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第一批蔬菜成熟了,要開園了。

晚飯後,建華對爹說:“爹,要開園了。”

“啊,這麼早啊!”爹笑笑說。

“爹,我想這樣,第一批除了大頭菜外,成熟的少,摘下來咱自己的親戚朋友分分就行啦!”

“好,送給親戚朋友嚐嚐鮮。”

“我想這樣分法,你看行不行?”

“說說聽聽。”

“親戚,還有常幫工的鄰居,再就是給你點。”

“給我?我也是親戚?”陳宗貴瞪着眼看兒子。

建華娘忙說:“不用不用,很貴重的,你爹不用吃;等大批成熟咱再吃。”

“娘,你倆想哪去啦?我是給敬老院的老人嚐嚐鮮。你想他們這麼大年紀沒吃過這麼早的瓜果啊!”

“好,送我點兒吧。不用多,嚐嚐鮮就行啦!”

爹很高興,但又不好意思。

“你也要給玉清家送些,讓你嬸嚐嚐,咱兩家以後也要成親戚的。”建華娘說。

“娘,不大方便吧?”建華在試探爹的意思。

“這有什麼不方便的?你跟玉清好,誰不送也得送她家。你不送,我去送。玉清她娘好人啊!他爹你說送不送?”

“孩子們的事,我不做主。”

“我只問你讓建華去送不送!”

“送,送,送!”

“聽見了吧?兒子,你爹讓你去送的。”

“好吧!”建華裝出無奈樣子。

開園這天,建華叫上表姐劉桂秀一早就到南園。

劉桂秀囑咐說:“建華。”

“哎,姐。”

“摘黃瓜時,要看花。花敗了,才能摘;花還在開着,那條瓜就還沒長中。如果花落了,瓜的絨毛也沒有了,這瓜就老了。”

“姐,就是要在花枯萎了,絨毛還帶着時摘。”

“對,摘得太嫩損產量;摘得老了,瓜的味道就差了。”

“好的,摘的時候不要損了瓜蔓,拿住瓜不要換手。”

“姐,不要換手?”

“你一換手把瓜的嫩刺和絨毛搓掉了,瓜的品相就不好看了,花兒也不要碰掉。一條一條的排放好,就不能動了。”

“姐,想不到摘瓜還有這麼多講究啊!”

“是啊,自己種的,就要好好愛護。不仔細,亂扔亂碰弄得蔫兒吧唧的;不好吃,也不好賣。”

“姐,想不到你還很內行呢!”

“建華,忘了,你姑父也是種菜的?”

“哈哈,小時候就喜歡到你家菜園玩,有新鮮水果吃。”

兩個人一邊說一邊幹,很是開心。

“建華——桂秀——”建華娘來了,“我來給你們送筐!”

“放到園屋子前面就行啦!”建華喊。

摘完了黃瓜,摘西紅柿,摘青椒,割大頭菜。

送到園屋子前的空場上,建華娘坐着挑選裝筐,裝好後送給親友品嚐。

建華娘挑選了最好菜果裝了一大筐,囑咐建華,第一筐先給玉清家送去。

建華用自行車載了一筐新鮮的黃瓜、青椒、西紅柿、大頭菜送到玉清家,敲敲門,玉清媽尚美芹出來了。

“建華來了,進屋吧。”

“嬸兒,我來給您送菜。”

建華把自行車推到院子裡,停好車子,往下搬筐。

“送菜?什麼菜?”尚美芹不知來歷。

“嬸,我在南園種的。今天開園,我娘說讓您嚐嚐鮮。”說着建華就把菜筐搬到廚房裡。

“哎呀,這麼早就開園啦?往年這時節還是小菜苗呢,建華你真了不起,能幹!現時節這些新鮮菜很貴的,咋捨得吃這麼多?你嬸兒我留幾樣嚐嚐就行了,那些你帶回去換錢吧。”

“嬸兒,這些全是送給您的。很多的,我種了二畝多。嬸兒,我走了。”

“等等,你送嬸的,嬸全留下了。沒有什麼稀罕的,給你爹捎兩瓶酒。”

“不用,不用!”建華推上自行車就出了院門。

“回來,回來!是給你爹的。”尚美芹提着酒追出門外。

建華已經騎上自行車走遠了。

尚美芹提着酒,看着建華的背影嘮叨着:“這孩子,你看這孩子。”

望着建華的背影,尚美芹很開心。

尚美芹只好把酒放回去,去廚房裡看看蔬菜,拿起黃瓜來聞一聞:“香,頭刀子韭菜,嫩黃瓜……真是香。”

拿起青椒在手裡撫摸着:“這麼大的青椒啊,第一次見。”拿起西紅柿笑了,“啊呀,這顏色看着就饞人,這怎麼捨得吃呀!”

兩手把大頭菜捧起來,左手託着,用右手敲了敲,“結實,長得真結實,像個胖孩子頭!”

尚美芹看着這筐菜,心裡就美滋滋的:“建華這孩子能幹,還厚道,好孩子。看看別的青年,就知道講吃講穿,什麼活兒也不會幹。這孩子踏實,有出息,有能耐。”

田玉清一回家,尚美芹就把她領到廚房裡。

“玉清,看看,建華送來的。多好啊,多新鮮啊!我還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早就開園的。這一大筐,要賣的話,得多少錢啊!咱現在不能吃,等你爸爸在家咱才能吃。玉清,這樣吧!你爸爸不在家,你給你奶奶送些去,別讓你爸知道。”

尚美芹找一個包,一樣撿了些讓玉清給她奶奶送去。

晚飯,田嘉禾是不在家吃的,只有尚美芹、田玉清、田震中三個人。

尚美芹吃着飯也在說:“玉清,建華這孩子真了不起,年輕輕的就幹事就這麼實落。田莊老一輩子誰會這樣料理菜園?那黃瓜長得舒展,帶着花呢。青椒,誰見過那麼大的青椒?西紅柿,那顏色!廠裡的人去年從北京帶回來的也沒有這麼好。”

“媽,你能不能別說了?還讓不讓人家吃飯啦?”

