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伯老靜靜地道:“你說的這些人誰都不是,因爲這個人我也不認識。我只是隱約覺得這個人就是當年我在大梁城中見到的黑衣蒙面劍客。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當時還沒有投效蕭大王。在江湖中四處遊蕩,拜訪高人隱士,修習武藝,那日在大梁城中的白馬寺碰巧見到一個蒙面劍客以一劍殺了白馬寺的主持慈悲大師。慈悲大師昔年是‘佛門三神僧’之一,精通指法。早年在少林寺出家,學成少林七十二絕技中的般若指、拈花指、天星指,一身修爲已達化境。後來開宗立派,創建白馬寺。慈悲大師以近六十年的功力居然擋不住蒙面劍客的一劍,我到現在都還不明白箇中原因。當時我躲在房樑上將地面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看他身形那個蒙面劍客絕不會超過三十歲,如果他活着到現在也不過五六十歲的樣子。劍法造詣,自然更高深了,只怕不在劍癡、劍魔、劍聖、劍宗的修爲之下。”
龍門承俠說:“這個人居然有這麼高的劍法爲什麼會在江湖中默默無名呢?”
羊伯老一聲長嘆,“也許,他的目的不是爲了揚名江湖。反正從那時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人,更沒有聽說過那個人的蹤跡。慈悲大師的死雖然驚動少林派,但終究找不到兇手,只得不了了之。”
龍門承俠恍然大悟,原來是羊伯老經有那麼一場經歷才乍見馬後跑的屍身就嚇得魂不守舍。但轉念一想,這道理好像並不說得通。心下打定主意,只要羊伯老不開口道出原委,自己也絕不追問,畢竟羊伯老也有屬於自己的。如此一想,龍門承俠心中感到輕鬆了許多,該管的事就管,不該管的事就不必插手,免得惹上一身麻煩。“那你怎麼肯定兇手就是當日的蒙面劍客呢?”
羊伯老道:“感覺。”
龍門承俠不解地道:“感覺?”
羊伯老沒奈何地解釋道:“凡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都鍛煉出一種野獸般對於危險、對於兇殺的判斷本能。沒有這種本能,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感覺’這種東西很玄妙,反正就是無法用語言說出來,只是在心裡面有那麼一個深刻的影子或者映像。”末了又道:“你懂嗎”
龍門承俠輕聲道:“不懂也得懂,他日我若行走江湖這些東西我也將會懂。”
羊伯老突然尖聲道:“你看那是什麼?”他扭過頭,不敢再看馬後跑的屍身,右手卻指着馬後跑脖頸處的牆面。
龍門承俠順着羊伯老手指的方向去,只見石灰斑駁脫落的牆壁上,赫然用鮮血寫着四個歪歪斜斜的小字。龍門承俠湊近一看卻是“天山三聖”,字跡如三歲小兒胡亂塗鴉,沒有絲毫章法。口中念道:“天山三聖,天山三聖。”轉臉面向羊伯老,“天山三聖是哪三個神聖人物?”
羊伯老的臉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天山三聖,不是三聖,而是一個人。他一個人擔着‘三聖’的名頭,他就是步足道?”
龍門承俠一樂,“呵呵,‘天山三聖’步足道,步足道,不足一說,還真是有趣。”
羊伯老臉上的神色更見憂傷,“若真的是他,那老馬死得倒也不冤,甚至可以說該死。”
龍門承俠一聽,大惑不解。“怎麼回事?”
羊伯老努力地嚥了一口唾沫,拍拍胸口,“‘天山三聖’步足道和‘天山神尼’劉芙憐二人在天山派自幼青梅竹馬,早已立下白頭偕老的生死盟約。就在他們成親的那一天,老馬也不只是犯了什麼瘋病,居然在喜堂上說他和劉芙憐有盟誓,劉芙憐是他指腹爲婚的妻子,並拿出了金刀玉佩作爲憑證。只是劉芙憐卻從未見過老馬,雖然她也有和老馬一模一樣的金刀玉佩,二人之間沒有任何感情,劉芙憐自然是不肯跟老馬離開天山派的。步足道氣得要死,對老馬拳打腳踢,老馬居然不還手。但大好的姻緣是從此註定要葬送的了,步足道一氣之下,隱入天池閣,劉芙憐遁入空門。老馬幾乎每一年大半時間都在劉芙憐的‘雞鳴寺’外徘徊,他就這樣糾纏劉芙憐二十幾年的時間,他以爲劉芙憐會被他的誠心打動,可是劉芙憐卻從來都不理會他。直到後來加入蕭大王的陣營,他才戀戀不捨地離開天山。不過,即使在大遼國,他也總會抽出時間前往雞鳴寺,每一次都是乘興而去,失望而歸。這一點我一直都在笑話他。”
龍門承俠疑惑地道:“這件事怎麼會越扯越遠呢?那這樣說來步足道是爲了報當年的仇怨才殺了馬後跑的?這麼多年裡他可以殺老馬幾千次,可是爲什麼偏偏選在了今日?”
