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遠方呼呼的風聲有如父親沉重的聲音,卻再也無法表達任何具體的內容。而她的心,早已明瞭,就算孟子墨重新組建了家庭,她也一定會好好地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天色漸暗,她有氣無力地爬起,心中依然酸楚,靠着一棵松柏樹捂臉失聲悲哭。
大門處,方晨在姜軒轅的陪同下走過來,她看一眼松樹背後的影子卻未能認出安欣然來,慢慢與她錯身而過。
來到安志倫的墓前,看到了剛剛擺下的白菊花和曾經有人停留過的痕跡,兩人相視:“誰來過?會是倩倩嗎?”
姜軒轅凝眉,方晨已抹起了淚花:“這孩子……就是太倔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一聲不響地去了戰區,就是想證明自己和她父親是一樣的人,唉……”
拍拍方晨瘦削的肩膀,姜軒轅輕聲勸道:“別太擔心她了,她有她的想法,隨她去吧。”
“嗯。”方晨將手裡的白菊置於墓前,姜軒轅取出酒倒了滿滿一杯澆在安志倫的碑下,只在心裡道:安志倫,你終究還是贏了。
一個車隊緩緩駛入S市,路邊人山人海,都是聽到消息前來迎接遺體的,大大的橫幅豎在人羣中,顯出無盡的悲涼。有許多的人都在抹眼淚,大家無法相信這樣一個了不起的戰地記者生命會如此短暫。
車內,孟子墨面色冰寒,眸色深遂,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感情。一旁的沈浩轉過頭來看一眼,深深地嘆息一聲。組織頭領雖然表面上毫無變化,但多年的相交,他早懂得了他心中的痛。
這個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愛安欣然。
唉,有情人怎麼最後變成了這樣。沈浩拍拍腦袋,輕輕地撥下了一串號碼,對着那頭道:“木子,欣然的遺體已經回來了……別太難過啊。”
打完電話,他取出一瓶水遞向孟子墨:“組織頭領,喝點水吧,一個多月你就沒怎麼吃東西,鐵打的身體也吃不消。”
孟子墨只看了一眼,沒有接,依然保持着那副挺力之姿。他是個特種兵王,不能像普通人一樣哭天喊地,但是他心中的痛,卻並不比任何人低。
這個女人,他傾注了一生的愛,最終……
拳頭捏緊,最終只是*在座椅上沒有發作。
他的臉龐明顯清瘦,兩隻眼睛深深陷下,雖然有着極好的身體底子,到底敵不過悲傷的侵襲,一個多月的時間,整個人瘦了好幾圈。
他看看車外,對着司機道:“先去殯儀館。”
車身一轉,朝着殯儀館的方向駛去。
安欣然有氣無力地走出來,揮手叫了輛出租車。她的神色灰敗,與之前相差太遠,司機連瞅了好多眼,輕聲道:“小姐,您好眼熟,叫什麼名字?”
“洛米兒。”她看一眼司機,說出了出境時袁雨菲給的那套假身份的名字。她很累很累,躺倒在椅背上,耳裡聽得司機哦了一聲道:“去機場必須經過殯儀館,今天那裡堵車,車會慢很多,您不趕時間吧。”
她微微地點了點頭,司機從後視鏡裡再看了幾眼,“真的很像。”
安欣然懶得理他,一人假寐。
殯儀館長長的路口,排了許多無法穿過的車子,對面,孟子墨面無表情地下了車,看向路口,對前來維持秩序的警察道:“我妻子生前就很正義,斷然不能看到這些車子爲了她而擔誤時間,讓他們先過吧。”
警察上前疏通秩序,載着安欣然的出租車緩緩駛過,車內蒼白的容顏和車外憔悴的面孔一個交錯,竟然擦肩而過……
一路踏上了回程,安欣然出現在破舊的住處。韓朝拿着拍攝器材走出來,嚇了一跳,嘴裡叫道:“老闆,您怎麼回來了?”
安欣然的身子搖了搖,綻開一抹苦笑,無聲地進入內室,躺倒在牀上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很快,她便發燒了,一連數日,高燒不退,不斷地說着糊話。她的腦袋裡翻滾着的全是孟子墨的面容,喜怒哀樂,那麼清晰,那麼生動,卻一張張遠去,消失在了她的世界。
她用力去追,卻根本邁不動腳步,只有孟子墨冷凝的聲音響在孤獨的世界裡:“安欣然,是你先拋棄了我,是你放棄了我們的愛情!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不是,不是,不是……”她語無倫次,永遠都無法將滿腹的委屈訴出。世界漸漸黑暗,她更深地扎向暗沉,祈盼着一生都不要醒來……
“老闆,你難道連孩子都不要了嗎?再這樣燒下去,它會和你一起死掉的!”
