒風颳來,夾雜着破空的聲音,數道寒光迅速襲擊而來。
長生眸光一凜,立馬閃身躲開,下一刻又去護明啓皇帝。
汪格也一下子驚了,“保護皇上!”
明啓皇帝堪堪躲過暗襲,滿臉霎時間陰怒。
幾個暗中保護的大內高手立馬現身保護。
薛倀也帶着人衝過來。
三個黑衣人身手迅速敏捷的襲擊而來,直取明啓皇帝命門。
薛倀迎面而上,卻是被強勁的掌風震的連連後退幾步。
汪格頓時神情凜冽,薛倀可是燕都督手下最好的身手,竟然連他抵擋不住一招!?
立馬就有人放了求助信號。
長生也迅速拼殺上去。
三個人中兩個做輔,其中一個身手極其迅速,主攻明啓皇帝。
明啓皇帝自身武功不弱,也看出來人是行刺他,可這個功力的人,又是想要殺他的人,會是誰?
薛倀很快受了傷,幾個大內高手也紛紛掛了彩。
主攻的黑衣人瞅準時機,長劍直擊明啓皇帝。
根本抵擋不及。
長生一招徐晃,卻是沒有擋住,直直受了一劍。
那長劍卻沒有停下,直接穿過長生的胸口,直刺明啓皇帝。
汪格嚇的驚呼,“皇上!?”
接到求助信號的人已經趕了過來。
黑衣人見一擊不中,已經失了先機,迅速拔劍,撤離。
等燕麟火速趕到,黑衣人已經沒有了蹤跡,“皇上受傷了!?”
明啓皇帝攬扶着長生,陰怒的臉沉了又沉,看了眼燕麟,“先回宮,救韶白!”
燕麟被他看那一眼,心裡一顫,那是懷疑!嘴上已經吩咐人立馬帶平岐王回宮,他也上來護送明啓皇帝,讓人去追查刺客。
宮裡太醫給長生救治。
明啓皇帝卻只受了淺傷,沒有傷及要害。
汪格整顆心都提了起來,在一旁伺候着,小心翼翼的看着明啓皇帝,又看看燕麟。不知道會起什麼波瀾。
燕麟雖然沒有去當值,一直在家裡照看妻兒,但京城禁衛軍交給了他,現在在城內,天子腳下,當今皇上遇刺受傷,平岐王生死不知,他都難逃責任!
薛倀幾個沒有上藥包紮,立馬帶人去探容華的低兒。
宴席之後,他跟竇三郎打過招呼,就和秦寒遠一塊離開了。
薛倀剛一靠近,就察覺到暗中有人,他做幌子引了人走,讓手下去探查。
容華和隨侍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