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應該惶恐害怕,甚至掉頭逃走,但在軍號神事,在旗總們和局百總們的吆喝聲中,一種奇怪的感覺涌上心頭……中箭之後,他乾澀的嘴巴反而涌出了唾液,那種害怕到想飆尿的感覺,突然一下子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是那麼害怕了呢!
“老郭,怎麼樣?”
兩百多人,是兩個千總部的騎兵各局中挑出來的精華,象馬世龍和郭增耀這種耀眼的存在,在這兩個暫編局裡也只能是充當旗隊長的角色了,在馬世龍健步向前的時候,他的老對手郭增耀一個踉蹌,卻是膝蓋上方中了一箭,箭矢斜插入肉,鮮血狂涌,卻是傷的不輕。
“入他孃的,老子膝蓋中了一箭……”
郭增耀爆出粗野的叫罵聲,他是一心想在這一次戰事中立下大功,當着皇帝的百官勳貴之面,斬帥奪旗,將眼前那一夥雜碎給斬碎乾淨,結果卻是戰陣就在眼前了,自己卻不得不退出戰場。
“沒事,老子替你多殺幾個。”
郭增耀一瘸一拐的往後退去,在陣列中,有間隙留下來,有不少中箭的傷兵失去了做戰能力,就是自己堅持着退了下來。
而更多的悍勇之輩,哪怕是肩膀或前胸這樣的要害中箭,只要不是箭矢透體喪失了戰鬥能力,就仍然咬牙堅持着!
向前,繼續向前!
只要軍號不停,就是一直向前!
身邊是朝夕相處的袍澤兄弟,在訓導官,軍法官,軍訓官,後勤官等軍官平時的訓練和教導之下,所有人都學習了一身殺敵的技能和無所畏懼的膽魄,而更加重要的,就是對軍法的敬畏和堅持!
只要進軍的軍號不停,那麼就應該和兄弟們一直向前,絕不允許有後退或動搖軍心的行爲!
軍法之下,個人是渺茫的,微不足道的,沒有個人信念,沒有家人,也沒有自己,只有軍法和軍棍!
惟功練兵這麼久,終於是做到了這一點,軍法和軍棍之下,無人敢於後退半步!
這是二百年後,西方列強在復活了古典軍國主義和組建了近代軍隊之後所做到的,在嚴酷訓練之後,因爲畏懼軍法和懲罰,那些普通的歐洲農夫組織在一起就能成爲可怕的戰士,在軍號聲中,在排列槍斃戰法盛行的時代,無數農兵組成的軍隊冒着火炮和子彈的組成的死亡之海前行,象是拿破崙時代的法軍,在以連橫隊進擊時,突前的方陣的死傷率十分驚人,被火炮和子彈洗禮過後,能活下來的真的是隻能靠逆天的運氣。
就算如此,在被命令突前時,士兵們就只能按命令行事,沒有人可以質疑,也沒有例外!
經過長久的努力之後,最少在現在,惟功所訓練出來的部下,已經可以做到這一點了!
“他們,怎麼辦到的……”
眼看着二百多人組成的橫隊方陣,以一往直前的氣勢持續向前,無視火銃和箭雨的殺傷,朱國器和他身邊的心腹們看的目瞪口呆,簡直難以相信眼前發生的事實。
“沒辦法了,迎擊吧!”
畢竟是一方大豪,朱國器沒有破膽,他也是持刀在手,一柄長刀閃爍寒光,將長刀一擺,便也是帶着自己身邊最後的力量,突入到陣中去了。
“轟!”
似乎就是有火炮打響一樣,兩支隊伍,就在御道一側的有限的空曠地處,惡狠狠的撞擊在了一起!
刀槍如林,箭如雨下!
惟功大步前行,長刀猛然前揮,一顆首級已經掉落了下來!
這是對方隊伍之中一個明顯的首領人物,一刀揮去,手起刀落,首級落地之後,對方的眼睛猶自睜的老大,無頭屍體仍然繼續向前了幾步,手中長刀,還向前無力的揮動了一下!
“殺!”
惟功沒有過多的關注已經被斬的人,他手起刀落,大步進逼,眨眼之間,已經又殺四人!
如此悍勇,原本他就是惟一的穿着鐵甲的主將,在此時,更是吸引了無數人的注意力!
“射他!”
朱國器顧不得會傷及自己人,手指惟功,厲聲下令。
嗡嗡的箭雨持續襲來,惟功此時無法全部避開,只能保護要害,餘者不問。
很快,他的臂膀和腿裙甲葉之上,豎滿了密密麻麻的箭矢,而惟功不管不顧,仍然是繼續前行!
在他面前,有五六人同時向他刺來,長矛,鐵槍,大刀,鏜、叉,五花八門,這五六人應該是朱國器麾下的精銳,同時戳刺而來,帶起強烈的勁風!
