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珠這麼熱心,顧晚晴怎能拒絕?當下欣喜地答應,又在抽籤完畢後,與顧明珠交換了考題。
其實那兩份考題對顧晚晴來說難度差不多,只不過交換一下更能顯出顧明珠的重要性,也更能突顯自己投誠之心拳拳。
這次的考覈顧晚晴應對得有驚無險,因爲只在模具上演示,所以連她經驗不足下手分不清輕重的問題也一齊掩蓋,算是佔了便宜。在問答環節之時大長老親自問詢,出了幾個古怪刁鑽的問題,在旁人看來自是在爲難她,可她自己明白,大長老所問的多是那日講授過的,如此表現,只爲讓顧長德更加相信這場戲罷了。
顧晚晴知道自己是一定會過關的,因爲不止有大長老在保她,現在連顧長德都會爲她的晉級操一份心了。
離開天濟醫廬的時候,顧晚晴見到一輛熟悉的馬車等在醫廬之外,正是傅時秋的車子,她便與顧明珠道別,徑直往馬車而去。
顧晚晴上了車,從窗簾縫中看到顧明珠還在朝這邊看,又與身邊的丫頭說了兩句話,那丫頭點了點頭,拎着裙子不知跑到哪去了。
“在看什麼?”傅時秋湊過來看了看,看清了外頭的人,哼笑着坐回去,“她最近總往宮裡去陪太后和長公主說話,可比你勤快多了。”
顧晚晴撇撇嘴,她倒也想勤快,但誰能帶她入宮?傅時秋?他們非親非故的,總讓他帶着,沒事也說出事了。
傅時秋盯着顧晚晴的臉色,“怎麼?今天考得不好?”
“還行吧,過關應該沒問題。”顧晚晴伸了伸腰,“不過離放棄也不遠了。”
“爲什麼?”
“不想白費力氣。”顧晚晴指指車外,“看見顧明珠了沒?她是我二叔的內定人選,大長老的內定人選是顧長生,在顧家,能做主的就是他們兩個,也就是說,天醫不是顧明珠就是顧長生,我是註定成炮灰的。”
“也不一定吧……”傅時秋咕噥了一句,而後便讓馬車轉去天波樓,“預祝你考覈通過,請你吃飯。”
顧晚晴自然不會回絕,路上又與他說了白氏母女離開的經過,讓傅時秋大爲感嘆。
隨後的日子,顧晚晴過得無比充實,大長老每隔十日便會叫她去別院,有時講解藥理,有時傳授醫法,教學的內容大多與下一次考覈有關,顧晚晴幾乎把每天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學習和背誦,日日早起晚睡,刻苦得讓葉顧氏心疼,但葉顧氏說她她也不聽,便讓傅時秋去勸她,傅時秋表面答應,轉身又找了更多醫學典籍,甚至從宮中搬出不少孤本秘本來供顧晚晴學習。顧晚晴也不辜負他這番盛情,將自己的睡眠時間壓至最少,瘋狂地汲取着大量的醫學知識。
她又託傅時秋請到了一個告老歸田的前任御醫,但凡遇到不解之事便前去請教。顧晚晴並不是真正的顧家人,她不會過於神化顧家,也不會刻意貶低其他大夫,在她看來,顧家雖說有獨到之處,但真正的醫學之秘是不會廣傳族人的,只有大長老、家主和天醫幾個纔有資格知曉,並不代表所有顧家大夫的水平,而御醫的水平也未必差了,只是因爲皇室重視的緣故,才讓御醫永遠屈居顧家之下。事實上,有了這位老御醫的解答教授,不僅讓她少走了許多彎路,還從老御醫的數十年行醫經驗中獲益良多。
時間飛快,昨日還是烈日炎炎,轉眼便已花凋葉落,這裡的節氣異常地準,剛過立秋,早晚便已多了幾分寒瑟之意。
時至今日,天醫選拔的流程已然過去泰半,顧晚晴有大長老和顧長德的雙重庇佑,又順利通過兩輪選拔,成爲六名天醫候選人之一。這六名天醫候選通過半決賽決出最終三個候選人,再由決賽選出天醫,另兩人則成爲天醫的助手,將來或有加有長老閣的希望。
剩下的六個人選中,只有一個是外來的選拔者,其餘五人全是顧家子弟,其中包括顧長生和顧明珠。
在顧晚晴心中,參加決賽的名單早已確定,她、顧長生和顧明珠,決不會有任何差池。
這天又是顧晚晴每隔十日去別院接受大長老教授的日子,顧晚晴帶齊紙筆,出了家門,沒有任何意外地看到了傅時秋的馬車。
大長老暗中教授的事顧晚晴並未瞞着傅時秋,傅時秋也極爲盡責,晨送晚接從不落空,顧晚晴並未拒絕他的接送,反正受他照顧的事多得很,也不差這一樁了。
上了車,顧晚晴見車內已重新佈置過,竹椅已換做軟墊,車壁四周也包了皮襯,傅時秋坐在車裡打哈欠,腿上搭着薄薄的毯子。
“你倒挺會享受。”顧晚晴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了,只說了這麼一句,便從包裡翻出醫書來看。
“你不累嗎?”。傅時秋一把搶過醫書丟到一邊,“你母親剛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太在意,現在想想,實在不該幫你,你就快與世隔絕了你知不知道?”說着他不知從哪裡翻出一面鏡子遞過來,“你自己瞅瞅,還有個人樣沒?”