羊伯老眼睛一轉,“哦,對了。我聽說步足道自從當日隱入天池閣,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他的消息,是生是死都還是個謎。如果以他的武學修爲想要殺老馬絕對不是一件難的事,他精通書、劍、琴三門絕技。據說他年輕時就可以以書法、劍氣、琴音傷人於無形,而且輕功一流,世間無人能出其二。如果他還活着,二十年後的今天,其修爲即使是我們‘牛馬雞羊’四大護法也難以匹敵。”
龍門承俠沉吟着道:“我覺得現在的關鍵不是這些,但我又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來說服你。老馬和劉芙憐之間指腹爲婚的事是真是假,誰能知道?我認爲步足道他會愚蠢到殺了人之後再留下自己的名字,這無疑是告訴人說我就是兇手。”
羊伯老接口道:“嗯,沒有人會這麼笨。步足道在我的印象中,那可是個絕頂聰明人。”說完,他還不忘往自己臉上貼金,“只是與我相比呢?笨了那麼沒一點點而已。”
龍門承俠沒心思和他開玩笑。“所以我斷定兇手絕不是步足道。真正的兇手就是借步足道和老馬之間的仇怨來大作文章的,照這樣說,兇手一定和老馬很熟,甚至可以說和你們‘四大護法’關係不一般。”
羊伯老連聲道:“對對對,是這樣子的。”也真難爲他還想得起現在的處境,“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要知道兇手是誰就更難了。”
龍門承俠不慌不忙地道:“如此一來,那麼我們就可以知道在這個屋子裡的人有幾個了。”
羊伯老應道道:“有四個。姬不鳴、一流劍客、唐大先生、魔宮勢力。”
龍門承俠眉頭一皺,“可是,姬不鳴究竟在不在這裡,誰知道?也許老馬和老牛根本就沒有見到姬不鳴的面就被人暗殺了。”
羊伯老嘶聲說:“你的意思是說有人處心積慮設下這樣一個陷阱?”
龍門承俠很快又否定了這個想法,林重的父親是不是林木深,自己根本不知道,說不定是林重他瞎編的人物。可是林重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一時間,龍門承俠也覺得此事千頭萬緒,自己簡直被纏繞得一頭霧水。“林重是不是林木深的兒子?”龍門承俠只好向羊伯老求證。他本來是不想揭示自己身份的,不過,此一時彼一時,事關蕭關安危,不論再大的秘密也只能公開出來,和羊伯老一起參詳。
羊伯老望着龍門承俠,他彷彿料到龍門承俠並不是一般的過客,語氣和神色間略見沉重和嚴肅,一改嬉皮笑臉的作風。他謹慎得就像追捕狡猾狐狸的獵手。“你問這個幹什麼?”
龍門承俠只好將自己來紅花集的目的一一向羊伯老說明。
羊伯老一拍腦門,“哼,想不到你居然是大名鼎鼎的种師道的侄子,我倒是小看了你。如果站在國家的立場上,你我是不共戴天的死敵,當年攻打大遼种師道的靖節軍是主力。不過,匹夫有責的興亡大事,我今日不想理會,只想知道老馬和老牛的死因。”
龍門承俠見羊伯老一臉正氣的神色,也說道:“不錯,他日如果我們有緣再相遇,那麼我也只好捨命陪君子了。”
羊伯老拍着胸脯說:“我可以完全負責任地告訴你姬不鳴他根本就沒有兒子。”
龍門承俠“啊”了一聲,這一次他是真的吃驚了。知道羊伯老在這種情形下是絕不會撒謊的,看來種伯伯也被林重矇蔽了雙眼,林重混進靖節軍比有所圖。一想到這一節,龍門承俠就更加着急了。如果不能及時揭穿林重的陰謀,蕭關可能要就此瓦解,中原大地勢必再一次受兵災屠戮。暗自打定主意。“我們現在分析了這麼多,歸結出一些枝節,但細微之處還是要離開這裡才能追查得到。兇手是誰,完全着落在林重的身上,他現在可能自認爲已經現心想事成了。我們知道的明裡人只有他,就從他身上挖出兇手。”
羊伯老連連點頭,“有道理。不錯,是這麼個說法。但唐大先生布下的毒陣怎麼闖出去呢?”
龍門承俠道:“我自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