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變生肘腋間,其他人精神專注在唐大先生和井秋雲身上,陡見變故發生似乎都還沒反應過來又在極快的時間裡停止了拼鬥。
虛遠一句話說完,怒氣攻心,“哇”地又吐出一口血,血染紅了衣襟,神情極爲駭人,如同一尊不倒的怒目金剛,一手持杖,一手立掌如刀護在胸前,只有鮮血不斷地從口中涌出。莊端不耐煩地看了一眼,心下也不禁爲虛遠那悍不畏死的氣勢所震懾,走了兩步來到妙清身邊也不敢有何動作,更不敢再次出言戲謔,心知虛遠這蠢和尚說得到做得到,要是被他一杖打死那就太不划算了。
這期間,奇怪的是妙清居然沒有出言制止二人的生死相爭。龍門承俠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禁生出疑問。按照常理,虛遠爲了她拼命,即使她不出手相助那也該喝止莊端對虛遠發出的殺招。由於花妖妙清遠遠地面對着龍門承俠,龍門承俠看不到她臉上此時的表情。
唐大先生眼前幻象叢生,眼中所見景象只有一片混沌。從前不敢面對的人和事都一一涌現,多年前雙親爲了自己的存活不惜在叔叔唐凝風的淫威下唯唯諾諾,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樣卻做着小人勾當的唐凝風,甚至還彷彿看到那個輕紗掩面月夜吹簫的女子。一時間,只覺心下萬分悲苦,千般難耐,隱隱有一個聲音說:“活着也沒多大意思,早死早解脫。”終於,他大聲呼喝出來。
尖銳,尖銳得像錐子的尖。
刺耳,刺耳得像芒刺的刺。
一下,一聲,一下下,一聲聲從他口中發出——充滿了悲和苦,彷彿世間所有的不幸和哀傷都糅合在聲音裡,令聞者不由得側目、動容、傷神、流淚。
一聲比一聲高亢,幾乎是撕心裂肺直欲響徹雲霄。
一下比一下沉重,撞擊在心裡迴盪起巨大的傷逝。
就連羊伯老也意識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諸般傷感漸上心頭。
藏雪雅兒踏前一步,戟指井秋雲厲聲喝道:“你算什麼大丈夫,依靠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逼人招供,這是大丈夫的所爲嗎?”她終究是少女心性,一聽到唐大先生悲傷的聲音,心中的感傷也難以自抑,纔出言抵對井秋雲的暴行。
井秋雲殘酷地一笑,他的笑容似乎是從狹長的一雙眸子裡開始盪漾起來,像流水一樣滑下。順着印堂、雙頰,最終停留在脣角,彷彿宿命一般。這種詭異的笑容令藏雪雅兒身子一顫,雙手連連出掌繞圈,以獨門武學化解心頭的另一種從井秋雲眼中看到的不知名的情愫。
井秋雲脣角的笑容僅停留了片刻工夫便化爲一種似煙消雲散般的清影,遠遠隨風而逝。整張漆黑的臉上寫滿了輕薄淺笑得甚至有些猥瑣的神態,沒想到他居然會是一個登徒浪子——這是藏雪雅兒的第一反應。果然,井秋雲邪邪的壞笑着說道:“我是不是大丈夫關你什麼事?你又不是我的妻子,我憑什麼要聽你的話?”
藏雪雅兒何曾聽到過如此放蕩不羈的妄言浪語?霎時間顏面上悄悄飛起兩片霞雲,更顯不勝嬌羞之態,強壓住心下的一股怒意,不再言語。
井秋雲抓耳撓腮地笑了起來,神情像極了一隻猴子。回身一掌拍在唐大先生面門,又厲聲道:“怎麼樣?回憶的滋味好不好受?”
唐大先生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形,龍門承俠知道唐大先生已經就範,當下不敢大意摒氣凝神靜聽唐大先生究竟要說什麼。只聽唐大先生垂頭喪氣地道:“三個月前我在洛陽金風山莊聽到龍門松風說江湖中的一件神秘寶物將在蕭關紅花集外地孤村現身,我就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兩天前我就悄悄潛入孤村查看卻一無所得,昨天卻看見羊伯老和一個少年進入孤村。我想他們也必定和‘珍珠衫’脫不了干係,見他們輕車熟路地進了破廟。我就在破廟外佈下毒陣。”說到這裡,看了一眼羊伯老。
羊伯老被唐大先生這一眼看得渾身不自在,彷彿身上爬滿了幾百只蝨子,但還是忍不住問道:“這麼說你並沒有見到牛不耕和馬後跑?”羊伯老也不管唐大先生是否會說實話,就問了出來,而這也剛好是龍門承俠所要知道的。龍門承俠更爲擔心的是爲什麼唐大先生提到洛陽金風山莊,心中暗自禱告,此事千萬不要把金風山莊的勢力牽扯進來,否則自己將陷入兩頭爲難、萬劫不復的境地。
唐大先生緩緩搖頭道:“沒有,我在孤村只有三個女人陪着我,除了你和少年外我並沒有見到其他人。”
羊伯老眸子如電般在唐大先生身上一掃,語氣也變得睿智和冷峻。“這麼說你也沒有見到姬不鳴了?”
井秋雲靜靜地站在一旁聽着羊伯老和唐大先生的對話,並不言語。他這是要從兩個人的對話中找出此行目的的蛛絲馬跡。
唐大先生應道:“沒有,事實上我並不知道姬不鳴,正如我不知道你就是羊伯老一樣,我沒有見到過他們。”
羊伯老緊盯着唐大先生,沉聲說:“那你告訴我,龍門松風他是誰。”這也是龍門承俠最想知道的,也是最不想知道的事,他一時間心裡極爲矛盾。
唐大先生目光散漫,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才幽幽說:“他是龍門千重的長子,我和他只是泛泛之交,並無多深的交情。他的武學修爲極高,他修煉的似乎是‘暗流涌動絕塵起’心法。”
龍門承俠一聽唐大先生的話,心中大呼“不好,此事果真和金風山莊有關。”隨即,又自我安慰道:“既然已是事實,我也只有盡力阻擋纔不至於鑄成大錯。”只聽羊伯老又問唐大先生道,“龍門千重那個老匹夫他知道這件事嗎?”
唐大先生沉吟着道:“這一點我不知道。”
羊伯老撫掌道:“我相信你說的話,但是也請你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負責,因爲這件事不止牽連到虛無縹緲的‘珍珠衫’,更使我的兩個兄弟喪了命,我定要找出兇手將其碎屍萬段。”羊伯老的話說得斬釘截鐵,毫無迴旋的餘地。
沉吟不語的井秋雲終於開口道:“羊伯老,現在你還有何話說?誰知道牛不耕和馬後跑有沒有去過孤村,憑你一面之詞實在叫人難以相信。”
羊伯老揚眉,朗聲道:“你要如何?”井秋雲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精明和狡猾。心中先前的如意算盤卻打不下去了,只好孤注一擲地這樣說。
井秋雲愣了一下,彷彿沒想到羊伯老如此開門見山,冷冷一笑,“明知故問?留下那件東西,你可以走,我還可以保證護送你安然離開幽幽谷。”他一邊說着,一邊打量着周圍的人。
羊伯老笑道:“你竟如此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