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工作。”她好心提醒,得到的是汪帥措詞更激烈的回答:“沒有人會拿着一條命去工作,安欣然,你不是工作,你是在尋死!你就是因爲無法接受孟子墨變成哥哥的事實,所以要去尋死!既然連死的心都有,爲什麼不跟我一起沉淪,一起尋找新的世界,一起和孟子墨徹底決裂!”
他不斷地喊着“孟子墨”三個字,將她一顆本就粘貼不牢的心再次撕得支離破碎鮮血淋漓。安欣然白着一張臉聽着,無力移開話筒,無力迴應,耳朵裡一聲大過一聲地響着這個名字,已無從思考他後面的話的意思。
“安欣然,聽到沒有,馬上給我回來!否則我一定會毀了你!”他狂吼,安欣然終於痛醒,叭地掛掉電話,抹了一把冷汗。
汪帥的影子越來越遠,車子滑下一個山包,將他徹底地遺棄在廣大荒涼的世界,她突然苦笑起來,爲了他最後一句話。
終究是紈絝子弟,喜歡說些孩子氣的霸道話,他不是紅血,怎麼可能毀掉她。
“還好吧。”王石遞過來一張紙巾,她透過後視鏡看到自己的臉比那張紙還白。
消息果然準確,今晚,在A組織強行通過的地方燃起了熊熊火光,槍聲不斷。好在這個國家的秘事並不發達,雙方還使用着最老式的機槍和一些從黑市買來的昂貴機關槍,沒有極致的殺傷力,所以並沒有造成多少人員傷亡。
現在的戰爭也不同於以往,不會真的有人拿命去拼,拼火了數個小時,雙方不過是藏在各自的據點裡浪費子彈。
當然,也有不小心中槍的,數個小時裡已經死了幾個人。呯一聲,這一聲不是特別響,但特別有力度,A組織某處一個起着決定性作用的機關槍手被射落,像破布般在黑色的夜幕中落下。
安欣然爬了上去,落入王石早先調好焦距的位置,攝像頭剛好將正反兩方面力量的據點收入鏡頭。
“小安,還是別上去,就在這裡說吧,那裡危險。”王石喊,流彈不時飛來,搞不好就會被擊中。
安欣然滿腦子裡全是孟子墨,她現在不怕死,只想快速將這個名字驅離。對着王石淡淡一笑,灰白的臉上顯露出一抹調皮:“王哥,全世界都在看着咱呢,如果鏡頭裡只有人聲沒有人,多難看。別擔心,我是不死鳥,誰都不會針對我的。”
不等王石再說什麼,她毅然站了上去,對着鏡頭微笑。
“大家現在所看到的場面是A組織與B組織進行的一次較量,就在剛剛,A組織的一名機關槍手被打落,而這場戰爭已經持續……”
她知道,在鏡頭上的自己一定又狼狽又美麗,笑容漸漸斂去,她傾心描述着戰場的情況,像一朵璀璨開放的雪蓮。
“小安,有情況,快回來!”
轟轟的聲音震天動地,淹沒了王石的提醒,她拿着話筒越走越遠,完全忘記了這是戰場。
遠處,一輛重型坦克駛過來,上面標着怪異的圖騰,安欣然不僅不害怕,還指着它介紹:“這種圖騰是恐怖分子所擁有的裝備,他們目前在協助B組織,並且打死了我們的朋友柳沉風……”
聲音哽咽,她想起了柳沉風那張年輕的臉,炯炯的目光,很想流淚。
坦克伸出無數的觸角,那是恐怖的槍頭,對準了她。王石還在喊,當她意識到危險的時候,裡面跳出了一個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他竟然沒有穿防彈衣,衣衫飄飄立在那裡,手裡端一挺機關槍。
白色的面具下,籠罩着一雙美若女人的鳳眼,戴這種面具的只有一個人--紅血!
他的目光幽迷,像埋藏了無數心事,而嘴角卻勾起一抹嗜血的狠戾,下一刻,機關槍對準了她……
“小安,趴下!”王石爬起來想要撲上去,張師傅不知道何時按下了他的身體。這個距離,要救她根本不可能,跑出去的結果只有死亡。他只能大喊,希望可以幫到安欣然。
時間靜止,安欣然呆呆地看着那張擁有女人般的眼眼和脣的臉,忘記了說話,忘記了鏡頭,忘記了一切。
噠噠噠噠……
一連串的機關槍聲落入耳膜,她以爲會感覺到子彈穿透的劇痛,卻不想身上一重,被人撲倒的同時,一雙有力的臂膀摟着她迅速滾動。她定定地看着身上帶着她翻滾的男人,他穿着厚重的防彈服,臉上遮得嚴嚴實實,露出銳利的眸子,還有那兩片菲薄性感的脣。
是他麼?鬼使神差間,她顧不得身體被石頭咯痛的刺骨,伸手,拉開了他的面罩。
真的是他!