顧晚晴接過鏡子左照右照的,最後滿意地一笑,“不就有點黑眼圈麼?沒見我瘦了嗎?好看多了。”
傅時秋又搶過鏡子,“好看?你摳瞎自己的狗眼吧”
顧晚晴笑嘻嘻地也不和他辯駁,她也累,但她明白,自己起步晚,連笨鳥先飛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只有更加努力一途。所幸,身體還是年輕的,記憶力也好,還算有點本錢。
她爬到傅時秋那邊撿回醫書,又坐回原位,“走吧,別讓大長老久等。”
傅時秋拿她也沒轍,只能從命。
馬車才動,顧晚晴便聽有人在拍葉家的門,便又叫停馬車,探頭出去看看,見是一個外鄉打扮的人。
“你找哪位?”
那人回頭道:“請問這裡可是姓顧?我這有一封信,要交給一個姓顧的姑娘。”
顧晚晴先是一愣,而後面露喜色,急忙跳下馬去,“我就是,信可是從邊關來的?”
“倒是從邊關來的……”那人從揹包中摸出一封信,遞給顧晚晴。
顧晚晴馬上接過,心中的欣喜似乎驅走了身邊的寒意,可看清那信封的瞬間,她又怔住,“這……”這封信,竟是她當初發出去的那封。
“這封信是我一個遠親帶到邊關的,他急着回來便讓我送到鎮北王軍中,可軍中說沒有信上要找的這個人,給我退了回來,正巧此次來京辦事,便將信給姑娘帶回來。”
“沒有這個人……”顧晚晴看着信封上“袁授親啓”的字樣,說不清爲什麼,只覺得心裡空落落的,良久良久才緩過神來,擡起頭,身前已換成了傅時秋。
“鎮北王防着你呢,怎麼可能讓那小野人接到你的信。”傅時秋撇撇嘴,“什麼時候寫的信啊?我怎麼不知道?”說到這他不自在了一下,改口說:“應該讓我幫忙送信,說不定能送到他手裡。”
“很久了。”顧晚晴捏着手裡的信,心情突然變得極壞,“阿獸走了不久我就寫了,那時候……我們還慪氣呢。”
傅時秋這才笑了笑,人也輕鬆起來,“走吧,別讓大長老久等。”
顧晚晴便收起那封信上了馬車,上車後雖然還是拿着書看,卻是一點也看不進去了。
傅時秋也有點心不在焉的,一直盯着顧晚晴的袖口,剛剛那不知是何內容的信就收在那……真好奇啊……
到了別院後,顧晚晴雖努力集中精神,但注意力總是不如旁日,連大長老都有所察覺,咳了幾聲,放下手中銀針道:“你回去吧,不必在此浪費我的時間。”
顧晚晴馬上起身道歉,又到桌邊倒了碗茶端過去,“我不會再走神了。”
大長老沒說什麼,接過茶碗喝了一口,又示意顧晚晴坐下。
顧晚晴卻沒有馬上回座位上去,“您最近常常咳嗽,可吃過藥了?”
大長老“唔”了一聲,又伸出手來,“你也學了這麼久,給我瞧瞧是什麼病。”
顧晚晴略緊張了一下,大長老皺了皺眉,“慌什麼?你是大夫,早晚都要診症的。”
“是。”顧晚晴定了定神,坐到大長老對面,先是看了看大長老的面色及舌苔,又問了問他的感覺和最近的飲食情況,最後以竹筒聽過他的心肺後,纔將指尖按上大長老的腕間,仔細感覺着他的脈搏變化。
對於她如此謹慎的看診方式,大長老雖然仍是眉頭緊鎖,卻也沒出言反對,直到許久之後顧晚晴收回手去,他才悶咳兩聲,又喝了口茶,“如何?”
顧晚晴把診斷結果在腦中過了一遍,纔開口答道:“您最近常感胸脘痞悶,吃不下東西,舌苔白膩,這是溼症入體的表現,加之脈象濡滑不定,咳嗽不爽,痰粘……”說到這裡,顧晚晴的聲音猶豫起來,“看起來像是痰溼侵肺之症……”
大長老眉頭擰得更緊,“啪”地一聲把手中茶碗頓到桌上,“什麼‘像是’?你是個大夫,你告訴病人像是得了病?你這個大夫如何得人信賴”
顧晚晴緊抿着脣低頭不語,過了好一陣子,才小聲說道:“痰溼之症多伴有肥胖、面油汗膩、舌厚或者心疾等表面,可大長老並無這些表現……”
“凡事都有例外,”大長老仍是面色不豫,“若連你自己都無法相信自己的診斷結果,又如何說服病患用藥?”
顧晚晴低頭受教,大長老又端起茶來,“你再說說,若用鍼灸該如何治療?”
因爲有成例在先,顧晚晴這個倒是手到擒來,當下道:“治法取手足太陰經穴爲主,毫針刺用平補平瀉法或加灸……”
大長老一邊聽一邊微微點頭,末了道:“你總算尚知用功。”
“您的病我可以幫忙。”顧晚晴毛遂自薦,最近她的異能又有長進,治療這類病症不在話下。
可沒等顧晚晴接近,大長老卻冷瞥她一眼,哼了一聲,扔了書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