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神色陡然緊張,龍門承俠也感到奇怪,靜氣凝神,果然聽見了如奔雷般迅捷的馬蹄聲正向這邊飛馳而來。心中更覺疑惑,來的會是什麼人呢?還有什麼人能然這個瘋瘋癲癲的牧羊人心生畏懼?猛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轉身向牧羊人告辭。
牧羊人冷冷地道:“你不是還要問我這裡是不是紅花集的北面?”
龍門承俠心中更覺好笑,“你方纔不是已經告訴我了嗎?”
牧羊人“嗯”了一聲,疑惑不解地道:“是嗎?”
龍門承俠笑道:“方纔老伯指責我愚笨,其意思就是說我明明知道這裡就是紅花集的北面卻還要向老伯詢問,不然老伯也就不會指責我愚蠢了。”
牧羊人摸着山羊頷下的髭鬚,一副悠然的神態,自鳴得意地道:“究竟是你聰明智慧呢?還是我絕頂聰明呢?”
龍門承俠不願再和牧羊人糾纏,更不願再招惹是非,見牧羊人聽到遠方馬蹄聲時的畏懼表情,暗自想來那肯定也是個胡攪蠻纏之輩。當下恭敬有加地道:“當然是老伯絕頂聰明瞭,告辭。”
龍門承俠走出三步,第四步還未落地,便覺腰間一緊,頓時氣息翻涌。低頭一看,原來牧羊人的長鞭又纏在了自己的腰間,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這回,想要離開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牧羊人桀桀怪笑,左手叉着腰,右手拎着一丈五尺長得鞭子,笑得前仰後俯,樂不可支。“你想走,沒那麼容易,我可不會那麼容易的放你就這樣走,你走了,誰來陪我玩?我這麼聰明絕頂的人,若是沒有你這麼愚笨的人來陪襯,怎能顯示出我的聰明呢?”
龍門承俠心中一股怒氣升騰起來,沉聲道:“你究竟想怎麼樣?我和你往日無仇、近日無冤,你何苦如此羞辱於我?士可殺,不可辱。仗着自己的一身武學修爲胡作非爲,你算什麼英雄豪傑、蓋世大丈夫?今日說什麼我也得走,誰也難以留得下我?大不了玉石俱焚。”說實在話,憑龍門承俠此時的修爲,想要和牧羊人同歸於盡,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二人修爲相去甚遠。不論成與不成,總是要試它一試的,當即不動聲色地潛運內息,匯聚在丹田處。
牧羊人陰陽怪氣地道:“我可不是什麼英雄豪傑,更不是什麼大丈夫。我只是一個牧羊的老頭子,天不管,地不收,閻王爺不要,我什麼也不畏懼,死就死,有什麼大不了。”頓了頓,話鋒一轉,“我勸你還是不要強行運功,你若想要掙脫我這烏蟒神鞭的束縛,那可就大錯特錯了。烏蟒,聽說過了嗎?只有在南疆一帶,人跡罕至的茂林深處才尋得蹤跡,是世間最爲兇殘的毒物之一。活着時,全身上下幾乎都是劇毒,誰若靠近三丈之內,必死無疑,就更別說什麼見血封喉的鬼話了。我煉成這條神鞭死了三十七個彪形壯漢,每一個人都是被毒死的。說來也很是奇怪,當他們把蟒皮剝下來時,毒性居然完全消散。製成蟒鞭,在內力的催動下可長可短、可粗可細、可軟可硬、水火不侵,堪與世間任何的寶刀利劍一較高下,在武林中也大有名氣。越是掙扎,纏得就越緊,彷彿蟒蛇的本性。”說這話時,牧羊人彷彿又變了一個人似的,嚴肅認真,完全不見了之前的那般癡呆瘋癲。龍門承俠恍然大悟,原來自己被這老兒騙了。陡然間,把凝聚到了極限的內息在體內擊散開,衝擊向腰間的蟒鞭。
牧羊人一臉失望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道:“你怎麼就如此不聽人勸告呢?”
