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
惟功大步到張元芳身前,雖然兩人已經見過面了,他臉上的神情還是有些驚喜的感覺,他跪下去,叩首道:“恭喜七叔,正好叫我給趕上了。一會兒敬您三杯,替您上壽。”
“嗯,起來說話吧。”
張元芳的眼神之中,有探詢之意,惟功輕輕點了點頭,示意一切妥當,到這時,張元芳才放下心來,重重握了一下惟功的雙手。
叔侄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惟功又轉向張元功,深吸口氣,再次施禮道:“見過父親大人。”
以前,他沒有改口,但當時的他還能說自己是孩子,哪怕執掌舍人營時也能這樣耍耍無賴,玩玩個性。
現在,他卻是一方總鎮大將,未來國公,再不曉事,就會影響自己的形象了。
張元功大感安慰,眼前的惟功,簡單來說,就是雄姿英發,有一股佼佼的英雄氣,論長相氣質,將這廳中所有的青年勳貴,都壓的死死的。
就算是張惟賢,也是瞠目結舌,只能被惟功的氣息所震住。
“你……”張元功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來。這個兒子,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說句笑話,他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國公的爵位,但看惟功在遼陽所爲,怕是也能自己掙一頂侯伯的帽子出來,這樣太過出色的兒子,也真是叫當父親的頭疼啊。
“兒子敬父親的酒。”
惟功拿起酒杯,滿滿斟了,再向張元芳道:“也敬七叔,遠鎮在外,不能在父親和七叔面前盡孝了。”
“多斬一些北虜首級也便是了。”
比起還要擺着父親譜的張元功,張元芳就灑脫多了,笑着答話,也很詼諧。
在場賓客都笑將起來,氣氛也活躍的多了。
此時張惟賢想向外走,他的內心充滿懊惱。錦衣衛已經被他梳理過多次,各城門,客棧,各公侯伯和大臣府邸外都放了人,皇宮也是他的人,怎麼就沒有看住惟功,使得他隨意出入。
他雖不知惟功已經見過皇帝,卻是一猜便猜出來。
張元德則比張惟賢要憤怒的多,他的臉色能陰沉的滴下水來,嘴脣輕輕上下,似乎是在罵人一樣。
這樣的表現,當然很差勁,原本還趨奉在張元德身邊的人,情不自禁的讓開了一些。
“他回來,肯定因爲元輔病重……”張惟賢在緊張的思索着,一邊想一邊往外走,他想查明原因,然後有所佈置……“一定要反擊,要想辦法,現在怎麼辦,宮門進不去了,見不到皇上,就算皇上和小五他有什麼約定,現在也無從得知,所以根本反對不了……”
張惟賢走了出去,惟功看着他的背影,無所謂的一笑。
所有的佈置已經做好,這個錦衣衛使在今晚是折騰不出什麼結果來的。
“惟功,你真夠不仗義的。”待惟功和兩個長輩喝完了酒退下來,李成樑才竄過來,低聲喝道:“兄弟一場,回來了居然也不同我說。”
“現在不
是見面了?”
惟功笑着道:“我就知道你必然在此,否則,我就去貴府拜見了。”
他說話落落大方,有一種獨特的上位氣息,李成功點了點頭,由衷道:“惟功,你是真的長大了……”
“這支釵,是我叫人精心打製的,用的最好的一顆東珠。一會你回去,交給小妹吧。”
惟功與李成功一樣,都是稱李成瑛爲小妹,他從懷中掏出一個木匣子,拿出一根金釵來。制工精良當然不必提了,難得的是一顆東珠,溫潤圓潤,珠子碩大無比,其中彷彿還有煙霞之氣,是難得的上品,珍品,皇宮大內,也未必找到幾顆相等的珠子。
“你在遼陽,看來沒有白去。”
李成功極爲開心,要緊的不是這珠子,而是惟功心意不變。
他已經聽說,惟功在遼陽喜歡上了一個丫鬟,象惟功這種醉心於武學,同時又負有千萬人之望的人物,女色上頭肯定有所節制,要成大人物,必然有所取捨。
但一旦動情,也非同小可!
原本是有一些擔憂,惟功的表現,還是讓李成功感覺滿意。
他和惟功碰了一杯,低聲道:“兩年之內,你把小妹迎娶到遼陽吧,我已經和族中長輩說妥了,兩年後她也堪堪有十六了,成婚生子都行了。”
“好吧。”惟功心中一動,想到那個熟悉的俏麗身影,他答應了下來。
“來,請用酒。”看到惟功,張元功感覺十分開心,舉起酒杯,頻頻勸酒,一時間,廳中的氣氛又是熱鬧起來。
……
……
張惟賢出門之後,立刻召來錦衣衛值守宮禁的千戶,百般詢問之下,卻根本沒查清惟功是怎麼進的宮門。
這一天的宮門記錄,根本沒有惟功出入的經過!