“玉清,媽媽說說咋啦?礙着你吃飯啦?”

“媽,求你啦,別說啦;我爸回來這事你更別說。”

“我這不是跟你說嗎!你爸面前我不會說的。”

田嘉禾與田春梅在牀上折騰完了,夜已很深。他連口水也沒來得及喝,就把田春梅送回家。

自己輕輕地哼着:“郎裡格朗——”回家了。

他徑直去了廚房找水喝,推開廚房門,聞到了一股香味:“哈,嫩黃瓜。”

抓起一根在水龍頭上衝洗了,就回到客廳,倚在沙發上,“咔嚓,咔嚓”地吃起來。

吃完了,解了渴,漱漱口,上牀睡覺,一躺下就睡着了。

早飯時,田嘉禾想起了昨晚的嫩黃瓜,至今口有餘香,就說:“拍個黃瓜,加蒜泥拌個涼菜。多加醋,別加醬油。”

“好的。”

尚美芹本來已經準備好了早餐,聽田嘉禾一說,立馬又回了廚房。

一會兒功夫尚美芹從廚房裡出來,手上端着一盤黃瓜菜,黃瓜的清香還有芝麻純香飄滿了屋。

“真好!”田嘉禾少有地對飯菜發出讚歎,“誰送的?”

“昨天,建華送來的……”尚美琴還沒說完,田嘉禾就放下了筷子。

“建華這孩子懂事,剛開園,第一茬的送來讓你嚐嚐鮮。”

尚美芹發現了田嘉禾的表情有變,想打個圓場。

“嚐嚐鮮?我有什麼資格嚐鮮?咱家的人都不能嘗這個鮮。”

田嘉禾面無表情地說。

“人家也是好意,敬心敬意地送上門,也不好不留啊。”尚美芹輕聲說。

“留下,應該!沒錯,可不一定要吃啊!他爲什麼給你送?全村都送了嗎?全村都送了我就吃!你對人家有恩嗎?你幫助過人家嗎?你在人家身上有功嗎?……,什麼也沒有,有的就是怨恨。人家爲什麼送給你?咱搞不明白;所以不能吃,誰都不能吃。”

尚美芹好言好語地勸說:“算了吧,人家送來了,我也收下了;總不能扔到大街上吧!”

“好吧,咱也不能扔到大街上,咱也不能送回去。”

“是的,是的。”尚美芹一聽這話揪到嗓子眼的心又回到了心窩。

“咱在自己家裡偷着把它扔到茅坑裡去可以吧?我知道這事只有我來幹啦!”說着田嘉禾徑直去了廚房,搬起菜筐把黃瓜、青椒、西紅柿、大頭菜一股腦兒倒進茅坑。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尚美芹和田玉清傻眼了,瞠目結舌。

尚美琴半響兒說不出話來,田玉清低着頭回到自己的房間,把頭埋在被子裡哭了。

田嘉禾沒事一樣,把餐桌上的那盤黃瓜菜端起來走到茅坑倒下去。然後一個人回到餐桌坐下來吃飯,吃完飯唱着“郎裡格郎——”去化工廠。

尚美芹去勸女兒:“玉清,別哭了;有什麼話,跟媽好好拉呱拉呱。你和建華這件事我看就算了吧,你倆現在只是談談;也就是個相好關係,相好也不一定成夫妻。男人跟女人相好的很多,要成爲夫妻的也只有一個人。現在斷絕關係也還可以嗎,你是知道你爸爸這個人的,沒有人能改變他,你改變不了他!”

“媽,我不可能跟建華分手的,嗚嗚——”玉清又哭了。

“可是,過不了你爸這道關啊!他這個人認定的事,你就是九牛二虎之力也不可能改變。”

“媽,你給我想想辦法吧,我跟建華都是真心的。”

“沒辦法啊,要是有辦法我早就想了;媽也很贊成你們倆的事。”

“媽,既然這樣,你當時生我幹什麼?你不生我,我也就不會遇到現在這樁難事啦!你實在不能幫我的話,就當沒有我這個女兒算啦!”

“玉清,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媽生了你是媽的福分,你和你弟弟就是媽的幸福,一想起你們倆媽媽高興得合不上嘴。就這麼件事你就說這樣的話,多少寬路你不走就想走那窄巴路!”

“媽,這件事還是小事嗎?難道只有等把我逼上絕路纔算是大事?”

“玉清,事情還沒有那麼嚴重吧?你先把心放下,咱倆慢慢地想辦法。找個機會我再跟你爸說,慢慢來,急不得。你吃點飯,休息休息,再去上班。”

“媽我吃不下去。”

“那就不吃了!洗洗臉,梳梳頭,上班去吧。餓了就回家。”

尚美芹給玉清端來洗臉水,又拿來梳子。

玉清梳洗了一下,上班去了。

尚美芹把玉清送到大門口,囑咐道:“玉清,開心點兒。餓了就回家,媽給你準備吃的。”

“知道了。”田玉清裝作沒事的樣子去上班。

女兒上班去了;但是,尚美琴在家這一天就沒有安生過。

心煩意亂,百爪撓心,就這樣在焦慮中等到了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