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聽他問,張靜便道:“先生正在中院議事廳等文兄呢。本來中午和衆夫子們商議過,就要請文兄過去的,但看文兄睡的香甜,就沒忍心叫。夫子知道了,就囑咐愚弟乾脆等文兄醒了,一起逛過書院再過去。”

“呃……”一瞬間,文瑞感覺自己臉皮滾燙,突然就覺得自己這種不拘小節是不是已經墮落到了放浪形骸的地步。還好錢夫子貌似並沒有計較,否則這臉可真是丟大了。

張靜看他發窘,心裡好笑,面上當然不會帶出來,只拱手道:“現下書院也都大致看過一遍,文兄就請跟我來,我們去見夫子吧。”

說罷,也不去看文瑞,轉身就往前帶路,免得對方更加尷尬。

文瑞摸摸鼻子,自然也就聰明的不再提,乖乖跟在張靜後頭,進了大議事廳。

錢夫子午間同衆位夫子討論了很久,對於入仕不入仕的,學院裡的不少夫子都是從朝中退下來的,本身也無所謂,但是就只擔心一點,是不是還要擔責任。

一幫老頭商量了很久,最後決定,條件還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必須要弄清楚這個條件背後有沒有附加內容。於是就着這個可能的附加內容,又是商量再商量,這纔會十足搞了一中午,弄的文瑞都能舒坦的睡了個囫圇的午覺。

這會兒文瑞進了屋,一臉“我很滿意”的表情,雖然在錢夫子的意料之中,但還是多少有種鬆口氣的感覺。不過臉上並不露,只是站起身,大方的行個禮,請文瑞入座。

書院本身並沒有花太多錢在添置僕從人手上面,家境好的夫子自己帶個書童過來做些雜事,絕大部分都是自己親力親爲。現在小四不在眼前,文瑞一落座,張靜就很自覺的上前沏茶,先生一杯,文瑞一杯,沏好了,茶壺一放,垂手往旁邊一站,十分規矩。

錢夫子見他這樣,就喊他道:“張靜你也過來坐。今日不比往日夫子們聚會,現下你也是書院的少東,這些事情,自然也是要參與的。”

張靜這才點頭,走到桌旁下手裡坐下,聽錢夫子和文瑞說話。

文瑞心下有些詫異,又有些感嘆。明白這大議事廳平日裡恐怕非重要事情不得入內,又十分吃驚於以張靜的身份,依然要做這樣大的規矩,也更加明白當年自己大舅迫切想請錢夫子出山的心情。又想到大舅這個多年的夙願也總算有機會實現,又替他舅舅覺得高興。

錢夫子自然不會去猜他心裡此時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既然老夥計們都商量好了,他就開門見山:“萬歲一番美意,小王爺親臨轉達,只是現下授課時間,大家都各司其職,否則一定都會親自感謝。只不過,其中還有一些疑惑,要向小王爺討教。”

文瑞一聽,好麼,老先生單刀直入,連個拐彎都沒有,果然氣度就和別人不同。當下也拱手道:“小王不敢,還請夫子明示。”

錢夫子跟他也就不彎彎繞,直接就把老夥計們擔心的事情一件件攤開來說。首先就是大家年紀都一把了,就算再當官,也絕對不能承擔什麼重大的責任,特別是和書院無關的責任;其次,在書院範圍內,既然把大家又都弄回去當這個官,是否就意味着權力會基本上完全下放由他們自己做主?好吧,其實繞來繞去,無非就是怕沒事找事還又找個人來管頭管腳。

文瑞聽錢夫子說完,終於一顆心落回肚子裡,這次是真的妥當了。

心裡放鬆,面上也就帶笑,道:“這個夫子只管放心。其實要說,也是因爲學裡如要按之前的想法來辦,必然是樣樣創新,所以皇上也有心單獨設一個試行部門出來。只是眼下官員都各司其職,如果要直接調用,又怕想法上有不合適,反而阻了書院的手腳。所以,這應該是同衆位先生所想不謀而合的。”

原來如此,錢夫子心說,那你上午跟我提的時候怎麼不說清楚?!擺明瞭如果自己這方不提的話,只怕就沒這回事了。

本着跟皇家打交道不僅要多個心眼,還必須步步爲營一一落實的原則,錢夫子緊追不捨打蛇隨棍上:“既如此,將來,可否請皇上白紙黑字,賜書院個憑據,將來也好依律而行。”

文瑞心道:好麼錢老夫子感情凡事都要立字據!不過橫豎也是一樣,總歸這事不是口頭說了就完。因爲老皇帝是真的想要試行一下,所以自然會考慮到單獨闢出一個部門來的種種需求和問題。只不過呢,這些事當然就不是要他大舅親自來做的了:

“這個自然。並且因爲是新試行的部門,所以內中規則等等,也要請錢老夫子同衆位先生多多擔待。籠統的大規矩咱們可以參比常規,但是特別之處,則希望諸位先生能在近日裡擬出條款來,此後我便和夫子您一起入宮,再和聖上詳談擬定最後章程,之後纔是衆位先生正式拜官。夫子您看,意下如何?”

