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處,斜陽正濃。
這是一句很有詩意的話,羊伯老突然一回首,就不由得想到的這句話。他和鐵家兄弟已經來開紅花集,向靖節軍的方位而來。他的好兄弟葬身在這裡,給他留下的的滿心的傷感。他本來是一個遊戲人間的風塵過客,雖然有時也會生出憂傷,但總是如夜空的流星一樣一閃而逝,從不會沉湎淪陷於其中。但這一次,他清晰而真實地感覺得到自己好像已經控制不住封塵已久的憂愁。塵封往事休再啓,此心如水只東流。
或許他此時的心緒便是這樣的。只是人生裡、生命中所遇到的某些人、某些事是一輩子窮盡心力想要去遺忘卻總是不能如願的,那種記憶像是在前生今世、亦或許來生都已被深深地烙下一個永恆印記。
他身後的鐵見日忽然問道,“羊老伯爲什麼要告訴他們這個秘密呢?”
羊伯老面色愣了一下,旋即答道:“或許是因爲他們說起可避免兩國百姓受戰火牽連的原因。”
鐵見日急促地道:“羊老伯完全告訴他們了。”
鐵見月彷彿他自個兒不說話就沒有人感覺得到他的存在那般,火急火燎地道:“羊老伯是不該告訴他們蕭乾坤的落腳之處的。”
羊伯老轉身說道:“那你們剛纔爲什麼不和我說這些呢?和馬後跑一個樣兒,都是事後諸葛亮。”說着又很不服氣地長場“哼”了一聲。
鐵家兄弟見羊伯老似乎有些動怒了,只好訕訕不再言語。羊伯老在這個時候居然還輕鬆自在地哼着小曲兒,“古人結交唯結心,此心堪比石與金。金石易銷心不易,百年契合共於今。今人結交唯結口,往來歡愉酒與色。只因小事失相酬,從此生嗔便分手。嗟乎大丈夫。”他還要再往下唱,忽被鐵見月的話打斷了。鐵見月說的是,“羊老伯究竟要帶我們兄弟去哪裡?在哪裡可以找到龍門世兄?”羊伯老很不高興地白了他一眼,老氣橫秋地道:“你們若想順利地找到龍門承俠就得跟着我,否則,嘿嘿,別說是尋找龍門承俠,就是把你們的小命報銷在這裡也絕不是件難事。”鐵見月漲紅紅了臉,惡聲說:“請你自重。”
鐵見日一見兄弟着惱,畢竟年歲稍大些,急忙打圓場道:“羊老伯這樣呆着我們兄弟來來去去地兜圈子,不知道這是什麼用意。我們兄弟雖然涉世未深,卻也不願受人利用。家父一想告誡我們兄弟,大丈夫生於世,自當義氣爲先,鐵肩擔道義,即使受人利用也得死個明白,做個明白鬼。”
羊伯老眨着眼睛嬉笑道:“什麼時候袁可久那小子變得這麼又才氣?我可不相信你說的這些話,肯定是你胡說八道,瞎編亂造的。”頓了頓又自嘆自艾地道,“不過嘛,你比鐵見月這小子圓滑世故得多,嘿嘿,不錯,不錯,袁可久生了兩個好兒子。不像我,活了這麼大把歲數卻連個後人都沒有。”語氣中略見傷感。
鐵見月慚愧地低下頭去,不再說什麼。鐵見日目光一亮,不驕不喜地道:“還請羊老伯告訴我們龍門世兄他在那裡?”
羊伯老根本不理會鐵見日,依舊唱着他未完成的小曲兒,“嗟乎大丈夫,貪財忘義非無族,陳雷管鮑難再得,結交轉薄不如無。水底魚,天邊雁,高可攝兮底可釣。萬丈深潭終有底,只有人心不可量。虎豹不堪騎,人心隔肚皮。休將心腹事,說與知交聽。自後無情日,反成大是非。”羊伯老唱完之後還搖頭晃腦地孤芳自賞了好一會兒。
鐵見月攥緊拳頭,骨節咯咯作響。
羊伯老望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年青人,你要知道很多時候拳頭根本不能夠解決問題,甚至還會使問題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這下子,羊伯老可久找到了教訓人的機會,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語氣中也充滿了諄諄教導之意。“動拳頭、使武力的人實在太幼稚,你繞要成爲像我這樣一個沉穩厚重的人就應該多學着動動腦子。拳頭和武力是最原始的本能,只有智慧才能把敵人打得萬劫不復,永世不得翻身。”
雖然羊伯老說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但盛怒之下的鐵見月哪裡聽得進去。他若不是想到羊伯老和父親的交情,他早就一拳出手了,當下沒好氣地道:“哼,聽不明白,你少來教訓人。要教訓我,也是我爹的事,還輪不到你,你一邊呆着去。”
羊伯老被鐵見月句句搶白,說得面色發紫,指着鐵見月,“你,你,你……”“你”了好幾個“你”終究“你”不出個所以然來。
鐵見月也是少年心智,也學着羊伯老的語氣和神態,“我,我,我……我什麼我,我怎麼啦。”
這下子更是將羊伯老氣得暴跳如雷,咻咻直喘粗氣。
鐵見月見羊伯老真的動了怒火,也不僅嚇了一大跳,生怕羊伯老一掌拍來,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定了定神,只好聲色俱厲地道:“羊老伯,你方纔可是說你只用智慧不動手的呀,你可萬萬不要當着我們這些小輩的面兒自食其言,說話不算數呀。”
羊伯老聽鐵見月這話,三丈高的怒火也不由得硬生生壓制住。
鐵見日沉聲說道:“還是輕羊老伯說出龍門世兄究竟還有沒有活在世上?我總覺得羊老伯從一開就是在騙我們兄弟,在幽幽谷中羊老伯的目的是希望借我兄弟二人之手以帶我們找到龍門世兄爲幌子助你在高手環伺的險境中逃生。到了現在,你還是左推辭右搪塞地藉故不說出龍門世兄的所在,請你說出這樣做的原因。”
羊伯老頓時驚愕住了,他以爲憑鐵見日這樣的小小年紀根本就不可能發現這一點,恍惚了一下,嬉皮笑臉地道:“現在還不到我說出龍門承俠的所在的時間,時間一到,你們該知道的事就會知道,別再胡思亂想了。”
鐵見月不依不饒地道:“那要等到什麼時候?一天兩天是等,我們可以等;一年兩年還是等,我麼可等不了。你的話含糊不清,叫人好生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