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爲母子天性還是冥冥之中的一些什麼,孔氏發了瘋般在園子裡亂跑,竟然真讓她跑到了二房那邊的側院。
她看着那處院子外頭守了兩個人,神色都有些肅穆,就不管不顧的直勾勾的往前闖。
二房側院外頭守着的家丁,錯愕的看着外頭突然跑過來的一個瘋婆子似的女人,她的衣衫髮髻都有些凌亂了,身上東一塊西一塊沾上了不少雪,似是跌了好幾跤。
這倆家丁都不認識孔氏,自然也不知道她的來歷。
“你是什麼人!”家丁攔住孔氏,疾言厲色的問道。
眼下屋子裡頭可是死了個身份不明的小公子,說不定連二老爺身邊的長隨都要吃掛落,他們眼下當差可不敢出什麼紕漏,丟了飯碗。
孔氏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她連咬帶踹那倆家丁,不要命似的,就想往裡頭闖。
然而她越這樣,兩個家丁心裡頭越是駭然,越是不敢讓孔氏往裡頭闖。
“放我進去!”孔氏淒厲的喊着,“我兒子在裡面!放我進去!我兒子在裡面!”
兩個家丁駭然,不敢說什麼,但手上卻仍不放鬆半分,阻攔着孔氏。
孔氏的大吵大鬧引得路過的不少丫鬟婆子都紛紛側目,但因着平國公府內規矩森嚴,她們雖然都好奇的很,卻不敢湊過來看熱鬧,只是私底下難免會竊竊私語幾句。
“那是誰啊?什麼兒子不兒子的,咱們府上的夫人哪有這樣的?”
“噓,別問了,這院子裡躺着的是昨天二老爺帶回來的那個小公子……聽說今天沒了……”
談到這裡,衆人都像是被噤言般閉上了嘴。
孔氏依舊還在大吵大鬧,兩個家丁越是攔她,她越是覺得她兒子肯定在裡頭!
她的聲音越發尖銳起來。
屋裡頭,孔楚華像是睡着了一樣躺在牀上,阮二老爺正坐在牀邊哀痛,也聽到了外頭翻了天般的婦人尖叫聲。
阮二老爺神色間就多了幾分對孔氏的厭煩,但想想孔氏是眼前他這個苦命兒子的親生母親,阮二老爺的厭煩變成了疲憊,同阮雄淡淡道:“你去讓孔氏進來吧。”
阮雄已經跪了很長一段時間了,他聽得阮二老爺這話,慘白的臉上立時激動的有些漲紅。
但他不敢多說什麼,聲音有些哽咽的應了一聲“是”,連忙麻利的從地上爬起來就往外頭小跑。
只是阮雄跪的久了,這猛的爬起來,差點就又跌了回去。
他身形有些歪歪扭扭,跑了出去。
不多時,孔氏像是一陣風一樣,闖進了屋子裡頭。
門簾被她直接甩到了一旁,撞到了旁邊的牆上。
孔氏一進內室,立馬就看到了躺在牀上像是還在熟睡的孔楚華。
孔氏只覺得天崩地裂。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牀邊的,她全身都像是麻木了般,走到了面色青白,雙眼緊閉的孔楚華身邊。
“華兒只是睡着了……他沒死……”孔氏喃喃道,拉起了孔楚華的手。
孔楚華的手,冰涼的很。
孔氏雙手使勁搓着孔楚華的手,彷彿把這雙冰冰涼涼的手搓熱了,孔楚華就能死而復生一般。
阮二老爺在一旁看的心酸眼痠,忍不住雙手捂住了臉。
老天爺啊,爲什麼對他的華兒這般殘忍,他纔不過六歲啊!
……
安二夫人站在阮楚白的牀前,心情也是焦躁不安的很。
阮楚白也染上了風寒,發起了低燒,雙頰燒得紅紅的,很是虛弱的模樣。
安二夫人急得團團轉:“大夫呢?!府裡頭的大夫呢?!”
旁邊有個小丫頭戰戰兢兢的回話:“……大夫,大夫不在他房裡。聽說,是老爺把大夫喊去了側院那邊,說是,說是看看那位……那位的死因……”
安二夫人雙目怒瞪,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一個短命鬼,死了就死了!還要大夫過去看看他是怎麼死的?!有什麼好看的!我就知道,阮二這個狠心薄情的,爲了個身份不明的低賤私生子,連嫡子的安危都不管不顧了!”
小丫頭哪裡敢回這個話,噗通一聲就給安二夫人跪下了,全身都在發抖。
阮楚白虛弱的喊了安二夫人一聲:“娘……”
安二夫人立馬轉身,坐在牀邊,握住阮楚白的手:“白兒,怎麼了,娘在這裡呢。”
阮楚白咳了兩聲,臉上的紅暈更是明顯了:“……娘,爹也不知道我生病了,你就別,咳咳,別遷怒爹了。”
安二夫人雙眼含淚:“我的白兒,你怎麼這麼善良,你爹這般對咱們娘倆,你還替他說話……”
阮楚白抿了抿髮白的雙脣:“娘,你放心,咳咳,我沒事……”
阮楚白這副模樣,安二夫人怎麼能放心!
