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園承包,這在田莊是一件經濟大事。
想不想承包的人都來瞧一瞧,所以支部大院一早就聚了很多人。
陳建華收拾得衣着整潔,腋下夾着棕色的公文包,聽到大喇叭第二遍廣播這才往外走。
他這身裝束走在田莊的街上是很靚麗的。在經過田玉清家衚衕時,田玉清也出來了,二人很巧就遇上。
田玉清看看陳建華穿戴一新,很欣賞地笑笑。
建華問:“你也要去看看熱鬧嗎?”
“我去看什麼?也沒有我什麼事”
要到黨支部大院了,田玉清看見田嘉禾在那裡,於是停下來對陳建華說:“你去吧,我有點事就不往前走了。”
“別呀,去看看吧;給我加加油。”
“我有事,你去吧。”說着田玉清就走了。
“有什麼急事呀?真是的!”陳建華是希望田玉清和他一起去,他哪裡知道,田玉清是怕田嘉禾看見她倆在一起。
陳建華邊往前走邊看着田玉清的背影,內心裡涌動着甜蜜。
“建華,今天怎麼有空在家裡呢?”田嘉禾很親切地問。
陳建華的眼和心都追着田玉清,沒注意已經到了田嘉禾的跟前。
田嘉禾這一問,讓他吃了一驚,“啊!四叔,……沒事。今天不是要叫行承包果園嗎?”
“是啊,你……?”
“哈哈,來湊湊熱鬧。”
“你也要承包?”
“是啊,只是試試,不知道行不行。”
“很好!青年人嘛,就是要敢想敢幹,承包果園是承包搖錢樹啊!”田嘉禾說話表情總是很誇張。
“四叔,沒有幹過,想試試。”
“這有什麼難的,像你們這些青年人有文化,給你機會造飛機、火車都行。”
田嘉禾說着就進了支部大院。
有人不斷地跟田嘉禾打招呼。
“四叔,我想承包,你看怎麼樣?”
“我看?我看你就是富態富相,一定能行。”
衆人哈哈大笑。
“書記,你看我承包怎麼樣?哈哈!”
“你是誰,沒大沒小;你不知道你應該叫我四哥嗎?你承包不行。他叫我四叔,當然他行啦。”
滿院子裡的人都在笑,田嘉禾說:“承包的事是人家本元負責,我要去跟本元請假,要出去。其實是本元派我出公差。沒辦法,我不出去不行。”
衆人又是笑。
田嘉禾進屋跟本元說了些什麼;然後出來,跟院子裡的人打個招呼離開了。
今天有這麼大的事支部書記走了不在家。
衆人都說,“嘉禾做事大氣,放得開。”
調解主任陳延禮拿着一張大紅紙,從辦公室出來。
後面是村文書拿着漿糊和一把笤帚。
紅紙上面寫着這次叫行的辦法。
有人問:“主任,這次叫行怎麼個叫法?”
“大紅紙上寫得一清二楚,自己看吧。”
陳延禮說着就招呼文書,“刷漿糊,貼這裡。”
文書按照陳延禮指的地方用漿糊刷了個大“米”字格,就把寫有“叫行辦法”的大紅紙粘貼上。
衆人都圍過來看,前面的人小聲地念着,議論着:“二十畝一組,一畝一年一千元,二十畝就是二萬元。一年能掙二萬元?”
“這個價格是可以。”
“可以是可以;但是,這二萬元現金,有幾個人能掏出來?”
“你,我,是掏不出來,總有人能掏出來。”
“難說,要我看這起價高了,再低一點嗎。”
“再低一點那就要搶破頭啦,你對果園的收成是外行,叫行的時候你看吧,絕對不是這個數。”
“你敢肯定?”
“啊呀,你別說了。我在果園幹了七、八年呢。”
“讓一讓,你們還沒看夠?讓我看一看。”是小軲轆陳宗仁撥開人往裡擠。
“哈哈,宗仁,你也要叫行?”有人笑着說道。
“先看看再說。”小軲轆繼續往前擠。
“都閃開,別讓軲轆軋着。”
“哈哈……”
“宗仁,叫行帶着押金了?”
“帶着,在褲襠裡。”說着小軲轆擠到了最前邊,探着頭靠近大紅紙瞧,還不停地“吧嗒”嘴。
“宗仁,寫的是什麼?”
“寫的……,寫的,他媽的那個x的,誰寫的什麼亂七八糟。”說着竟然上前撕下來,兩手揉成團扔在地上。
衆人先是一愣,接着就起鬨大笑。
陳延禮聽到外面鬧哄哄地就出來看:“鬧什麼鬧?”
“三叔,這叫行的事就這樣結束了?”有人問陳延禮。
“還沒開始怎麼就結束了,急什麼急?皇上不急太監急!”
“哈哈……”
“有人揭了你貼的皇榜了!”
“是啊,你貼的安民告示被人揭了。”
“什麼揭皇榜,揭安民告示的,瞎起什麼哄?馬上就開始了,把錢準備好就行啦!”
“三叔,你回頭看看你貼的大紅紙呢?”
陳延禮一看沒了,再一看被揉成一個紙團扔在地上。
“這是誰幹的?是誰幹的?”陳延禮氣呼呼地問。
衆人只是笑。
“寫的什麼狗屁東西!”小軲轆嘟囔了一句。
“是你撕的?”陳延禮怒視着問小軲轆。
小軲轆昂着頭不回答。
“是宗仁揭掉英雄榜,宗仁要全包了。”衆人鬨笑。
陳延禮知道是小軲轆乾的,卻又無奈,扔下一句也就回屋;“好,你等着!”