心被用力地推了一下,迅速散成無數的碎片,她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真的是孟子墨!
紅血殺紅了眼,一直隨着他們的身形掃射,孟子墨帶着她滾進了低窪地帶,那裡有土堆和一棵大樹擋着,而原本追隨不斷的槍聲突然停止。她被壓在孟子墨身下,他的臂那麼有力,幾乎將她揉進了他的身體,他的心臟呯呯地跳得格外地響,他的眼神,柔軟得像潭水……
安欣然呆呆地看着他,她不想去想他們的真正關係,只想天荒地老地看着他,把他深深地印入記憶!他們有多久沒見了?又有多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組織頭領!”
背後有人在叫,孟子墨突然鬆開她,一彈而起,連扶都沒有扶他,快步離去。遠遠地,傳來沈浩的聲音:“紅血這個混蛋剛剛中了一槍,他們已經撤了!”
遠處隱藏了一個車隊,有一道身影跳下來,將孟子墨迎了過去。雖然都戴着防護帽,她看得出來,那是個女人,一定是江奇然吧。
“小安!”當王石和張師傅跑過來時,孟子墨已經不知所蹤,就像他從來沒有出現過,可她的臂和腰間分明留着他的握緊感,還有……溫度。
“還好你沒事。”王石感嘆,安欣然卻覺得比中了一槍還難過,她如木雞般由着王石和張師傅扶到了安全的地方,虛弱得丁點力氣都沒有。
她望着孟子墨消失的方向一陣愣神,心裡被扯得好痛。他瘦了,黑了,是工作太忙嗎?他真的在這裡,和她在同一片戰場……
“剛剛那個是組織特種隊的組織頭領,他們是國際人道主義救援隊的救助團隊,好多戰區難民都是由他們轉走的,我們的後勤補給也是通過他們來轉過來的。”
王石解釋,安欣然用力地勾頭:“我知道,他是我哥。”這可有可無的話與其說是告訴王石的還不如說在提醒她自己。
他是她的哥哥,她不能亂想了,往日的一切,要永遠埋葬!
回去的車上,她虛軟地任由車身搖來擺去,也跟着搖擺。王石突然轉過頭來,凝視着她:“剛剛好奇怪。”
她眸光下移,看着他,他理了下發,自嘲地笑:“肯定是我弄錯了,我怎麼覺得紅血並沒有真的想殺你。他的槍好幾次都跟上了你們,卻每次在要射到你們身上的時候突然頓一下,等你們過去了才繼續。”
會嗎?紅血這個殘忍的混蛋能做這種事?她咧嘴酸酸地笑了一下:“肯定是你看花了。”
回到據點不過十分鐘,汪帥就來了。他的臉色發白,走路的步子都有些虛浮。
王石和張師傅把他們留在屋外,進去倒騰晚餐。安欣然沒想到他還沒有死心,心下難免感動。她走過去,握了一把他的臂,他身體顫了一下,臉上滾下汗珠。
“跟我回去吧。”他輕聲道,此時的聲音溫柔得不真實。
安欣然感覺到了他的不正常,摸了摸他的額頭:“你病了嗎?”
“沒有。”他搖頭,臉色越發地白,但人卻立得筆直,感覺又不像有事,“你必須跟我回去,這樣下去會很危險的,我不想你過早地去見閻王。”
“汪帥你真煩!”她不再看他,坐在了石頭上。
汪帥卻像被她的話惹怒般,突然發起火來,兩手握緊她的臂,一把將她拉了起來:“安欣然,你這個瘋子,你以爲你在這裡只是你一個人的事嗎?你不知道你的存在會帶來多少的傷亡,多少的損失嗎?”
安欣然看着他的眼,想到的卻是孟子墨。因爲她在這裡,他纔沒有撤走嗎?不會的,一定不會的,他是個領導,怎麼可能爲了她而守在這裡,他沒有走是因爲還沒有收到命令。
她的目光緩緩地下移,慢慢地落在了汪帥的臂上,他穿着灰白色的西裝,在肘部慢慢變色……
不對!她正眼,看到他的衣服……分明被液體浸溼,一點點顯露出耀眼的紅色……
“血!”安欣然突然跳起來,顧不得他扭痛自己的臂反手去握他的臂,叫了起來,“汪帥,你受傷了,你受傷了!”
她顧不得男女有別,解開他的外衣,當衣服褪到臂下的時候,她看到了更多的血,染紅了他的襯衣,露出一層早樑紅的紗布。
“你怎麼會受傷的!”她大叫,有些害怕,身體在發顫。汪帥賭氣地收回了臂,面色尷尬。她突然意識到什麼,不敢置信地叫起來:“難道你一直跟在我們後面……難道你一直就呆在戰場?”
她不想看到他點頭,他卻點了,懶懶地吁氣:“是的,我這個傻瓜看着你被別人抱在懷裡保護,看着你們在戰火裡滾動,我真恨不得直接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