“好手段……罷了,不必查了。”
張惟賢倒也頗有機斷,想了一想,便是打馬直奔張四維的府中。
憊夜求見,自然是有大事,張四維雖身體不爽,還是在內書房見了他。
張惟賢劈頭便說明來意,張四維一聽,便是大爲激怒。
“元輔已經不能問事,聖意想必有所轉移。”張惟賢趁熱打鐵,勸道:“無論如何,閣老明早見宮請見,將此人留在京中,斷了他和遼陽聯繫,他這一年多在遼陽投入重金,人力,物力財力都往遼陽浪擲,留下來,他就成了無根之木了。”
“嗯……”
張四維沉吟着,眼前這後生,向來和申時行走的近,現在這局面,稍微行差踏錯就是給別人創造機會。安知申時行不是和這後生一起設了個局,給自己下套?
張惟賢心中焦急萬分,申時行的力量是萬曆的信任,還有在朝中經營出來的一些文官班底,但真正論實力,還是張四維的晉黨要強一些。
只是張四維身體不好,他不看好這一點,才投效申時行。
現在這會子卻是沒有辦法說清楚這一點,眼看着大好良機要喪失,張惟賢急的熱鍋上的螞蟻
一般。
“閣老……張惟功回來,必定是求皇上留他在遼陽,不擅作變動。再見元輔,也是說着此事。他的地位,一靠皇上,二來是元輔不曾反對他,還栽培過他。等元輔一去,薊鎮和宣府一定會換人,遼鎮不會變,還是李成樑,但遼陽是不是會有變局,難說的很了。他只能抓住現在的機會,趕緊確定下來,這樣閣老爲首輔之後,一時半會也不好動他。他深知得罪閣老太深,根本沒有轉圓餘地……”
張惟賢也算是說中惟功大半的心思。
張居正在,一切以大局爲重,不容人以私怨壞他的大局,所以對惟功雖然不及當初那樣栽培,但亦不容人針對。
張居正一去,內閣中申時行對惟功提防萬分,多次打壓。而張四維更是與惟功是生死仇敵,一旦爲首輔,必定出手對付。
惟功只能在遼陽不回京,以戰功見賞,同時調動輿論,不使內閣這兩個大佬,隨意出手對付他。
“好罷,老夫便……”
“父親大人,元輔那邊傳來消息……”張四維剛下決心,張甲徵就倉惶跑了進來,一頭是汗也顧不得擦抹,只一迭聲道:“父親,一會趕緊要動筆,寫賀表,給元輔寫賀信,送賀儀……剛剛家下人來報,張府鞭炮連放,響了小半個時辰,聽說是旨意天黑前出的宮,封了元輔爲太師。”
“太師!”
張四維面色瞬間變的慘白,他這一生,十分自負,少年成名被稱爲神童,長而慧,娶妻,做官,樣樣順當,到內閣次輔的位子上又是晉黨領袖,如果不是天資太高,換了尋常人早知足了。
現在眼看首輔之位在望,他不高興也是假的,但這麼一道旨意,頓時將他那一點自得之意,擊的粉碎!
太師,在此之前,只有英國公張輔一人,還有李善長等寥寥的人被追贈!
張居正居然是太師了!
“天子在旨意中已經稱太師張先生,加上昨日之旨,說是要看顧先生子孫的話,大家都覺得元輔縱去,張府也是恩寵不絕,所以這陣子都有人往張府去,我看我們雖不必去,預備一下總是應該的。”
“嗯,你說的很是。”張四維讚了兒子一句,又轉向目瞪口呆的張維賢,冷然道:“都督大人,請吧。”
“閣老,尚有機會……”
“再說吧。”
萬曆這樣的表現,使張四維深感忌憚,此時去冒着觸怒張居正的危險,大爲不智。他已經縮頭縮了十年,倒也不必在意再縮上一陣子。
張惟賢跺腳一嘆,也知勸不動了,只得告辭退出。
等他出了張四維的府邸時,人家府中已經在打點給張居正的賀禮了,想到小五是從張居正那裡出來,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纔回到英國公府時,張惟賢恨不得將自己的牙齒給咬碎。
這會子負責監視宮門和張居正府邸的兩個千戶聞訊也趕了來,巴巴上前,張惟賢正有一肚皮的邪火沒處發,上前便是一人一個脆的,啪啪連聲之後,自己的手都是抽的疼了。
(本章完)