“讓陳宗仁把叫行的辦法給撕了。”陳延禮進屋就喊。
“什麼?”田本元問。
“小軲轆把剛貼上去的‘叫行辦法’給撕了。”陳延禮重複了一句。
“他在作死!”田本元急匆匆地往外衝。
小軲轆早就沒影了,陳延禮一回屋小軲轆就知道事情不妙,趕緊撒丫子就溜了。
他領教過田本元的厲害。
小軲轆跑了,田本元罵了幾句,也就算了。人們也沒當回事,誰都知道小軲轆這人做事沒有譜兒。
叫行繼續進行。
田本元站在辦公室門口,大聲地把叫行的辦法又重新宣佈了一
遍。
小軲轆一溜出黨支部大院,回頭看看沒有人追,就放心了,就唱
溜溜地。
他知道田本元不會追他了;即使真要來追,他一轉身溜進衚衕裡
就沒影了。
所以小軲轆覺得很開心,他喜歡這樣的鬧劇。
他從這種鬧劇裡得到了一種快樂和滿足;所以,他經常地這樣鬧作賤人家牲畜,狗了、貓了。甚至是人家的小孩,最開心的是捉弄人家的女人。
黨支部大院內叫價照常進行,要叫行的進門登記。
陳延禮拿着一個本子記錄,文書收押金,後然打一個白條。
第一個進門登記的是劉增德,從提包裡取出一大疊鈔票。用手一捻“咯吱、咯吱”地,一看是現從銀行取的。
看的人都傻眼了,他把錢往文書面前一放說:“您數一數,這是兩萬。”
文書把鈔票拿起來,將捆着的紙條推到一頭,右手掐着錢的一頭,將另一頭在左手上敲一敲。然後“刷,刷……”數起來,轉眼的功夫就數完了,第二疊也沒數就說:“好,兩萬。”
第二個登記的是陳述建,也是掏出兩萬。
陳建華一看清楚了,這兩人是商量好了的:一個人叫兩組,整好把個果園平分了。
陳建華想多虧當時做好充分的準備,看樣子這次叫價還真有競爭呢,甚至可能動真格的。
然後是田本華、陳述文,兩個人各交了一萬元的押金,看樣子錢是東挪西借的。兩個人的底氣也就泄了一半。
最後是陳建華,他從公文包裡掏出了四疊錢,整齊地擺在文書面前,在場的所有人都驚了。
田本元吃驚最大:“建華!你要全承包下來?”
“叔,叫叫看吧。只是想試試。”
“試試?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叫下來就必須要,不要這四萬元可就瞎了!四萬元,不是小數啊!”
“叔,能叫到手當然是好事,如果叫不到手,這四萬元不還是我的?”
陳建華說得輕鬆。
“當然,沒叫到手;這押金立馬就退給你。”
劉增德和陳述建互相看着,心裡犯嘀咕;想不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
本來還有人想試一試,一看這個陣勢也就自動退出了。
“還有沒有要登記的?……”
田本元門口高聲喊了三遍,沒有人應答。
又大聲喊一遍,“還有沒有人登記?……沒有啦!那好,只有五個人。現在開始叫行!”
陳延禮主持叫行:“一片,底價是一萬,誰要?”
沉默了一會兒,陳述建喊:“我要,一萬”
陳述文站起來:“我要一萬一!”
劉增德站起來:“一萬二!”
沒有人再加了。
“一萬二 ,沒有叫的啦?”陳延禮問。
陳建華站起來:“我要一萬四。”
會場上沉默了。
陳延禮問:“一萬四,有沒有再加的啦?……沒有的話就定了啦。第一片果園,陳建華叫得,價格是一萬四千元。”
外面的人也在議論:“叫到一萬四,這麼高啊?青年人就是有膽量。”
“你沒看見一下子就掏出四萬來。”
陳延禮又開始了:“第二片 起價還是一萬。”
陳述建說:“我要一萬二。”
劉增德說:“我要一萬四。”
田本華站起來:“我要一萬四千五。”
陳建華果斷站起來:“我要,一萬六。”
陳述建看劉增德,劉增德搖搖頭表示放棄。
陳建華以一萬六千元叫到了第二片。到叫第三片的時候田本華和陳述文一看這勢頭也就放棄了。
劉增德和陳述建兩人一看陳建華這愣頭青真是初生牛犢,今天看樣子是志在必得。
但是這兩個人也都是老謀深算,怎能甘心敗在一個初出茅廬的孩子手上。
於是兩個人都暗自盤算剩下這兩片,即使叫不到手也要把價格推上去,不能讓這小子撿了便宜。
第三片,出價一萬時,靜了一會都沒人應聲,陳建華站起來:“我要一萬二。”
劉增德接着:“我要一萬四!”會場上又沉默了一會兒。
陳建華說:“我還要一萬六!”
劉增德和陳述建一看泄氣了,不敢再漲了。
萬一漲上去,陳建華不接怎麼辦?
劉增德心裡的想法是一萬五千元也就是到頂了。
陳建華叫下來第三片,會場上的氣氛有點緊張。
不只是田本元坐不住,劉增德和陳述建也有點發毛;籌劃了幾天,
精心撥拉的小九九就這麼泡湯了。
他們實在是不甘心啊 ,陳述建心裡只有一個想法,不能讓這小子沾了便宜。
反正是自己叫不到手了,只要把價格擡上去就算成功了。
所以第四片,劉增德和陳述建合夥還是把價格推了上去,結果還是一樣,陳建華以一萬六千元叫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