好在不多時,去二房側院喊大夫的小廝,正好在路上碰到了給孔楚華確診死因後匆匆回來的大夫,連忙把那大夫又給請到了阮楚白這。
二房正院又是好一陣折騰。
大夫對阮楚白的身體很是熟悉了,把脈後,根據阮楚白平時的身子斟酌了藥的用量,開好了藥方。
安二夫人趕忙讓丫鬟去小廚房煎藥,待三碗水煎成了一碗,這才又端回來親自餵了阮楚白服下。
待阮楚白睡了,安二夫人再三叮囑丫鬟看好阮楚白,這才沉着臉去了正廳。
安二夫人陰着臉,神色十分難看:“……老爺呢?”
底下一個小丫鬟吞吞吐吐的道:“老爺,老爺還在側院……”
安二夫人心裡頭那團火,徹底炸了!
在她看來,那個小崽子已經是人死不能復生了,阮二老爺查明瞭死因也就罷了,怎麼,還想守着那小崽子的屍體過日子?!
他唯一的嫡子病的臥牀不起,他絲毫不關心,也不派人過來問一下,怎麼,在他心裡頭,她的白兒還比不過外頭那個賤人生得小崽子?!
安二夫人氣得胸膛起起伏伏,臉色十分難看。
小丫鬟連忙跪下:“夫人息怒,夫人息怒。想來老爺還不知道少爺病了……要不奴婢現在去通傳一聲?”
“不必!”安二夫人聲音冷硬,她從椅子裡站了起來,語氣十分陰沉,“我親自去同他說!”
側院門口的家丁敢攔孔氏,卻不敢攔安二夫人。
他們苦着臉,看着安二夫人一臉陰沉的緊緊抿着脣,大步邁進了側院。
這側院,還是當年他們按照白兒小時候的心願給建的。安二夫人還想着等阮楚白長大了,就在這裡頭成親。
誰知道,眼下竟然被一個賤人生得小崽子給捷足先登了,還死在了裡頭,安二夫人覺得晦氣的很,心裡打定了主意,回頭就把這裡頭全部都粉刷一遍去去晦氣。
安二夫人冷着臉擺着手,不許任何人通傳,徑直進了裡屋。
一進裡屋,安二夫人就見着那孔氏正哭倒在阮二老爺懷裡,哭得好不悲慼。
安二夫人立馬炸了!
她滿腦子都被怒火給包圍,大步流星上前,揪住孔氏的後衣領就把孔氏從阮二老爺懷裡扯了出來,丟到了地上!
孔氏痛苦的慘叫一聲。
阮二老爺皺了皺眉。
但他此時此刻真的沒心情同髮妻爭吵,他沉着臉看向安二夫人,聲音還有些啞:“你這是幹什麼。”
安二夫人聲音尖銳的冷笑反問:“我還要問,老爺這是幹什麼!守着你這私生子的屍體,你們就這麼摟摟抱抱的,真不嫌膈應嗎?”
這話實在是太過難聽了,阮二老爺怒火攻心,什麼都沒想,一巴掌朝安二夫人扇了過去。
啪!
聲音清脆。
連地上的孔氏哭聲都爲之一滯。
安二夫人的臉被阮二老爺的巴掌打的歪到了一旁,她難以置信的捂着臉扭回頭來看向阮二老爺。
“你,你竟然打我?”安二夫人聲音有些哆嗦,並非被驚嚇,而是太過難以置信,太過悲憤。
阮二老爺神思恍惚了下,彷彿看見了少女時嬌俏可人的安二夫人。
然而他並不後悔,他聲音滿含着怒火:“你說的那還是人話嗎!”
安二夫人突然像是爆發般,不管不顧的上去廝打阮二老爺:“阮二!你這個沒良心的!你竟然爲了一個賤人,出手打我!”
“夠了!”阮二老爺見安二夫人鬧的越發難看,大喝一聲。
安二夫人卻像是崩潰般,停下了手,痛哭出聲:“阮二!你我結髮數十載,今日你竟然爲了一個賤人,打我……你打我!”
平心而論,安二夫人哭得不如孔氏悲慟,不如孔氏哭得讓人心生憐惜。
但她這般絕望的,不顧顏面的失聲痛哭,反而讓阮二老爺的心裡像是被人拿刀狠狠割過一般,鮮血淋漓的痛。
阮二老爺緊緊的繃住了臉:“……你不該說那般話!”
然而語氣裡終是夾雜上了幾分後悔。
孔氏從地上爬起來,哭着向牀柱一側撞去:“華兒,娘護不住你,讓你早早夭折了,還遭受這樣的侮辱,不如就陪你去了!”
阮二老爺面上失色,趕忙攔住了孔氏。
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手段,若是旁的時候,阮二老爺說不得還要憐惜孔氏幾分。
但眼下這般讓阮二老爺疲憊又焦頭爛額的情況,已經夠壞了,這孔氏還這般添亂,阮二老爺如何對孔氏生得起憐憫之心!
“你若想死,待華兒下葬以後,隨便你!”阮二老爺疾言厲色,“眼下華兒屍骨未寒,你別整這樣那樣的幺蛾子,讓華兒走都走的不安穩!”
孔氏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