惟功手中長刀隨手一劃,一個渾圓而無破綻的圈划過去,看似只簡單一劃,但挑、擋、戳、掄,多樣動作,化繁爲簡,幾乎是用肉眼難以看到的速度施展開來。
“啊……”
五個人幾乎同時被斬,前四人的人頭幾乎是前後相差極短的時間就被斬落在地,只有最邊上一人,刀鋒及處已經力盡,只斬入一半。
那人啊啊連聲,連頭髮都豎了起來,看看自己脖子間的長刀,再看看惟功,已經是嚇破了膽。
但更令他魂飛魄散的事還在其後,惟功大步向前,他身高遠過常人,一步邁到那人身邊,側身一讓,兩支長矛自身邊擦過,而右手仍然持刀,用力一切,已經將那人的頭顱割了下來。
這種情形,叫很多頭一回廝殺的舍人營的將士們差點吐了出來。
惟功似乎看出很多人的心理,迴轉頭冷然一瞥,右手用力一回力,鐵環刀柄已經將一個偷襲上來的大漢的頭顱,砸的粉碎!
“殺!”
惟功再次暴出一聲怒吼,左手尚且提着鮮血淋漓的人頭,此情此景,將出現在很多人的惡夢之中,經久不散!
四年多以前,那個純樸善良,兩世爲人也沒有多少心機的山村少年,在此時此刻,已經轉爲了阿修羅般的人物,再也看不到半分舊日的蹤跡留存!
丟掉人頭之後,惟功大開大闔,幾乎每一刀必傷一條人命,他今日穿着鐵甲,原本是大將們侍奉天子出遊郊祭必有的禮節,全部戎裝,以示對天子的臣服和恭謹,此時此刻,卻是佔了天大便宜,哪
怕是身上插滿箭矢,哪怕是刀光劍影,也是根本無法阻擋他前進的腳步!
他就是一個無敵的戰神,一個殺戮機器,很多人根本就難以想象,自己眼前的這個十三歲不到的少年,身體中蘊藏着如此這般的力量,而殺人的技巧,又是這般的嫺熟老練,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腳步,都是可能致人死命,短短瞬間,死在惟功刀下的,幾近二十人之多!
這般殺法,真的是酣暢淋漓,惟功自己的心中,也是有一種難以言明的快意!
殺這般鼠輩,殺這般惡人,心中卻是沒有半點負疚感,惟有一個殺字,支持他繼續向前,一直向前!
在舍人營的將士眼中,自家的主將神勇如天人,自然是激起了高昂的士氣!
鴛鴦陣原本就是適合在江南山地水網密集地區,難以開展大兵團做戰的地方施展,猶其以兩才和五行陣,更是精悍,二百餘人被惟功激勵的全身熱血沸騰,不少人長嘯出聲,恨不得立刻飛撲上前,與自己的主將並肩作戰!
只是嚴苛的軍紀限制了他們,使得他們不敢邁開步子奔跑,但所有人都是兩眼放光,呼吸沉重,不少人將手中的槍把和鏜把都捏出水來了!
“終於到了,入他娘,給老子殺!”
“大人在前,皇上還在後頭看着,還有文武百官,身爲軍人,還有什麼時候廝殺更加的露臉?你們給老子上!”
兩個局百總振臂高呼着,兩局的局旗也是猛然向下揮動,連續擺了三下!
“殺!”
所有人最後發出怒吼,馬世龍這個旗隊長在前,丈二旗槍揮動着,瞧準一個大漢,惡狠狠的將槍尖刺過去!
當他感覺到手腕一沉,再看時,只見槍尖沒入敵人胸膛!
舍人營雖然練各種陣法,尤其苦練鴛鴦陣和幾個變陣,但槍陣也是重中之重,畢竟槍爲兵家之祖,在戰場上,運作得當的長兵器,就是應該比短兵器強過百倍!
明軍重刀牌手,重火器,就是不重長槍,這在明末的戰場上,也是吃了大虧。
而馬世龍槍法原本就有根底,經過半年多的苦訓,長槍出手,猶如毒龍一般,立中敵人要害!待看到長槍刺中敵人,看着那漢子嘶聲長吼之時,馬世龍心中竟也是沒有半點慌亂,手腕再抖,槍尖在敵人胸前用力的攪了好幾下,那漢子眼中神采漸漸消失,最終成爲死灰一片,待這時,馬世龍才用力抽槍,眼看着敵人胸前綻放血花,然後頹然倒地。
“殺!”本旗隊兩個刀盾手,兩個鏜手,四個長槍手,八人已經幾乎並排,鏜尖和槍尖齊出,各自尋找着敵人的要害戳刺過去,或是兩人,或是三人配合,長槍齊出,幾乎無人能擋!
兩個刀盾手和兩個短刀手則在前在後掩護,如果有人滾地突前,試圖近戰,便是他們發威之時。
在鴛鴦陣的犀利攻勢下,街道坊市房屋衆多,朱國器的部下人多的優勢無法發揮,而舍人營的陣法優勢卻是發揮到了最強,三倍強敵,就如同被小刀削掉的土豆一般,不停的被削平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