這話,別說錢夫子,就是張靜都聽出來了,果然皇糧不好吃啊,事情都還八字沒一撇只是個預計呢,這就得開始上工了。不過又想,既然老皇帝都答應權力下放,自然相應的也就需要你多付出一點,這些事,做着總是不吃虧的,也就罷了。

錢夫子點頭道:“如此甚好。難爲皇上日夜的操勞,還能爲我們學堂如此周到設想,錢某定不負所托。”

事情進行到此,基本上也就算賓主盡歡。看看日頭不早,錢夫子又道:“還請小王爺稍坐片刻,學裡馬上就要放課,我已讓諸位夫子放課後來此間,都同王爺見上一見,也叫王爺看看,是否有不妥。”

文瑞自是無有不可,何況錢夫子話雖說的謙虛,面上神色卻也沒有隱藏,是實實在在帶着得意之色的,顯見得眼下的師資配備十分合他胃口才是,絕對差不了。所以文瑞馬上點頭:“小王一定要領教一下諸位夫子的風采。”

說是稍後,畢竟還是等了有一會兒的。這期間,錢夫子就開始給張靜派功課,首先就是方纔在談的新部門新規則。

錢夫子是這麼說的:“雖然你從不曾爲官,但其實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內中道理總是通的。你又是這書院的少當家,總要開始學着做些正事。這個細則,可以先去翻看歷代典籍,考慮下要如何擬定。”

張靜喏喏:“是。”

錢夫子又說:“如果確有不明之處,可以拿到學裡,同衆位先生一同商討。”

張靜繼續答應:“是。”

錢夫子還說:“不過吾輩總是老了,就算有以前爲官的,也都退隱多年,新的事務還是不明。這樣,不知小王爺可介意張靜遇事前去同王爺請教一二?”

這次張靜不開口了,只順着他家夫子的話,一派謙恭的看向文瑞。

文瑞無語。

難道自己可以拒絕嗎?顯然不行吧!看着張靜望向自己的目光,沉穩而內斂,雖然是很謙虛的樣子,但是架勢十足,擺明了自己就是不可能拒絕,而自己也確實沒辦法完全拒絕。

心裡雖然感覺怎麼那麼的憋屈,嘴卻很實誠的道:“這個自然無妨。只是本王平日裡其實也極少參與朝中事務,只怕不能夠有所幫助纔是。”這個倒是實話,他一個逍遙王爺,是怎麼簡單怎麼來的,基本上,除了必須的事務,其它的,真的管的很少。

不過錢夫子自有他的想法:“小王爺謙虛了,哪怕就說耳濡目染,小王爺也定是比我們這班老的老小的小的要懂得多許多。何況,這些規矩典範,若要參考到現在各部資料,還要多多勞煩小王爺引見的。只望小王爺到時多多包涵,莫要責怪纔是。”

一通話文縐縐,說的文瑞基本無話可說。

文瑞心道:這不就是把皮球又踢回來了嗎?!說到底,這個體制內容規章制度什麼的,誰都知道,多的還是個形式,但是沒有這個形式就不行。所以都是你參比我我參比你互相參考。按他大舅的意思,那就是要書院自己來從頭寫,不過顯然錢夫子雖然答應了,實際上卻是個以退爲進,他也根本沒打算樣樣都要自己包攬!

文瑞一邊點頭,一邊腹誹: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這話是一點不錯,要論踢皮球的本事,年紀小的絕對鬥不過年紀大的。從舅舅把事務下放起,其實就是做好了套讓自己去鑽吧?!

但是錢夫子所說也無法反駁,幸而,這樣一來,似乎可以增加和張靜接觸的機會。這麼一想,文瑞又高興起來了,就向張靜看去。

張靜倒是大方,就做了個揖道:“日後小弟多有叨擾文兄,還望文兄擔待。”

“不妨不妨,這也是我份內之事。”張靜這普通一句話,文瑞就覺得,罷了,就當自己多個歷練吧,閒散了這麼多年,偶爾找點事來做做,其實也是不錯的大概。

三人還要再說些話,就聽外頭人聲腳步聲響起,然後是小四那清脆的孩童嗓音:“睿王爺已經在大廳裡了,就等各位夫子過去。”

錢夫子道:“是諸位夫子來了。”就站了起來;張靜是本就站着;文瑞本着尊師重道的原則,也站了起來,一同等諸位夫子入內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