只聽見龍門承俠“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他以內息衝擊蟒鞭,當內息即將破體而出震碎蟒鞭時,一圈滾燙如烙鐵的氣息在蟒鞭上發出,強壓過來,瞬間把他的內息衝退,逼回體內。所以造成氣血不暢,以至於口吐鮮血。他緊握雙拳,暗吸一口清氣,緩緩吐出半口濁氣,在一吸一吐之間默默療傷。龍門承俠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療傷之上,所以馬蹄聲驟然停止在身前也渾然不知。
牧羊人一鬆烏蟒神鞭,轉身迎上那匹高大健碩的棗紅馬。奇怪的是馬背上居然沒有人,馬背上只有一副打造得極爲精緻美觀的銀色馬鞍,馬鞍兩側懸掛着一副玄鐵腳蹬。仔細一看,那馬鞍上居然鑲嵌着十八粒貓眼大小的水晶,水晶在陽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顯得光怪陸離,讓人眼花繚亂。由此看來,這匹馬的主人絕對是富甲一方的顯貴人物。牧羊人圍着棗紅馬走了一圈,口中又嘖嘖稱奇,見馬腹間更圍繫着一根亮銀色的繩子,與馬的顏色相映成趣。口中喃喃自語道:“這老兒真不知是到哪兒偷來這神駿非凡的好馬?這貴重無比的銀鞍和捆仙繩?”
龍門承俠氣運正反大小週天三十六轉,平復了體內四散流走的內息,傷勢在一時之間絕難痊癒。一回頭就看見了健壯的棗紅馬和圍着馬兒打轉的牧羊人,一道青灰色的、依稀像是人的一個影子由遠及近。
轉瞬間的功夫,那淺灰色的影子便到了近前。龍門承俠略略一打量,不由得暗自叫苦不迭,自己今日怎麼就盡是碰到這些稀奇古怪的人物。一個身長九尺有餘、灰白頭髮、年近五旬的老人,一臉陰沉地看着牧羊人。他的手腳奇長,一雙手幾乎下垂到了膝蓋。穿了一件破舊的長衫,還打了幾處補丁,真讓人懷疑他的馬鞍、馬匹、繩子都是偷來的。更生了一張典型的馬臉,狹長,突鼻,雙目凹陷,眉骨棱角分明間,透露着一種說不出的殺伐之氣。他的脖子和牧羊人截然相反,長長的,像是與腦袋原本是分開的,而後又惡作劇地粘連在一起,卻由於手工拙劣,弄成現在這個詭異妖邪的樣子。身板倒是挺得筆直,卻少了一種靈動之氣,顯得僵硬和呆板。若說牧羊人長相難看,那麼這個人就是叫人噁心,特別是一對招風耳,像兩把尖刀似的豎起,就更加叫人忍不住把隔夜飯吐出來的心思都有了。
令龍門承俠感到更爲奇怪的是這個人的腰間繫着一根亮銀色的繩子,再一看竟然是與馬腹上得一端相連的。這個人是不是瘋了?一根繩子一端連着馬、另一端連着人,用龍門承俠豁然開朗,原來這棗紅馬不是用來騎的而是用來拖着人飛速奔跑的,看來這匹馬倒是世間最幸運的一匹馬了。龍門承俠不由得暗笑起來。
牧羊人呵呵笑道:“馬後跑,你這鳥人,幾年不見輕功不見長進倒是後退了許多啊。不知你是幹些什麼去,把武學給荒廢了?”一副長輩教訓晚輩時諄諄教導的樣子。
龍門承俠險些笑出聲來,心中暗道:“果真是大千世界,無所不奇,居然還有跟着馬跑來練習輕功的人物?他這名字倒是與他倒是貼切得很。只是不知這牧羊人又叫什麼名字?”
馬後跑像是看穿了龍門承俠的心思般,尖聲道:“羊伯老,你他孃的說什麼狗屁話。老子的輕功好壞,關你屁事,你管得着嗎?”
