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 章

田本元本家的一位爺爺就講他自己的遭遇,這是田本元親耳所聞。

那位爺爺講——

那個地方很妖的,經常有小鬼出沒。

那一年,我摘了兩簍柿子到河套集去賣。

下半夜我一個人就出了門,本來走夜路都會經過那個地方的,想繞過那地方要多走二里路。

我是出名的膽大,所以不信邪。沒有多想,抄近道,直接朝亂墳崗走去。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到了一個村頭,幾個小孩子在玩耍,也沒有多想就走過去。

到跟前,一個小孩喊:“賣柿子的?”

我隨口答:“是。”

小孩跑過來伸着手:“給我一個。”

小孩兒戴着小紅肚兜很可愛的;我就從簍子裡掏出一個,給他。

小孩又伸出另一隻手還要;我猶豫了片刻,又掏出一個給他。

小孩拿着柿子跑了,邊跑邊喊,喊得什麼也聽不清。

一下子五六個孩子圍上來。

“給我。”

“給我。”

這還了得,我這兩簍柿子也不夠分呀。

孩子越聚越多,把我圍在中間,怎麼也走不了。

我想他們村子裡怎麼沒有個大人呢?

有個大人幫我解解圍也好;可是在這裡糾纏了大半天我也無法脫身。

實在無奈,我索性坐下來,把兩個簍子一個坐在腚下,一個放在前面。

任這些孩子怎麼喊着要我也不搭理。

一看光喊沒用,一個孩子帶頭就開始偷,從我腚下的簍子裡往外掏。有掏的,有往外傳的。

等我發現時,簍子裡的柿子少了一半。

於是我就去追拿柿子的孩子;可是別的孩子趁機圍上來拿着柿子就跑,我只好返回來追這個孩子。

我追這個孩子那個又來了,追那個這個又來了。

一個孩子也沒逮着,簍子已經空了。

我是又氣又火,坐在空簍子上喘息。

這時遠處傳來走路聲,一聽腳步聲,我知道這個人腿腳不大靈便。

不管怎麼說有個大人來了,他可以帶着我去找孩子的爹孃。

來到我眼前的是個腿瘸腰彎的叫花子,我很喪氣,一想沒戲了。

叫花子卻主動上來打招呼,我把剛纔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

他說:“沒事的,你這兩簍柿子值多少錢?”

我算計了一下說:“少說也得五十錢。”

“好,這是六十錢,多得十錢算是給你的辛勞錢。”

“我怎麼能要你的錢?算我倒黴吧。”

我不要,我怎麼能要一個叫花子的錢呢?

“哈哈——”叫花子看出了我的意思,把六十錢放到柿子簍裡說:“我曾經很窮,可是現在不缺錢啦。這些孩子都是我的,他們搶你的柿子,你也不對他們動粗,不打不罵。你是個善良的人,好人會有好報的,我不能讓你吃虧。”

說完叫花子走了,那麼多孩子轉眼不見了,好像一下子都化作灰塵,歸入土地了。

雞叫了,天明瞭。

我猛然醒悟,好像從另一個世界回來了。

剛纔的村莊、破舊的房舍都沒有了。

看看四周,是一片荒草野墳。原來我是在一片亂墳崗裡。

一座座墳頭上都放着柿子,再看看簍子裡的錢——哪裡有錢?全是紙灰。

現在想起這個故事更讓田本元毛骨悚然,頭皮發麻。

“真可笑,現在還講迷信?哪有什麼鬼神,亂墳崗現在都種莊稼了,亂墳沒有了,只留下個名字。”

田本元在自我安慰,自己給自己壯膽;然後硬着頭皮往前走,只是摩托車駕駛得更加謹慎。

瞪大眼睛盯着路邊,尋找什麼可疑的怪物。

真也邪門啦——路邊草叢裡還真的跳出幾個小怪物。

比貓還小一些,站在路當中,舉着小拳頭。

摩托車的燈光一照,小傢伙就朝着田本元揮舞小拳頭。

田本元的頭髮都倒豎起來了,——“黃鼠狼!”

田本元的腦子還清醒。默默地念叨:“我可是從來沒有得罪過你們呀,我家上一輩子也沒有。你們是有神靈的,我也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哼!沒有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我在村裡的事,也不算虧心事,我沒有幹過太壞的事。”

田本元輕輕地按了按喇叭,黃鼠狼都豎起耳朵警覺地四處尋找。田本元用力長長地按下喇叭,黃鼠狼受驚了,機靈地鑽進路邊的草叢裡。

田本元掛檔,加大油門,衝出亂墳崗。

田本元並沒敢停留,一口氣飛奔回到村子,這時才覺得身後沒有追趕的了。

但還是後怕,一直到了家門口,心還是“砰砰”地跳。

慌里慌張地推開街門,進門後摩托車一放跑到屋裡,喊起老婆來出去關街門。

田本元驚魂未定,坐在椅子上喘粗氣,用手一摸衣服全溼透了。心跳還沒有平息下來就脫下衣服鑽進被窩裡,把頭蒙起來,這樣心裡才平靜些。

這一夜,田本元就沒有睡安穩,似睡非睡,似夢非夢。

他被黃鼠狼帶到了亂墳崗——

一羣小孩——田本元是清醒地知道那不是小孩;是一羣小鬼,圍着他要蘋果。

他說,把蘋果都送人啦,沒有啦!下年吧,下半年一定先送到亂墳崗。

小孩都圍着他讓他沒法脫身,後來就直接上來抓他,撓他,打他。鬧得田本元渾身發熱,痛疼難忍;但是又逃脫不了這些孩子的圍打。

田本元想起了那個叫花子,他來了我就有救了;可是怎麼等也沒有等來那個叫花子。

田本元很後悔,因爲買柿子的爺爺人善良,那叫花子纔來救他。絕望中,田本元就用力呼喊求救。

他放聲喊:“來人哪——救命啊——”

“你醒了?喝口水吧,醫生很快就來了。”

一聽是老婆的聲音,田本元就說:“老婆,救我!”

“我在這裡呢,先喝口水。你發燒,燒得厲害。已經叫醫生了,馬上就來。”

田本元睜開眼看看,是劉淑美站在身邊,自己躺在牀上——剛纔是做了個噩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