彷彿有人用力拉開了她的耳膜,這樣一個聲音透了進來,安欣然感覺肚皮動了動,一個小小的生命開始遊走。她慢慢地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韓朝那雙熬得發紅的眼睛。
“老闆,您終於醒了。”韓朝大叫,激動地握緊了她的手,“醫生說您如果再不醒,就和孩子永遠都……”這個年輕朝氣的小夥竟然也哽咽到無法說出話來。安欣然頰角滾下了兩滴淚花,乾瘦的手撫上了腹部,那裡,那個小生命還在運動。
“我……不會死的,一定會好好活下去。”她按着肚子保證道。
爲了肚子裡的孩子,安欣然離開了最危險的地方,臨時高價聘了個記者和韓朝一起工作,自己只做些幕後的指導工作。爲了孩子,她不得不努力工作,力求把雜誌辦到更好。
存摺裡,袁雨菲給的五百萬還在,完全可以養活她和孩子。但她不願意動那筆錢,因爲那代表着她的屈辱。
當時被袁雨菲所逼纔會留下來,她不知道要拿這些錢做什麼,只是任由它存在銀行裡。
孟子墨結婚了,斷絕了她所有的幻想,但她骨子裡的那股傲氣卻仍然希望能通過這筆錢在有一天能還她清白。
韓朝無疑是一個優秀的記者,他上手極快,對她又極忠誠,在他的努力下得到了不少珍貴的一手資料,他們的《家園》雜誌越辦越紅火,甚至連國外都有了銷量。
而與此同時,她的肚子也慢慢大起來,雜誌社裡又聘了一批編輯和記者,她開始忙碌市場和業務。
“老闆,您的電話!”
秘書小何曖昧地笑着將電話轉了過來,安欣然無奈地頭,脣角卻已綻開了笑。不用想,這個電話必定是韓朝打來的。
“老闆,今天是產檢的日子,可別忘了。”他把時間記得比她還準。安欣然哦了一聲,他已經很不高興:“是不是又忘了?你呀,只顧工作不顧兒子,這是不對的!”
“你怎麼知道是兒子?”雖然與他是上下級的關係,但他們倆早已在工作中形成了親密的戰友之情,兩人的感情更勝過兄妹。當然,這只是安欣然的想法,韓朝他不止一次向她表示過,他願意和她一起給孩子一個圓滿的家。
“直覺。我的直覺一直很準。”他自信地道。安欣然噗地笑了一下。
“你不信?我們來打賭行不?”
“賭什麼?”安欣然突然感了興趣。
韓朝只略一沉吟便道:“賭如果這個孩子是男孩,我就做他的父親。”
“乾爸還差不多。”她笑着道,回絕了他。
韓朝無奈地嘆了一聲:“好吧,不管它是男是女,我都要做它的乾爸。”
“成交。”安欣然勾脣,就要掛斷電話,那頭的韓朝卻道,“組織有人聯繫我,說看了我們的雜誌,感覺相當好,希望我們能就最近的島嶼爭端一事上發表一些文章,他們還給我們安排了專訪名額。這個是個好機會,老闆您和他們聯絡一下,派個記者去吧。”
島嶼爭端是最近討論得最多的一件時事新聞,作爲媒體人,安欣然當然深知其中的內幕,沒想到能得到這樣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她按照韓朝提供的聯繫方式找到了負責人,很快敲定了一次專訪。這次專訪不僅能提升他們雜誌社的整體形象,還能幫國家出一口氣,更能讓讀者們瞭解真相,絕對是一次好機會。
安欣然找來了負責總編,要他把這事安排下去。總編卻早已苦了臉:“老闆,這有點兒難辦,我們的記者都已經派了出去,現在連我都掛上了記者的任務,這段時間真的沒有人走得開。”
她點了點頭,肯定了總編的話,沉吟道:“這事你別管了,我自有辦法。”
待總編退下,她撫了撫腹部,極其無奈地道:“孩子,老媽今天沒空帶你去檢查了,等忙完這陣一定帶你去!”
她收拾了些行李,拖着五個月大的肚子踏上了行程。
某邊境島嶼二十海里的範圍內,一艘白色的巡查艦正快速移動。甲板上,戴着白色手套的老大舉起手中的熱成象望遠鏡對着海面搜尋數圈,最終滿意地垂首,放下望遠鏡,露出深邃的五官。
此人正是孟子墨,他接到命令帶領手下守衛這片島嶼與周圍的海域,併成功數次逼退了臨近島國的秘組力量。因爲有他的存在,這片物產豐富的島嶼得到了短暫的安寧,這些天,已經沒有外國艦艇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