龍門承俠是在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原來他叫羊伯老,怪不得他騎在羊身上牧羊呢?這名字當真一個比一個古怪。”
羊伯老撅起尖尖的嘴,他的嘴本來就很尖,如此撅起,再加上一臉的不甘心被馬後跑就這樣埋汰就更顯得滑稽可笑,若要掛上三五隻燈籠,那也絕不是問題了。一隻枯瘦如柴的手抓耳撓腮,彷彿在思索該怎樣迴應馬後跑的奚落,眼睛嘰裡咕嚕轉個不停,猛然間一拍大腿,跳了起來,像是譏餓了三天三夜的叫花子忽然得到了一隻熱騰騰的饅頭般高興。“莫不是又終日去找那老尼姑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這張鬼臉,若不是老子這般心地良善的人物,早就和你割袍斷義、劃地絕交了。常人一見你這副尊榮,誰不嚇得個半死?想那天山神尼劉芙憐何等風華絕代、無雙貌美,她會看上你,你就只管做你的春秋大夢吧,或者下輩子生長得俊俏一些、再做這非分之想吧。再者說,那江湖人稱的什麼狗屎‘天山三聖’步足道,雖然年過半百,風流倜儻、瀟灑儒雅仍不見當年,你比得了嗎?他們二人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天成佳偶的一對,你瞎摻和什麼?哼,不自量力、不知天高地厚、沒有自知之明。活該,這般失魂落魄、魂不守舍。”說罷,又抓耳撓腮地嘻嘻直笑。
馬後跑顯然被羊伯老抓住了痛處,漲紫了臉色,氣呼呼直喘粗氣,一時間默然無語。轉頭看見立在一旁的龍門承俠,頓時眉開眼笑,哈哈一笑,一把揪住得意忘形的羊伯老,厲聲道:“放羊的,這娃兒是你什麼人?他孃的,莫不是和那個婊子苟且出來的狗雜碎?”他又變得理直氣壯了起來。
龍門承俠別的事可以不做計較、充耳不聞,但這種事,他可絕難嚥得下這口氣。立時正色道:“你可不要胡說八道,我和羊伯伯什麼關係也沒有,要知道人言可畏、衆口鑠金的道理。這種事關名節的話,豈可信口開河?”
羊伯老也喝聲道:“放什麼狗屁?我可不在乎什麼名節,你他孃的也不睜大馬眼看看,這小子哪裡像我?我這麼聰明絕頂的人物哪會有這般榆木腦袋似的後人?”
馬後跑向龍門承俠走近幾步,認認真真地細看了幾眼,心知羊伯老和龍門承俠的確沒有任何干系,但心底的怨氣總不能不發作出來。口氣強硬地道:“我看這小子哪裡都像你。眼睛像,鼻子像,耳朵像,嘴巴像,身子像,手指也想,就沒有哪一點是不像的。不然的話,他怎麼會叫你羊伯伯呢?他孃的,你還想抵賴?”這簡直就是強詞奪理,面對這樣蠻橫無理的人,龍門承俠也無話可說了,反正事實就是事實,誰也改變不了,隨得馬後跑去說。
羊伯老轉身對着龍門承俠氣呼呼地道,“說你笨你還真是笨得可以,他孃的。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麼笨的人,你憑什麼要叫我‘羊伯伯’,我是你的伯伯嗎?你有得起我這樣的伯伯嗎?哼,你真是笨死了,怎麼還沒笨得死?”他越說越氣憤,瞪眼睛、吹鬍子一副凶神惡煞,怒氣沖天的樣子,挽起袖子,露出兩條瘦骨嶙峋的手臂,高高地揚起,胸脯起伏不定,卻遲遲沒有落在龍門承俠身上。
馬後跑一見羊伯老的這番神情,仰天哈哈大笑,捧着小腹,笑得眼淚鼻涕直流,躺倒在地上一邊打滾一邊兀自大笑個不停。
羊伯老狠狠地瞪了幾眼龍門承俠,恨不得將龍門承俠撕成兩半才肯罷休。
突然,在地上打滾大笑不已的馬後跑一個鯉魚打挺躍起身形,一雙眼睛靈光四射向四周打探着什麼。
羊伯老一見馬後跑的如魂飛魄散的神情,霎時,笑了滿面的怒氣,不住地向四面八方張望着。
這兩個活寶一樣的人物此舉倒叫龍門承俠看得一頭霧水,摸不着頭腦,究竟他們是怎麼啦?一個比一個還神秘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